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東浀城至今,顏娧僅僅離開床鋪三日,其餘時間不是睡著,便是傷著。
那日從山上回來,整整養了七日稍能下地走路,期間不管索討幾次,當日在她面前頻繁被交換替手的紫檀木盒,承昀都鐵了心沒交給她。
於是這幾日除了邸報便是帳本,承昀為了不讓她撓心,這幾日甚至沒在她房裡留宿,睡到東廂小院去了。
每日見不到兩次面,神秘兮兮消失整日後,入夜前才回來同她說說話,親自確認傷勢後又睡到小院去。
至於這樣?
這不更撓得她茶飯不思!究竟什麼東西在那老宅沈寂十來年,還需要厲煊這樣的人來守著?
再想想姜宅內外破敗卻不曾遭破壞的模樣,似乎就是這些年來蓄意看著、等著有人能來找出什麼?
又是什麼東西讓人不敢挖地鑿牆?僅能靜靜守株待兔?
她翻著手裡帳本,想得都出神了也沒能有答案,一失神帳本都落到桌面了,她索然無味的拾回帳本,悄悄偷瞄了一旁正來回為她備水沐浴的立秋。
察覺到她意圖的立秋,僅是勾起一抹客氣,真的是客氣的淺笑響應她,又接著去備水。
嚶嚶嚶!
自小陪她長大的姑姑,竟會用客氣的笑臉回應她?
這不擺明告訴她,甭問她任何事情?
真是令她哭笑不得的結果吶!
此次,她也嚇到了啊!
以往壞人都是要她命,未曾想壞人換口味了......
放下帳本,她不自主摸了摸瓜子小臉,實在想不透這張小臉有什麼魅力?
立秋來到床邊,扶著她走入淨房,陣陣刺麻從背後傳來。
七天了!
厲煊踩在背上那腳,只稍移動仍疼得她時刻想將厲煊再丟進乞兒窩。
她伏趴在浴桶里,清淺藥香緩慢舒緩著疼痛,擰著柳眉問:「姑姑,硬氣功究竟是什麼根底?都這麼多天了......」
見立秋又接著往浴桶里滿上兩桶藥劑,直至水位漫過她肩際,才來到她跟前,坐在水桶橫杆上,眼裡全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的責備。
立秋苦笑問道:「都七天了才覺得不對勁?」
「呃......」顏娧還真被問蒙了,只覺著這次傷勢好得慢了些。
見她回答不出來,立秋嘆息道:「無法運息接了一腳,跟軍士們沒有戰袍上場廝殺有何差別?」
「......」顏娧還真沒想到這層,逃命都來不及了,哪會顧慮這些?
顏娧萬般無奈的回望立秋道:「這世道還真不好混,過了一塹,還有一塹,都還沒來得及慶祝凌冷珠適應了,又來一個硬氣功......」
到底!這世道跟她有仇嗎?
「原本這些問題回了寄樂山,這些都能解決,姑娘有顧慮,只能遇一塹,吃一塹。」立秋起身為她梳洗長發。
她家姑娘,體態纖長,穠纖合度,膚若凝脂,她不清楚那雙靈動攝人的媚眼,搭上菱唇淺笑一勾,多少男人齊齊拜倒?
隨著年齡增長更為明顯,與人相處隨性自然,又贏得了多少管事們的青眼?
別說歸武山上那群人,自她小跟隨至今,回山門的路怎走都忘了吧?
有妻小的,那個不是遷徙到姑娘莊子,一家子妥妥黏上了?
她處事明快,光是慈悲不濫情,贏得了多少喝采?
下訂計劃細緻入微,成與不成,都備好三個方針等著執行。
在她身上從沒有孤注一擲這事兒,能夠不吸引人?
那張嬌俏可人的小臉,提供了太多的保護色,誰能相信一座荒山能讓她成為九州島巨賈?
或者該說,她讓一座荒山活了過來?
「姑姑,我能否同昀哥那樣苦修八層?」顏娧回首詢問著。
「他的方法你用過了。」立秋無奈苦笑。
外人不知承昀如何苦修,裴家會不知?
承昀自知媳婦年紀小,短期想要突破功力無望,從她介入漕運後,便猜測她將不安於室,自知失言拗不過兒子的承澈,讓向凌討人受了削骨劍。
這才換來八重風破心法......
顏娧挺起身子回望立秋,一時沒懂她眼裡的意思。
立秋篤定的頷首,她怔怔了須臾,他也受了削骨劍?
這才是他返國兩年的主因?
「為何邸報都沒有提及?」顏娧心裡泛起沉沉的疼。
她受過那絕望的疼,無力的恢復,這男人傻的?
上輩子他們明明沒有交集,不可能欠她啊!
「老夫人攔下了,說是承貴人相托。」立秋據實說道,「老夫人說,這樣也好!姑娘年紀不小了,太感動容易判斷錯誤。」
「......」顏娧原本泛紅眼眶,落敗在這席話里,落下眼淚同時也笑了出來。
果然是比親姐妹還親的姐妹淘!連以身相許的套路都幫承昀斷了。
多年前的那聲祖母威力如此強勁?
