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四月十日。
朱由檢給曹化淳定的十日之期已到。
這一天。
許久沒有上朝的朱由檢,也起了個大早,將正式的皇帝套穿在了身上,頭戴平天冠,身穿黃色龍袍,上衣下裳,腳踩皁(zao)靴。
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補丁!
他站在銅鏡前。
望著鏡中有些不正常的臉色,又摸了摸那黝黑的黑眼圈,眼中卻是沒有太多波瀾,深吸口氣,將腦海里的擔憂掃空。
「朕此行,只為大明謀前路!」
「誰敢阻攔,朕殺誰!」
對著銅鏡放了幾聲狠話,朱由檢也是轉過身,朝在門外等候的王承恩說道:
「去給百官傳話,朕今天上朝!」
「同時......」
「去告訴曹化淳,朕在太和門等他!」
說完。
他朝放天子劍的木架走去。
他今天要持劍上朝!
將天子劍抓在手裡,用力一拔,只聽到一聲清脆的劍鳴。
鏘~~~
天子劍出鞘。
華貴而鋒利,銳鋒而清冷!
「自古以來,就有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一說。」
「不過,朕今天不欲大動殺伐,但若真有人敢惹到朕頭上,那就休怪朕效仿太祖,提天子劍,當場誅殺不臣!」
「朕的天子劍,還沒有染過血!」
「大明,該變了!!!」
朱由檢低語,將天子劍收回到鞘中,雙手緊緊的抓住。
神色極為凝重。
若是有人細看,一定能發現,他眸間的神色一直在變,時而激動,時而緊張,時而忐忑,時而不安......
仿佛有千萬種情緒,在一瞬間湧上了心頭,難以平復。
感受著天子劍冰涼的觸感。
朱由檢深吸口氣,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他感受到了如山般的重壓。
那是社稷之重!
那是江山之重!
更是華夏之重!!!
這股重壓,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就靜靜的持劍站在殿內。
等待著傳話宦官的到來,等待著上朝時間的來臨,等待著最後一段舊時光的過去,等待著大明在自己手中開啟新篇章......
......
寅時三刻。
太和門前,百官依次站好。
溫體仁站在最前方,衣冠整潔,頭顱稍微低垂,眼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目光格外的凝重。
其他百官也與他一樣,態度恭敬。
皇帝十天沒有上朝。
在這十天內,大明發生了很多事,與他們休憩相關的,就是東廠和錦衣衛的復起。
這是一個信號!
皇帝不再甘於安心坐在宮內。
他想要更多權利!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也知道這次朝會不會平靜。
每個人在這十天內都謹小慎微,不敢做太多事,唯恐被皇帝盯上,成為攻伐的靶子!
他們心中同樣好奇。
皇帝究竟想幹什麼?
想做什麼?
想得到什麼?
溫體仁拿著象牙芴,目不斜視,整個人的姿態放的很輕,宛若是朝堂中的一葉扁舟,與周遭大臣格格不入。
作為一名善揣測聖意的人。
他自然知道皇帝喜歡什麼,也一直在投其所好!
但這一次。
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意。
所以。
為了避免出錯失寵,就需要更加的恪守自己的『本心』,在朝中當一個孤臣,畢竟皇帝最討厭朋黨結私。
......
時任禮部侍郎的錢謙益站在人群中,神情鎮定,目光時不時看向溫體仁所在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欲望。
那裡風景獨好!
可惜站的卻是一個奸臣!
他心中頗為憤懣不平。
當初推舉閣臣時,他就不滿溫體仁和周延儒位於自己之上,就夥同禮部給事中瞿式耜等人,聯名上書建議重議入閣人選。
然而,陛下被奸臣蒙蔽。
對他們的提議無動於衷,還是讓這兩人入了閣,雖周延儒被排擠罷官,但溫體仁卻是扶搖直上,成了內閣首輔!
而他,入朝數載,還是個禮部侍郎!
他心中自然不甘。
好在,機會來了。
陛下這十天動作頻出,一副有大動作的模樣,他只需要推波助瀾,這朝堂定然會經歷一次動盪。
那時......
他或許能趁此入閣!
錢謙益老老實實的站在隊列中,心中默記著象牙芴板上的呈詞,上面的內容很多,內閣這幾位全都板上有名。
......
就在群臣等著皇帝上朝的時候,百官的隊列卻是出現了一陣騷動,原本靜下心來的百官,也是下意識的朝後面看了看。
入眼。
是一個乞丐!
渾身破破爛爛的,上下沒有幾塊好布,臉頰倒是乾淨,只是這一身行頭卻是無人敢恭維。
來人正是國丈,周奎!
望著周奎這悽慘模樣,站在兩旁的御史卻是眉頭緊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呵斥,怕得罪皇后,不呵斥,又實在有失體面!
就在進退兩難之時。
御史史范卻是突然朝下方的張捷推喝道:
「張捷推,你在看什麼?」
「作為一名臣子,不默記上朝陳詞,反倒張目亂看,不僅有失禮數,更有悖為臣之道!」
「我已經將你的舉止記下,靜候陛下處理!」
史范的開口。
給了其他御史推諉的提醒。
原本還驚疑不定的御史,也在這時面色一改,義正言辭的呵斥起了百官。
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穩等舉動,都成為了御史呵斥的重點,整個太和門一片喧囂。
而最儀容不整的周奎,則是毫無阻攔的走到了最前面。
對於眼前這一幕。
周奎沒有感到意外,他可是大明國丈,皇帝的老丈人!
朝廷上下誰敢動他?
一個都沒有。
他今天之所以來上朝,倒不是來給皇帝撐場,只是聽說皇帝可能要對皇親國戚下手。
來表個態!
他的服飾已經表明了態度。
我很窮,別針對我!
想要錢找其他人,我衣衫襤褸,真的沒錢,動了我,你也搜不出錢。
等周奎站定。
一旁咋呼的御史也消停下來,將身子往後面移了移,儘量遠離周奎,以免皇帝發怒時,遷怒到自己。
而百官,也在這時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的鬧象漠然無視,周奎的小心思,他們都心知肚明。
不過。
他們也沒心思理會。
一個無權無勢的外戚,有什麼值得上心的?而且,他們也真不覺得皇帝會對周奎下手。
畢竟,皇后也姓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