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一把從離末手裡搶回了魚罐頭,用袋子把剩下的封好之後塞回了背包。記住本站域名
他重新坐回樹樁上,把凍僵了的手放在了篝火前。
夜風吹起,火苗開始不規則地來回擺動,他咬緊牙繃緊了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想讓不住顫抖的雙手停下來。
但每處都是光陰的雙手卻背叛了主人的意識,依然不斷顫抖。
守林人似乎不想讓離末注意到一樣,自欺欺人地從背包里取出一瓶烈得可怕的酒,艱難地擰開瓶蓋後狠狠地灌上了一口。
烈酒燒喉,像刀刮一樣流進了守林人的腹中,他抹乾了從嘴角漏出的酒,拼命地喘著粗氣,再看雙手卻是依舊顫抖。
「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離末將取下的毯子搭在了守林人的身上。
守林人沉默著沒有拒絕,凍僵的身體已經撐不起他的自尊心了,他只能輕嘆一口氣,然後默默看著嘴中呼出的白霧在篝火前散盡。
「滾回去。」
他嘴裡念叨出的話雖有些不太和善,但語氣卻平靜的異常,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心,就好像離末述說的事還有離末本身都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或許是認清了現實,他將瓶中那再已無用的幾口殘酒倒進篝火。
帶著醉意的火焰蓬的更高,闊綽的施捨給了兩人更多的溫暖。
「這還挺讓人意外的,我原本以為你看見我就會氣的腦門發黑然後拿刀指著我讓我馬上消失,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副不溫不火的態度,沒一點那個鬼將軍的樣子啊。」
離末睜大眼睛,一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哼,你的眼睛是長在腳底上了嗎,我不是將軍,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守林人罷了。」
守林人冷冷地回答。
老來渾濁的眼裡依舊沒有絲毫可以戲弄的可乘之機。
「而且必須謹慎的應對叼著肉來示好的畜生啊。」
離末怎麼聽都是對方在拐彎抹角的罵他,他果然很討厭自己啊。
「真過分。」
雖被惡語相向,但離末比起生氣更多的卻是懷念,當年自己可沒少被這個頑固又暴躁的老傢伙這樣罵過。
他笑了,沒有還嘴。
守林人沒料想到離末會不還嘴,這反而讓他失去了接著狠狠罵上這個臭小子一頓的興致。
真無聊。
「被說成這樣還笑得出來,真是沒臉沒皮的玩意。」
酒已飲盡,篝火恢復如初,唱起了難聽的搖籃曲。
話語似乎在恍惚之間就結束了,緊接著一股莫名而來的疲憊感不知道從哪裡涌了上來,讓守林人的眼帘變得沉重,從大腦到指尖都開始逐漸脫力,唯獨只有無數的思緒在他腦海中用力的翻湧、攪動,一點也不肯平息。
守林人冷冷地看了離末一眼後終於拗不過身體,慢慢閉上了眼睛。
篝火的聲音變得很清晰,還有某種尖銳而又悠長的像是動物的鳴叫聲正撕裂雲層,震耳欲聾的從星空上傳來,最近他常常遇到這種情況,特別是在午後和夜裡,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醒著,但又好像是睡著了,說不清楚這種感覺。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仿佛已經過了很久,但他卻記不得中間發生了什麼。
這是身體傳來的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信號。
不過守林人可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明白,誰都會犯這種病,也不能說是病,越來越嚴重的嗜睡、莫名其妙的疲憊還有記憶變得模糊不清,只要和他老的一樣厲害,誰都是這樣。
他真正擔心的只有一點,每次自己到底會恍過去多久,會不會耽誤巡林的行程。
只是無人相伴的他從未得到過答案罷了。
不過,這次他終於知道了。
那大概只有一瞬而已吧。
因為面前的那個年輕人依舊坐在那裡,他抬著頭,透過樹葉窺視著映在星空中的明月,這一瞬他哪也不曾離去,一直好好地在那裡。
這副場景他好像見過,是自己第一次找這個年輕人搭話的時候。
