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花簪

  等了好些時日,終於有人到藍江漕運要錢,漕運管事依了囑咐到王府請人來。

  雪花紛飛飄舞,馬車轆轆停靠在臨水堤岸邊的漕運行。

  任征在漕行二樓支摘窗下,看著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女子,嘴角抽個不停。

  這不正是那日搶了他的蘭花,拆了他蘭室花窗,害他修葺至昨日的禍首?

  那日躍窗而出的英姿颯爽,對比今日的溫婉柔順,做給誰看的?

  顏娧上二樓,映入眼帘的已不是那日初見,可稱玉樹的濁世佳公子,瞄望她的眼神還帶著些許怨懟,這可算是她平第一次受到負面情緒。

  「你來此作甚?」任征不悅問道。

  「任家主不是來取錢?」顏娧卸下白兔毛滾邊翠鳥玢璘錦斗篷交給白露,落坐在議事廳主位上。

  任征乍見斗篷下一襲玢璘錦對襟素絨繡花襖,短毛滾邊藕荷褙子,栩栩搖曳天逸荷湘繡鏽面襦裙,再加上初開菡萏湘繡玢璘錦繡鞋。

  這小姑娘把千兩銀子穿在身上啊!

  任征新仇舊恨全湧上心,忠心為主的批判道:「小姑娘家家,驕奢淫逸!長此以往,攝政王府怎經得起這般花銷?」

  白露將斗篷整齊掛在黃花梨菊紋衣架上,沒好氣回應道:「我家姑娘穿自家衣服礙著你了?」

  「什麼礙著我!都要嫁進王府了還不懂得勤儉持家?」任征玉扇直指仍一臉懵懂的顏娧,正想接著罵下去——

  玉扇直點顏娧的動作緩了下來,俊臉浮上了困窘,唯諾問道:「你說什麼?」

  白露站定任征面前,環著胸底氣十足回道:「我家姑娘穿自家衣服礙著你?」

  北雍一匹難求的玢璘錦,她自家的?

  任征怎麼說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不置信問道:「這麼好的布料,你不賣?」

  「還在長個兒,不夠穿,賣不得。」顏娧直白說道。

  她的衣服幾乎都是每季重作,袖長、裙長總會差那麼一點點,通常過不了立秋法眼,便請莊上的裁縫再制了。

  她養蠶的莊子不夠多,若連任征都能看上玢璘錦,可以考慮多買下幾個莊子來養蠶了,不過這樣會不會涉獵得有點過份?

  任征完全被這句話堵著了心,什麼叫不夠穿?賣不得?

  瞧他遲遲不說話,顏娧睜著無辜大眼,長睫毛搧搧,軟糯問道:「你想要?」

  請他來便是有事相求,如若他喜歡玢璘錦,互惠互惠倒時還行,

  任征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家中女眷們,上至母親下至小妹,何人不盼著他能夠找著玢璘錦貨源?

  如今貨源在他面前,他反而說不出話來。

  「姑娘。」

  門外江管事遞了信箋進來,上頭還有攝政王府火漆金印。

  顏娧揚起淺笑輕輕頷首道:「謝謝江管事。」

  「......」任征覺著被侮辱了智商。

  何時見過藍江漕運管事低頭說話?

  「這是明年西堯向歸武山訂貨的——」顏娧差點將歲貢脫口而出,菱唇抿出一抹笑意,改口道:「貨款,正好一百萬銀票。」

  任征覺著再次被侮辱了智商,她左手收進西堯鈔票,右手交給他。

  橫豎都是西堯的銀子,不帶出去的意思?

  據聞,歸武山的大掌柜是年僅十四歲的小伙子……

  如今在他面前的可是嬌滴滴姑娘家,雖然是假像也依舊是個姑娘家!

  這裡是藍江漕運,應當與歸武山沒有半毛錢關係!

  可如今看這事態又好像有點關係。

  當年漕運會議上的小娃兒竟是主角兒?

  思及此,任征眼中已儘是生無可戀之色。

  再震驚也沒忘記該收下的錢,妥善收好銀票,回望看似天真無暇的眸子,又在心裡暗自喃喃念了聲:騙人!

  這才稍稍平復了受傷的心靈。

  「你讓我到此,有何事交付?」

  天底下不會有平白知道的秘密,必定需要協助,才會放下外界熟知的面容與他坦承相對,否則依照傳言中的模式,她應是一襲男裝來相見。

  「與聰明人做事,果真輕鬆。」顏娧歡愉的勾起明媚笑容。

  任征玉扇顫顫搖擺著推拒道:「你別!別跟我來這套,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條件談好什麼都好!」

  顏娧因他的話而笑得無法自抑。

  商人天性,組成了這個人的主要意識啊!

  挺有意思的人!還好不是敵人。

  顏娧不委蛇,直白說道:「我要能命得動你東越漕運行的令牌。」

  任征:!!!

  欺人太甚啊!把他任家當什麼了?

  以為勾搭上了攝政王世子,真能隨意將他任家捏圓戳扁?

  他收下玉扇半晌不語,端起茶盞啜了口。

  心與手上茶水一般涼涼,涼透了。

  她狠下心好像還真能啊!

  皇帝都住攝政王府里,扒在她腿上喊著小嬸嬸......

  顏娧挑眉示意,門外的江管事立即命人送上熱茶。

  在小廝奉上熱茶,顏娧輕囁唇畔著忍下笑意,保證道:「任家主能幫小妹這個小忙,絕對不會涼涼。」

  任征面有難色的繽紛色彩,很難不讓人多想,預想到了什麼慘事?

  見他有被看穿的尷尬,又遲遲不語,顏娧猜想著喜歡玢璘錦,應當多數都是女眷吧!

  「任家主請放心,小妹只是預留一條離開東越的路徑,並非蓄意染指。」她摸了摸發上的釵鬢,取下一隻藕荷漸變絨花簪,交給白露遞給任征。

  「這是下個年度小妹下個季度想販賣的絨花簪,任家主可有興趣?」

  任征接過簪子細細端詳著,如髮絲細緻蠶絲,染了藕粉勾勒漸變初開荷花,粉綠荷葉因雪融於上,宛若真實夏荷戲水。

  這花簪看得心中又是隱隱作痛,方才被說不夠穿的玢璘錦,被製成了絨花簪遞來。

  「你還留不留點活路給他人?」任征心疼問道。

  如若她真是歸武山的大掌柜,這世道能賺錢的,不能賺錢的她全沾了,而且還從中賺到不少錢了,如今還來個花簪?

  還是他買不著的玢璘錦,她拿來做絨花簪?

  帶不帶這般欺負人的啊?

  「這不留給你了。」顏娧眼角眉梢帶著誠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