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雨勢已然第十四日,各地災民果真逐漸湧來未見慘況的協陽城,不斷有災民哀求官道守門人放行,希望能前往平安寺祈福。
幾千災民陸續而來,卻不是顏娧所樂見。
雨不停歇,歸武山就絕非最佳的棲身之所。
這兩日,君子笑與平安寺已安置了莊上的婦孺,男丁們都被安排到最遠的莊子,搭建臨時收容所,曹同知在得知顏娧善意後,也派遣許多衙役前來協助引導災民、維持秩序,更加派了全責能動用協陽城的兵武來建造收容所。
此時,顏娧遣了莫紹帶著曹同知登上如意書舍觀察山勢,再會來莊上,曹同知幾乎是軟了腿讓莫紹給扶了進來。
「完了,本官完了!」曹同知渾身濕透,烏紗帽抱在懷中,慌亂的喊著。
歸武山坳完全浸泡在雨水裡,雨水混濁深不見底,與君子笑開張時顏娧邀請參觀時完全不同。
這雨再繼續下下去,歸武山一旦潰堤,這協陽城周圍可能有一處生機?
雖是天災,身為父母官能辭其咎?
曹同知已開始想著被革職查辦,以怠惰民生已致水患潰堤被抄斬的情境,不自覺腦袋冷然一縮。
一晃眼發覺黎承也在,連忙抱著他衣擺下跪求助。
「承郡王,救救下官吶!下官也不知這雨會下成這副德性,救救下官與百姓們吶!」曹同知臉上已分不清楚是淚是雨。
就知道這歸武山的幾千兩銀子收的太輕易啊!
這臨時搭建的棚子雨聲噼啪作響,與曹同知的哭喊聲相應著。
顏娧放下邸報遞還給立秋看著曹同知哭喊。
原想著,他若是只求官運亨通,那這官也是到頭了,潰不潰堤有得是鍋可背,不曾想還是加了百姓,她心裡也就柔軟了。
「若想至之不理,也不會讓人帶曹同知上山了。」黎承將曹同知扶起落坐在小杌子上,「今日曹同知回城後,切記,持本郡王手諭周知各城門,內外城門閉門三日不得進出,違者殺無赦。
災民聚集在歸武山下,會有什麼,曹同知應該清楚,城外災民今日之內,立即遷往城北齊寓山上,切莫再逗留于歸武山下,曹同知可否辦到?」
曹同知點頭如搗蒜,「下官即刻去辦。」
曹同知帶著黎承手諭退出帳外,沿路叫喊著封了所有上歸武山的路,嗓門之大,之驚恐,讓顏娧都失笑了。
「承哥,官話說得可真溜,看你把他嚇得。」
「文官就是這樣麻煩,要是武官那還需要看,說了就去做。」黎承抖了抖被抓皺的直綴。
「齊寓山上都安排好了?」顏娧只給了黎承兩日呢!偌大山林要臨時搭建出收容所,可遠比在地上搭建難多了。
「山上百年以上的老樹不少,省了不少事,黎家侍衛搭建了不少樹屋,能上樹的上樹屋,不能上樹的就搭棚子。」
「我算是見識到了,黎家在這協陽城的根底了。」
那日不畏風雨傾巢而出來面見家主的模樣,根本就是八方來朝,好似入陣開始,就受到感召等著拜見,為首的管事還嗚啦嗚啦的哭了一翻,這幾十年來沒有新家主,能御使浮石令,前任管事都已經等不著老損了。
當所有人掌心的八色奇石一同發出異彩時,她真真完全佩服這群被隕石所控的人了,死生定當追隨的信念著實可怕。
「搶收下來的糧食,可都有妥善處理了?」接下來的日子糧食就是考驗了,怎麼應付幾千人的吃食。
「沒冒芽的米糧都送進城裡處理了。」黎承也不知道能救下多少盡力就是。
顏娧頷首,走出帳外。
這雨仍不停歇的令人糟心啊!
「莫叔,能帶我上山一趟?」她想親自瞧一瞧水位,十幾日來只聽回報,總覺著不安生的心慌,深怕有哪個環節漏了。
「姑娘,我們盡力了。」莫紹安慰著。
不說他的工隊山門裡數一數二,就算真無法抵禦這天罰之雨,也在顏娧的規劃下也能將傷亡減到最低。
她精心規劃的宅子就是用來緩衝山坳潰堤水泄而下的緩解之處,水會從她的宅邸一分為二,大多洪水都會被導離協陽城,唯一會被毀的只有她那五進的宅子。
「我這心糟得很,總覺著漏什麼。」
莫紹挺不住那哀求的小眼神吶,只得蹲下身子抱起她。
顏娧開心的攀上莫紹肩上,離開也不忘交待黎承:「我們去觀音立像,這裡就交給承哥了。」
「知道。」黎承寵溺的笑了,這樣一個剔透的女娃,誰能抗拒?
