天色愈晚。
雄魚的叫聲越來越高亢,尾巴重重拍打著地板,聲音響亮。
血鰻魚也是野獸,用看待野獸的眼光去看它們,就能明白雄魚正在向雌魚求偶。在雄魚之中,有一條血鰻魚極其龐大,它站在距離雌魚最近的地方,吼著不斷靠近的雄魚。
雄魚被吼得畏縮不前,又蠢蠢欲動地不斷徘徊。
「這條魚就是首領了吧?」卓仲秋壓低聲音道。
葉尋道:「應該是。」
找出雄魚首領之後,江落就派出了巳蛇。金色蟒蛇低調的在魚群空隙處穿行,緩緩接近雌性血鰻魚。
貨櫃後,八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巳蛇。
雄魚們沒有發現金色蟒蛇。巳蛇成功地靠近了雌魚,眾人緊張地屏息,心裡都在為巳蛇加油打氣。
在他們的期待下,巳蛇悄然無聲地爬在了雌魚身上,纏繞住了雌魚。
幾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才松出,他們身後就傳來了一道巨響。
江落回頭看去,就見程力抱著莉莎,慌張無措地朝他們看來。
他們腳邊,滅火器被撞倒滾落在地。
這時,葛祝僵硬地拽了拽江落的衣服,「江落,糟了。」
江落回頭往甲板上看去,甲板上所有的血鰻魚同時回過了頭,怪異的魚頭上,一雙雙燈泡大的血紅眼睛靜靜看著他們。
江落當機立斷,「計劃有變,提前開始行動!」
說完,他轉身就朝程力跑去,二話不說將程力懷裡的莉莎抱在了自己懷裡。
與此同時,巳蛇猛得纏起雌魚騰空而起。雌魚嘴裡發出驚慌的叫聲,甲板上的雄魚頃刻間進入暴怒狀態,一條條雄魚彼此碰撞,低吼著朝雌魚追去。
人類和血鰻魚瞬間展開了一場追逐戰。江落抱著莉莎邊跑邊問:「莉莎,你和程力叔叔怎麼弄出聲音來了?」
「程力叔叔一直扭頭去看甲板,」莉莎被嚇得聲音帶著哭腔,「但是一不小心,就將滅火器給撞倒了。」
「沒關係,別哭了,」江落安慰地道,「你在甲板上看到你的爸爸了嗎?」
莉莎抽泣著道:「最大的那條魚就是我的爸爸。」
江落面上流露出輕鬆之色,莉莎抱住了他的脖頸,「哥哥,爸爸他們要死了嗎?」
「怎麼會呢,」江落立刻道,語氣輕鬆,絲毫沒有欺騙小孩的羞愧,「哥哥只是把它們關起來,不讓它們傷害我們。莉莎的爸爸會被我們一起帶上岸,莉莎不是想去岸上找醫生給爸爸治病嗎?帶著爸爸一起上岸就更方便了。」
莉莎乖乖點點頭,「謝謝哥哥。」
江落抱緊她,露出一個笑。
巳蛇纏著雌魚緊跟著江落,在他們身後,是成群追來的喪失理智的雄魚。
為了放慢血鰻魚的速度,江落專門繞了一條狹窄的路。等跑到底艙門前時,陸有一和匡正已經提前一步將底艙的大門打開,一左一右藏在兩個大門之後。
江落帶著莉莎躲在了陸有一的身邊,捂住莉莎的嘴巴,讓巳蛇帶著雌魚逕自鑽到了底艙中。
雌魚的叫聲從底艙深處傳來,幾秒後,成群結隊的雄魚憤怒咆哮著飛快鑽進了底艙之中。
地面晃動,整艘船都因為血鰻魚的劇烈奔跑而不斷搖晃。
三個人數著雄魚的數目,除了已經死去的雄魚,剩下的雄魚一個不剩地全追著雌魚爬進了底艙里。
等最後一條雄魚跑進去後,陸有一和匡正用力關上了門。
金色蟒蛇及時飛出,在大門即將關上時,江落右手一拋,燃起火的打火機從門縫之中摔落到了地面之上。
倏地一聲,火苗竄起。猩紅火焰飛速在澆了油的地面上蔓延。
底艙厚重的大門徹底被關上了。
血鰻魚與無數的魚苗魚卵,都將在火光之中消失殆盡。
但對江落他們來說,最危險的時候還沒結束。
火焰一旦蔓延到煤氣罐的旁邊,火符便會燃起,引發連環爆炸。
他們要在爆炸之前成功遠離底艙這個位置。
三個人半秒鐘也沒停留,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飛速往外衝去。
匡正和陸有一同時對江落伸出了手,「我來抱著她吧。」
江落確實有些抱不動**歲的莉莎了,他不放心陸有一,便將莉莎遞給了匡正,叮囑道:「千萬別放開她。」
匡正覺得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對,江落就一臉擔憂地補充道:「她一個小女孩,光靠自己可跟不上我們的速度。」
匡正神色一正,將莉莎牢牢抱在懷裡,「我知道了。」
他們跑得雙腿都要邁出了殘影。江落咬著牙,緩緩黑了臉,無視掉身上所有的不適。三個人剛跑到救生艇的位置,底艙內就傳來了兩道爆炸聲。遊輪劇烈搖晃,尾部冒出了濃濃黑煙。
江落抓著扶手穩住身形。另一側的葉尋三人也成功捉到了偽裝成船長的雄魚。他們將雄魚用麻繩困了起來,綁得嚴嚴實實,用小推車推了過來。
整個行動出乎預料地順利。眾人登上救生艇後快速遠離了安戈尼塞號,等到了足夠遠的地方後,一行人才停下來,靜靜看著這艘豪華遊輪的沉沒。
黑煙滾滾,海面平靜。烈火在安戈尼塞號上熊熊燃燒著,遊輪傾斜,幾乎有種悲壯的美感。