顏娧抹著淚笑問道:「他又喊顏笙祖母了?」
立秋忍不住抬手掩笑道:「承貴人信中先稱了妹妹,一番請託後,文末附註了孫女婿。」
顏娧這下笑得連背上都疼了,果真兩人手筆都有一絕!
難怪顏笙執行起來完全順暢!瞞她整整兩年!
這樣的男人光想著心都疼,受了削骨劍一句怨言都沒有,她還能怨他什麼?
如今又無怨悔的隨她走在浪尖上,那日他回報厲煊的手法,她看得一清二楚,與厲煊摔飛她的方式如出一轍。
完全純粹報復!
他從看見到趕到的路上,心中煎熬可見一斑,莫怪接連兩次道歉都不予理會。
回到小院前雖已剖心相對,隨後還是冷淡了七日吶!
方才還覺得他可惡,吊她七日胃口,現下什麼脾氣都沒了。
同為兩國攝政王世子,他躁進了!也未曾有悔?
「後來厲煊如何離開乞兒窩?」顏娧這才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仁兄如何了?
「楚風在第三天入夜,幫他換洗了一身新衣,打暈暗衛,將人帶回姜家老宅了安置了。」
顏娧將臉沉入浴桶里,試圖洗去又湧入腦海的不堪,佯裝鎮靜抬眼問道:「那夜的事,他會記得多少?」
真心希望厲煊能忘得一乾二淨!
忽地,淨房頂上一陣打鬥聲,一連踩數個破瓦聲,立秋眼捷手快扶出顏娧,取來衣物迅速披上離開淨房。
沒還得及踏出淨房,便聽到房頂塌落,重物落入浴桶。
旋即從水裡傳來令顏娧不悅的爽朗笑聲,厲煊伏在她方才的位置上,抹去臉上水氣,眼神激盪,堅決說道:「我都記得!定會想盡辦法得到你!」
他掬起一捧浴桶內藥浴,放在鼻尖輕嗅,張狂笑道:「香!美人香浴,連藥水都是香的!」
檐上承昀提氣躍下,骨扇風動便碎了浴桶,厲煊如蓮坐在敞開的浴桶木板上。
收起骨扇,雙腕挽風,分襲重擊厲煊,厲煊躲得了左手,沒躲過右手,一口鮮血差點嘔在承昀胸前,他轉風回撲,鮮血全落在他臉上。
「不虧,不虧!又多占了便宜,改天我沐浴完,再讓你也泡泡,這才叫一泡還一泡。」厲煊被揍得口吐鮮血,也沒忘記撩撥躲在角落的顏娧。
顏娧氣得眼淚都快掉下來,這是哪間贍養院放出來的變態?不著痕跡又跟上小院來?
「滾!」承昀冷然下令。
「好。」厲煊朗眉星眸挑著門口的顏娧就要靠近。
承昀運息發招以肩肘攻擊將厲煊又打回屋頂破口下,擺明怎麼來怎麼去。
厲煊馭氣成甲仍被打得陣陣發疼,他不明所以問道:「你們明明尚未成親,為何你的風破心法已勘破八重?」
他怎可能不清楚硬氣功遇上八重風破心法便會失效?
不是成婚後方能勘破?
一輩子有個註定打不贏的裴家,已實屬不甘,如今尚未成親的風破心法也能把他打得吐血,他這輩子究竟練武做甚?
立秋恭謹說道:「姑娘八歲便與承貴人訂下鴛盟,厲貴人該死心了!」
一路打鬥聲,明顯是進門開始打到現在,兩人鬢髮全亂了!
厲煊隨手拭去滿臉鮮血,一臉不平等神情看著承昀:「我只求個公平競爭!」
「......」顏娧哭笑不得的緊抓著衣服,她是上姜家招了厲鬼?
立秋的厲貴人,實在刺耳得可以!
承昀冷笑說道:「丫頭八歲與我同床至今,還打不贏?」
殺手鐧!
厲煊不服氣說道:「這幾日明明沒有!」
怎麼他都得掙上一掙!同為攝政王世子,爭個女人如何了?
顏娧:「......」
這個王八蛋到底來了幾天?
「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喜歡流連花叢。」承昀清楚這小他兩歲的世子爺,在東越花名冊都能勘比後宮彤史了。
「你別污衊我!」
「假不了。」立秋補述。
厲煊本想欺上前揪承昀衣襟,被立秋補述得停下了動作。
「說說你的童貞交給誰了?」承昀眸光深邃的望了厲煊。
厲煊查覺不對慌張蒙眼道:「同樣方法,我會上當兩次?我交不出來童貞,你就能?」
此話一出,一室靜默。
顏娧立秋嘴角抽了抽,厲煊節操忘了帶出門啊?
「我只等她長大,這沒你的地兒!」承昀以最直接的行動阻止厲煊的探近。
「你等得起,我也等得起!」厲煊撇頭看了顏娧,和煦笑道:「給我機會!解了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