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貴妃垂眸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迎上那雙恨毒的眼眸,「昊兒是本宮懷胎十月疼了幾天幾夜才生下來的心肝寶,平時捨得對他凶一句了嗎?這麼多庶子本宮都忍了,怎麼可能對昊兒下手?」
「誰跟你庶子,我的兒子是皇子!皇子!」勤公公目光猙獰的呵斥,令她微微一愣,他倆的相處什麼時候落得眼前的境地?
忘了謙卑為何物的男人,難不成睡了龍榻還不夠,想飛上龍椅當皇帝?勤公公眼底那陌生的張狂令她膽寒,為什麼枕邊人說變就變了?
還是在深宮裡陪伴她二十餘年的那人嗎?
「在宮裡生的孩子就是皇子嗎?」她的孩子都不敢稱上一句皇嗣了,他竟然敢?德貴妃心裡湧上悵然,極盡嘲諷地笑了,「是了,皇城裡生的孩子,是嗎?」
「妳這個毒婦!居然不承想為孩兒們謀個好前程!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餐風露宿的吃苦?」勤公公無法接受被逐出宮外的孩子,只能接受母家的接濟,他想讓孩子們恢復往日意氣風發的英姿,而不是像現在怠惰萎靡的蹉跎時光。
「如若他們的母妃不做死,會落得今日下場?」德貴妃扯開了那雙不留情面的大掌,推開眼前男人,逕自落坐在床榻上,眸光清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眼下的你作什麼都無法改變現況。」
「胡說!我可以.」勤公公意識到差點說出了什麼而默了默,隨即返口說道,「只要他死了,我不就是地下太上皇了?」
德貴妃心寒地凝眉搖頭,終於喊出了那個許久不曾被呼喊的名諱,「勤昶,你是不是忘了,如果他不是壽終正寢,第一個要殉葬的是誰?」
勤昶聞言一窒,惶惶不安的看著神色凝重的女子,當初得知可以入宮與伊人相守一生的歡喜,什麼時候走著走著突然消失了?
從他嘗到第二個女人開始的嗎?
皇帝的女人在他身下的優越感,一個個妖嬈的身軀為他產下子嗣,看著孩子們平安成長,看著他們爭寵奪權,也看著他們含恨出宮。
看著他們為親近皇權時不時前來探尋雍德帝的喜好,他也時不時地透露諸多自身的喜好給皇子們。
最終那些物什全入了他的口袋,雍德帝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曾為此發表過任何意見.等等!
從何時開始,雍德帝總是不讓他進承鳳殿了?從立了新後開始,他幾乎都是宿在承鳳殿,也不再管束他入夜後的行蹤,幾乎是放任他日日夜夜宿在不同宮妃的殿閣里,難道從立了新後開始,雍德帝對他的信任早已大不如前了?
是了!承鳳殿的宮婢都是些不認識的人,原來從那一刻起,他就被拒之門外了,只有他大意到渾然不覺,還沉浸在後宮帝王的美夢中。
德貴妃直覺眼前的男人更是陌生得全然不認識了,那紊亂的眼眸里張狂的思緒,紊亂得叫人難以理解,曾幾何時枕邊人的心性全變,她竟完全不知?
他身為皇帝的近侍,自然多得是人要奉承阿諛他,在這令人眼花繚亂的討好里迷失了初心並不意外,能將攸關己身性命的大事給忘得一乾二淨,那才叫她意外得不知所措!
「不可能!」勤昶怔愣地倒退了兩步,當真忘了當初與雍德帝立下的誓言,急忙吼著德貴妃低聲嘶吼道,「我不可能殉葬!」
「你到底謀劃了什麼?」他焦急否認的神情令德貴妃不由得揪了起來。
「我定會想辦法成為太上皇!」勤昶慌忙的眸光里綻著不確定的恐懼,本以為已經掌握了自身的未來,難道只是浮光掠影?
「如果他死了,你會在第一時間殉葬。」德貴妃因心裡已有了大略的猜想而不禁黯然失笑。
宮廷里能說得上話的主也不過那幾位,黎後已貴為後宮之主,而且也是不願管事的主,怎麼可能給自個兒找不痛快?
眼下宮裡只剩下李淑妃與她,難道他竟與忠勇侯府有所勾結?
這個念想竄入腦海時,她湧上了一股久久無法自己的酸澀,失望地看著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數度想開口卻忍不下差點溢出唇瓣的哽咽,雙手緊握著床沿那繡著多子多孫的圖樣,想試著克制情緒卻又湧上了難忍的自嘲。
「你與李淑妃的母家做了交易,事成之後你要將我置於何地?」
掌握著後宮,她有如當家主母的威儀,岳貴妃如何強勢也不曾被欺壓半分,魏國公府掌握近畿戍衛,城國公府何嘗不是戍衛著北方給她倚仗。
如今來了忠勇侯府橫插一腳,打算殺妻立妾不成?
「你自然還是我尊貴的皇太后。」勤昶想也沒想答了上來。
「你是否透露了孩子的身世?」德貴妃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怎麼可能!我想著的只是能與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處,既然聖上無心成為帝王,我們要下來給孩子當又如何?」勤昶敘述著看似美好未來,緩緩走向前跪在踏几上,握著那雙冰冷的葇荑細語道,「到時候我們所有人合合美美的住在一處,可好?」
「是你殺了岳貴妃。」原本只是猜想,現在德貴妃更加肯定了。
她早就有了懷疑,也明白他對岳貴妃的痴狂難忍,那種直叫她無法容忍的妒意,尤其她身故時榻上留下的氣息,更是令她無地自容的難堪。
然而處理屍身時,看清她被折歪的頸項,心裡有再多的不甘也都放下了,皇帝的女人死狀如此詭異,苟延殘喘幾年的女人真的成為過去,又有哪個人膽敢為她的死因驗上一驗?
因此,親手為她打點了所有身後事,給她一身俐落明淨,再讓久居宮外的大皇子來送上最後一程。
那時她突然懂得雍德帝的鐘情專一多麼難能可貴,原本她也可以有的,卻因一時的意氣之爭,親口答應將她的男人送往別人的床榻。
「她看到我的真容,難道不該殺?」既然被揭穿了,勤昶也不再遮掩了,不過是碰一個他曾經愛不釋手的女子,有什麼大不了?
「勤昶,你真的變了。」德貴妃揮開那雙大掌,不停的搖頭。
曾幾何時,他竟也變得殘忍嗜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