過了許久,有人喟嘆一聲,「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情了。」
江落看得專注,忽然之間,他在輪船欄杆旁看到了一個黑點。
好像是個人。
他頓時凝目看去,但這麼遠的距離,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樣子。
江落皺眉坐了回來,又找到一捆繩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纏繞了幾圈,又牽起莉莎的手,在小姑娘的手上也纏繞了幾圈。
莉莎奇怪地舉起手看了看,「哥哥?」
江落笑著道:「海面上不太安全,哥哥把你和我綁在一起,哥哥心裡安心。」
莉莎靦腆地笑了笑,聞人連伸手摸了摸莉莎的黑髮,「莉莎,看到你爸爸變成這樣,你會難過嗎?」
莉莎害怕地看了眼旁邊被捆起來的雄魚,她抖了抖,眼裡含上水光,卻搖了搖頭,小心走到雄魚旁蹲下,輕輕拍了拍雄魚,用哄小寶寶的語氣道:「爸爸乖哦,莉莎會治好你的。」
葛祝有些不忍心看,嘆口氣轉過頭,看到了程力正愣愣地對著輪船方向發呆,葛祝沒話找話道:「大哥,你懷裡怎麼還抱了個包?」
程力神思不屬地回答道:「這是我老婆和女兒的東西。」
江落看了看程力手裡的包。
背包是女款的樣式,金屬拉鏈掉了漆,包面磨損嚴重,即便保護得很好也掩蓋不了時光的殘留,估計有些年頭了。
「程哥,趙姐和間間是怎麼沒的?」他問道。
程力回過了神,他的手指有些焦躁地抓緊了包,眼裡慢慢爬上了痛苦,「兩年前,你趙姐帶著間間上船陪我工作。我們航行到加勒比海的時候,一場暴風雨突然來了。那場暴風雨尤其的大,船頭正好有一群小孩在甲板上玩,直接被暴風雨卷到了海里,裡面就有我的閨女間間……你趙姐和其他幾個母親,還有兩個船員直接跳下了水裡救人,但上來的只有幾個人,你趙姐和我女兒……她們沒上來。」
這一段話說完,程力也哽咽了起來,低頭埋在包里痛哭,「老家裡的人都以為我是在外面發達了,找小情了,專門把老婆女兒騙到了船上然後在海里將她們拋屍,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我這些年留在船上不離開,不是不知道血鰻魚的事,而是這艘船有我跟我老婆女兒最後的回憶,我捨不得啊!」
江落在這段話裡面精準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他若有所思地問莉莎,「莉莎,你的媽媽也是在那場暴風雨里死去的?」
莉莎抹抹眼淚,沉默地點了頭。
「你當時也落水了嗎?」江落聲音愈發柔和,「是你落水了,所以媽媽才跳下水救你的嗎?」
莉莎吸了吸鼻子,「是。」
「好孩子,」江落接著問道,「你爸爸跳下水去救你了嗎?」
莉莎搖了搖頭,懂事地道:「爸爸是船長,他很忙的。」
「程哥,當時活下來的人有幾個?」
程力止住痛楚,這個問題幾乎不要想,他就能脫口而出,畢竟他無數次地想過,為什麼活下來的不是他的妻女。
「兩個船員,一個小孩。莉莎是船長女兒,當時的暴風雨太大,船員們只能救下來一個孩子,他們把莉莎帶了回來。」
話裡帶著刺,程力將這句話憋在心裡兩年,現在終於說出口了。
他說完後,救生艇就沒了說話的聲音。
生老病死的事情太過平常,每分每秒都有人在不斷發生意外,所有人都不相信意外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等真正發生的時候,卻為時已晚了。
聞人連帶了多餘的信號彈,他又點燃了一根。點燃信號彈後不到半個小時,警方的船隻就成功找到了他們。
而先前逃出去的人,都已經被警方救上了船。
江落幾人登上船後,警察們就圍了過來,江落接過毛巾和保暖衣物,在警察裡面見到了熟悉的林欽林警官。
林警官一向帶著陽光親切笑容的臉上這次消失了笑容,他擔憂地問道:「你們沒事吧?」
幾個人搖了搖頭,林警官還沒放心,又問了一遍,「聽倖存者說,船上用人養魚,你們肚子裡有魚卵或者魚苗嗎?」
匡正苦笑一聲,帶頭搖了搖頭。
確定他們沒事後,林警官才表情一松。
江落不緊不慢道:「林警官,我們肚子裡沒有東西,但剛剛有一船的富人腦子裡面卻有些東西。」
林警官臉色一凝,「哪一船人?」
江落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將那幾個人指給了他。林警官正要去辦正事,江落卻道:「他們的事情可以待會處理,先做最重要的事。」
林警官懵了,「什麼事最重要?」
江落拍了拍莉莎的肩膀,笑著道:「最重要的,當然是先制服血鰻魚的首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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