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行到

  雍城西郊,瀟湘竹林

  綠竹漫山映翠,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遠處潺潺流水,僻靜悠遠,宛如人間仙境般的悠遠怡人。

  裴諺一路收斂氣息,遠遠尾隨著暗衛留下的印記,發現兩人並未進城,而是往城西近郊來了,百般納悶地繼續跟上線索。

  先黎後離世後,此處鮮有人跡,尤其在發生敦睦伯府之事,被說成楚三姑娘的殞命於此,使得往來的人煙更加稀少。

  然而這裡到處都留著先黎後存在過的痕跡,雍德帝至今仍委以戶部定時安排人手來打點,使得此處有如世外桃源般的閒適悠然。

  據暗衛所言,單珩已熟練地帶著李澤,順著蒼藍江支流潛入竹林,暗衛推敲他並非第一次來此,更小心翼翼地跟隨著不明顯的足跡,來到一座瀟湘竹搭建而成的單進小院。

  借著茂密的林葉阻擋身影蟄伏在密竹之上,看著單珩熟門熟路地使用屋內陳設,寫下短箋便找著養在柴房外的鴿籠傳遞訊息,確信沒了鴿子的蹤跡,才轉身進屋。

  隨後趕到的裴諺利索地將半空中的信鴿擒下,鬱悶地看清內容,只得耐下不悅地將短箋塞回信筒,看著鴿子逐漸遠去的小身影,終能體會顏娧心中的感慨。

  短箋只寫下「行到水窮處」,娧丫頭說事關黎祈,已經足以明白人與地……

  君子笑的起末,娧丫頭始終不曾擺明身份,除了隨身近侍根本無人知曉,正常人也不會懷疑她在歸武山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多數往來的世家公子都是為如意書舍而來,難道那些看似不待見的過往,只是為了接近黎家兄弟進而博取同情?

  這輩子黎承都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了,皇嗣幾乎被掃除殆盡的北雍,還有誰能與之為友?

  只有黎祈……

  在他解禁回到歸武山相陪時,多數人都以為他才是東主,曹同知那兒多數庶務也全是葉修跟進跟出,真正看過契書上顏娧二字之人少之又少……

  到底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也是因此,她才能披著他的名字四處游(招)山(搖)玩(撞)水(騙),害得他好幾年出門都不敢自我介紹何許人也。

  爹娘對這女兒有多慎重,將他丟出家門的動作就有多迅速,包括祖母都上心地將整個平安寺的僧人全給安排了,暗衛比明衛還要多的情況,說戒備森嚴真的不為過,為何能順利闖入初心湖上游投放那麼多金絲楠木打算破壞閘門?

  如果沒有人裡應外合,怎可能將暗衛們帶離崗位,再讓魏國公府之人下手?

  若不是後來發生了落水事件,承昀與顏娧的婚約絕不會提前公開,難道從她落水開始就是確認身份的算計?

  思及此,裴諺胸口猛地一窒,當時沒有想透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他們苦苦尋找的內應,真會是厲行?

  當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傻小子,真能把大伙兒算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

  娧丫頭這是叫他來找心塞與內疚的?

  當時為了照顧她的生意而廣發邀請帖,怎知道打小就坑她這麼一把,難怪話里話外全是他自個兒跟來查探,是要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意思?

  裴諺越想心裡越是不舒服,從父親手裡接手裴家脈絡迄今,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的算計里,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了?

  終於明白為何暮春城一役之後,裴承兩家都不再阻止顏娧介入四國之事,這是各自心裡都清楚事情已是無法轉圜之地了……

  就在他鬱悶得想一把火燒了小竹院時,收到信鴿的人兒正好騎著一匹瘦弱的老馬姍姍來遲,與他平日紈絝不羈的形象一般無二的散漫。

  在竹院門口還不小心跌下馬的漫不經心,意興闌珊地拍拍一身塵土,不在意地隨手將鞍繩套在竹門上,踩著浪蕩的腳步進入正院,叫人不禁懷疑這樣的人真能欺瞞他們十來年?

  忽地,門內的怒氣衝天的單珩,狠戾地擒著厲行頸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人壓制在竹院地上。

  然而,厲行似乎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狀況,臉上儘是蠻不在意的輕蔑眸光,高舉雙手過肩,戲謔笑道:「這不是出來了?有什麼好生氣?」

  「關了那麼多年,還是自己想辦法逃出來的,我能不生氣?」

  單珩憤恨地加重了指尖上的力道,偏偏掌下之人絲毫不在意地又笑了出聲。

  「說什麼呢?沒有我想方設法留在雍城,誰幫你裡應外合放人?你當黎祈真是百無一用的草包?」

  單珩兇狠的眸光因為身下男子絲毫未受影響而暗了下來,不得不承認所言即是,若不是有人事先透露君家兄弟會同行之事,他也不敢貿然在今日逃離地牢。

  本以為會發生大打一架的李澤,不明就裡地愣在屋子門口,眼前的男子他熟得不能再熟,甚至一度以為不可能將他納入麾下,眼前發生的一切卻在說明,他一直是單珩的人?

  「為什麼到現在才肯放我出來?」單珩掐著頸項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無法理解他的考慮是什麼。

  「嘿嘿——」厲行早已不著痕跡地馭氣成甲護住頸項,悠哉地提氣握住頸上的大掌一點一點地扒離,不顧單珩驚愕的眸光,嘲諷道,「怎麼說兩王都欠了我們家人命,我那個懦弱的大哥不報,總不能我也不報吧?」

  突如其來的疼痛,叫單珩以為手掌快被捏碎,居然不知道厲行何時練上了硬氣功,這玩世不恭的臭小子竟願意起早貪黑來練功?

  「別這樣看我啊,會害羞的。」

  被笑語嫣然地回望,單珩心裡又是一驚,不由得連忙抽手起身,只見厲行臉上嘻笑不減,不急不徐地清理著身上的塵土。

  「我知道跟誰打交道,該準備的自保手段,自然一樣都不能少。」

  「你利用我?」單珩無法置信地質問著一副紈絝子弟神態的男子。

  「嘻嘻……」厲行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看似笑岔氣地回指著,「你…你說話可得…憑良心,到底誰利用的誰?」

  他自小被扣在宮裡是為了什麼?

  別的孩子都跟著師長學習文韜武略,他呢?

  陪著他的全都是裴家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