從最遠的莊子到觀音立像可有一大段路得走,莫紹捨不得顏娧淋雨,就這麼緊緊將她挨在懷中,劈風破雨的疾行在上山的官道上。
一到觀音立像肩上,顏娧細細的在腦中在盤算一遍所有工程細項,她細量著究竟有什麼能破壞整個岩山的結構而潰堤?
冷風涼雨中她吸了一口清冷了涼氣,腦子裡竄入了「人為」二字。
腦袋裡少得糟心的訊息,沖了這歸武山,能毀了什麼?
黎家二字有如一頓棒喝,讓她驚恐的咬了唇畔,咬得都嘗到血腥味。
「莫叔!快去檢查閘門,我在這沒事的,快!」顏娧慌張催促。
「姑娘?」莫紹不明究理的回望。
「莫叔工法是一流,但是有人想毀了這裡。」顏娧看著波濤洶湧水勢才到觀音立像裙底,可這樣的水位即便沒有她的控制,山坳也不至於會潰堤才是。
只有人為!
「我們作多了,讓人煩心了,莫叔快去,我不會有事!」
一般人從外頭看不出岩山變化沒錯,她怎麼就把刺殺黎承兄弟這荏給忘了!
這陣子過得太安逸了啊!
在顏娧提醒後,莫紹也忍不住心驚。
「姑娘,你且等著,我馬上回來。」莫紹鳴起呼喊工隊的哨音,快速飛離往山體的各個閘門。
莫紹人影一遠離顏娧可見範圍,顏娧倚著觀音像的耳朵躲避雨勢,倏地,一襲黑衣人影無聲息的落在顏娧身側,長劍抵著她白皙的頸項。
「小姑娘太聰明不是好事。」他才從山上砍了幾株參天老樹,才打算順流而下衝撞山體就被發現,這可不太好。
顏娧回身緊貼了觀音像,冰冷的雨水隨著劍身流入衣物里冷得顫抖。
「現在才怕會不會慢了些?」黑衣人正享受這種凌遲的快意。
「究竟何事需要山下幾千條人命賠上?」顏娧鼓足了勇氣詢問。
死不可怕,她都死了兩回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還真是個膽兒肥的,你覺著這大雨滂沱里,還有人能來救你?」黑衣人長劍推前了半分,劃破了她的肌膚,鮮紅的血液迅速被雨水沖入衣服里,染紅了外衣。
顏娧慶幸這火辣辣的疼,被冷雨給沖淡了,揚起淺笑應對著:「救不救倒也無所為了,說我膽兒肥?閣下不也是?膽敢在佛像下取人性命的刺客膽兒不肥?」
刺客見她不若七歲孩兒的笑容,也冷笑出聲。「這是想拖延時間?」
「拖不拖也無所謂,就想做個明白鬼也不成?」顏娧大膽的前進了半分,不在意長劍劃長了頸子。
「知道了,也只能帶下黃泉,有意思?」黑衣人凌遲般的又在她右臂上劃了一道口子,還是等不到期望中的哭喊哀求聲。
顏娧摀著血流如注的手臂,連呲聲都不給一聲。
敢情她遇上虐待狂了?喜歡這種凌遲式的殺人法。
這要是給他一聲喳呼,那不是還得多挨幾劍?
還好上山來了,即便自己命喪劍下,幾根浮木的事兒,至少莫紹還是能夠安頓好閘門,讓山下百姓免於洪患。
「明白鬼好投胎,看看我還蓋了佛寺也知道,我相信輪迴的。」顏娧努力維持冷靜忘記疼痛,雖不確定是否會有人來救她,還是得爭取時間。
「就你一個小娃娃,乖乖再去投胎就好,那麼多廢話。」黑衣人又是一劍劃在顏娧左腿上。
顏娧能感覺這劍劃深了,疼得她落坐在觀音肩上。
心裡可哀怨了,明明有護甲,卻能劍劍見血。
需要這麼倒霉?
就說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投身來到此,一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都沒有。
第一回遇上就是這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虐殺變態......
「不疼嗎?」黑衣人收回劍身,隔著面罩都能看見正舔著鮮血的詭譎。
「來來,你把劍給我,給你劃看看就知道。」顏娧忍著疼伸手索劍。
黑衣人笑得令人詭譎顫抖,真將劍身反手遞給她,在顏娧真伸手要接時,又一個回劍劃在她的右腿上,訕笑著她。「小姑娘,以為我會傻到把劍給你?」
這次終於有護甲擋了半分,還是疼得她一聲悶哼。
她頹然的傾靠著觀音放棄遮掩傷口,反正全疼了,也不知道該遮哪個就算了。
「不傻,不傻,是我傻。」
「乖!我送你上路啦!」黑衣人執劍,就朝著顏娧心窩而去。
顏娧眼尾餘光掃到有人神急著急的往這來了!
可是劍已離心口半分了!
於是她傾斜了身體,順勢而落,用盡最後力氣,輕點了觀音胸膛直墜而下。
她看到了來人眼裡的責怪,不等他的責怪。
呵!她可是落水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