當時他也像現在一樣,孤單一人安靜地坐在篝火前,用他漂亮的紅色眸子一直眺望著橫貫天空的銀河,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為什麼跑到這來?」
守林人問。
不過他馬上就後悔了,自己是中了邪嗎,怎麼又像當時一樣去找這小子搭話了。
「嗯?」
離末下意識地從星空之間移回了視線後愣了一下。
稍加思考之後才反應過來對方確實是在向自己問話,總覺得這樣的事曾在哪裡經歷過,不過應該是錯覺吧。
「啊,不是說過了嗎,你女兒在找你呢,我負責把你帶回去。」
「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哎呀,要是人這一生一直能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那生活就不會這麼辛苦了,別看我這樣,現在也是一個飽受生活所迫的優秀大人了啊。」
離末帶著嘆息回答道。
「別拿這些歪理來唬人,而且這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管,還是說怎麼,堂堂幹部不做了,開始當婦女主席幫娘們兒排憂解難了?」
守林人碾碎了腳下的土塊,用力地瞪著離末。
「我知道曾經有人叫自己的母親臭婆娘的,但還從來沒聽過有叫自己女兒娘們兒的,別人都是寵女兒寵得不行,你倒好,連回去見見人家都不肯,姐姐她可真是可憐。」
「婆婆媽媽的,只能說你的見識就跟娘們兒一樣短淺。」
「我告你歧視女性哦。」
「夠了!」
離末的每句像是出於善意的話在守林人眼裡都像是把鋒利的手術刀,想要把他切成可以透過視線的薄片,然後在放在顯微鏡下面好看清他、嘲笑他所有的愚蠢一樣。
他從沒有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安靜得連貓頭鷹都睡去的夜晚和這樣的人渣談起自己的事。
「你要是這麼有良心,當時就能保下我那三千個弟兄,既然那個時候做得出,又何必現在來裝個好人呢?」
老人的威嚴讓篝火突然熄滅,片刻之後才卑微的重新燃起。
「你果然是在記恨我啊。」
離末露出了乾巴巴的苦笑。
「怎麼說呢,我找不到什麼理由為我開罪,算是因果報應吧,之後我率領的小隊也全滅了,只剩下了身為隊長的我,我能理解你有多恨我。」
「你的事我沒有興趣。」
老人扭過頭不屑道。
別以為用這種話就能打動我,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大概是想這麼說。
「那我就說點能打動你的話吧,當時的三千人我沒保住,這次我就試試能不能保住一個人吧。」
「誰?」
「你的女兒。」
離末抱著雙手淡淡地說,平淡得就像是在敷衍人一樣。
「你!!!」
守林人的怒吼低沉的可怕,沒出幾步就被風聲掩蓋,他沒法理解離末的話,也不相信離末的話,他覺得離末更像是在拿他開很惡劣的玩笑,一個不辭辛苦、不遠萬里的惡劣玩笑。
老人把手放在了腰間的短刀上,這短刀就連野豬的厚皮都能簡簡單單的劃開,他相信劃開這沒臉沒皮的東西還是很簡單的。
他的敵意很明確,但眼前的年輕人卻依舊氣定神閒地坐在樹凳上,就好像他確信自己的刀不會出鞘一樣。
老人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他決定耐下心聽聽看這個狡猾的傢伙接下來想說什麼,如果這傢伙還在說些什麼無聊的話,這把刀就會馬上把他分成兩段。
「我在等你的話。」
守林人摁著短刀等待了許久,但離末卻一直只是盯著他,一言不發。
他的聲音冷了下去,好像帶著一觸即發的怒氣。
「話說到這,你還需要問我嗎?你真的有拿她當你的女兒嗎?」
離末從衣服里取出了好幾封信扔在了老人的面前,信封浸過了水,然後又連同衣服一起被烤乾變得皺皺巴巴的。
上面散開的墨水下老人依稀能認出是女兒的筆跡,那是之前女兒寄給他的,他看過之後就丟在了補給箱旁。
「這是我在森林入口處的守林人補給箱旁拿到的,整整齊齊地疊在箱子上面,呵,我一直都想這麼說,老爺子......」
自己明明只從箱子裡拿走了定期寄來的補給,然後把信隨手亂丟在了旁邊,守林人明白看來是有人來過,然後替自己整理好了信件。
「多年前因為你的無知害死了你的兵,但幸運的是你有足夠的理由將錯歸咎於我,現在又會因為你的無知害死你的女兒,這一次,你又能把責任歸咎於誰呢?」
青年笑了,看著自己冷冷地笑了,滿是不屑與嘲諷。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