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孤臣溫體仁!

  日暮時分。

  一天繁忙的處理公務後。

  溫體仁等朝臣慢悠悠的走出皇宮,四周靜悄悄的,眾人的臉色都很嚴肅,昨晚錦衣衛的出動,他們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

  互相之間無話。

  各自鑽進各自的轎子,朝住所歸去。

  溫體仁坐在轎中,閉目養神。

  穿行了幾條街。

  溫體仁緩緩睜開眼,昏沉的雙眸陡然變得精神。

  他將轎簾撥開一道細縫,側過頭,打量了幾眼已經被大雨沖刷的乾乾淨淨的街道,眼中閃過一抹凝重之色。

  他壓低聲音,朝轎外問道:

  「打聽出來,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溫體仁說完,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就悄然出現在轎簾旁,半躬著身子,恭敬道:

  「稟老爺,有一些眉目了。」

  「講!」

  「昨日陛下召見了錦衣衛千戶以上的官員,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竟直接將大部分錦衣衛的指揮使給篩掉了,昨晚是錦衣衛的內部理清。」

  「內部清理?那駱養性呢?」

  「死了!!!」

  轎子內一下安靜下來。

  良久。

  才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

  「誰殺的?現在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又是誰?」

  「駱養性是被天津過來的指揮使同知李若璉殺的,而現在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是吳孟明,萬曆帝時,兵部尚書吳兌之孫。」

  「吳孟明?」

  溫體仁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他知道這個人。

  胸無大志,但十分貪財。

  當年在許顯純手下做事時,就經常受賄,私自放走犯人,最後被許顯純發現,以誣陷藏匿亡命之徒的罪名,將他拷訊削籍。

  後崇禎即位,才得幸官復原職。

  溫體仁也是沒想到,皇帝會把錦衣衛最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只愛財,不殺生』的人手裡。

  「錦衣衛已名存實亡!」

  然而。

  中年男子卻沒有接話。

  話鋒一轉。

  「稟老爺,今天京城還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才消停半天的曹化淳又開始了,在城中大肆搜查,比前面更加瘋狂,也更加不擇手段,甚至查到了四品官員頭上。」

  「第二件事是宮裡死人了!」

  溫體仁眉頭一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都是宮裡傳出的消息?」

  「是!」

  「曹化淳除了嚴查,還有其他動作沒有?」

  「據從東廠打聽回來的消息,曹化淳還在找人作棺材,據說要了十口,每一口棺材的規格不一樣,最高據說是皇親國戚!」

  溫體仁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原以為,曹化淳的查貪污只是流於形式,卻是沒有想到這次力度會這麼大,是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

  隨即。

  就不屑的搖了搖頭。

  在京城查貪污,難如登天。

  這已經不是大明立國時了,朝臣都奸著,而且就算查出來又能如何?不過是出點錢,就撈出來了,不騷不癢,無足輕重!

  京城查不了貪污的!

  誰查,誰死!

  對於這點,他自認曹化淳也清楚。

  溫體仁斜著身子靠在轎子上,不咸不淡的說道:

  「陛下,有心了!」

  「可惜,太年輕,根本不懂官場,如今的京城早就是渾水一潭,其中的利益干係,又豈是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

  「繼續!」

  中年男子點點頭,再次開口道:

  「今天早上,王承恩派人將皇宮清洗了一遍,抓了很多的宮女跟宦官,其中絕大多數都跟外面的大臣有勾結。」

  「一共抓了多少人?」

  「三十幾人。」

  「都抓到那去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外獄!」

  「又是錦衣衛?」

  溫體仁面露古怪,眼神也頗為耐人尋味。

  但仔細一想,又合情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就是掌管錦衣衛的人不對,是吳孟明那一個『取財有道』的『老好人』。

  有吳孟明坐鎮。

  皇帝註定會空歡喜一場!

  中年管家繼續道:

  「那吳孟明在得知這消息後,也是第一時間返回了錦衣衛,高調的對外稱要替陛下揪出奸人。」

  「然後就真的沒有再外出過!」

  溫體仁嗤笑一聲:

  「這才是吳孟明的本色,貪財而惜命,在外面打打殺殺,又那有在屋裡收銀子舒服?」

  「過不了幾天,這些被抓進去的人就會『招供』,供出去的只是一些芝麻小官,然後死在獄裡!」

  「陛下啊陛下!」

  「你費盡心思的查處貪官,不知可曾想過,最貪的無厭的人就在你自己手下,還是你親自任命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而陛下......」

  「你是滿盤皆錯啊!」

  四下安靜下來。

  只有轎夫踢踏的踩水聲,在又穿行過幾條街後,轎子在一處頗為老舊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溫體仁緩緩的走下轎子。

  到家了!

  就在他移步想進家門時,赫然發現門口不遠還站有兩人。

  禮部侍郎張捷推。

  常熟進士張漢儒。

  見到這兩人,溫體仁眉頭一皺。

  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發現兩人都不是空手來時,眉頭皺的更緊了,猶豫了一下,沒有理會。

  邁步進到了府中。

  府門緊閉。

  中年管家也默然無視,一揮手,高喊道:「將轎子從後門抬進去!」

  說完。

  就大步朝後門走去,轎夫抬著轎子緊跟在後面,在幾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轉角時,張捷推和張漢儒對視一眼,也連忙跟上。

  一刻鐘後。

  兩人心滿意足的從後門走了出來,來時金銀細軟,去時兩手空空。

  而在府中。

  幽暗的燭火下,溫體仁卻是滿臉不屑,叫管家替自己磨墨,手持兔毫筆在一張空白宣紙上書寫。

  他要彈劾張捷推和張漢儒!

  洋洋灑灑一篇稿文。

  書寫完畢,溫體仁也是輕嘆一聲,望著被寫的十惡不赦的兩人,唏噓道:「你們為什麼要害我?」

  「我溫體仁在朝中孑然一身,剛正不阿,一身正氣,何曾有過派系?」

  「當初讓你們彈劾曹化淳,也只是隨口一說,你們,唉......」

  輕語幾聲。

  溫體仁緩緩站直身子,眼中哪有半點委屈,只有森然的冷漠和嘲弄。

  他將稿文交給管家。

  冷聲道:

  「將這個交給御史史范,高捷及侍郎唐世濟,同時傳話給吏部尚書王永光,讓他們聯名上書,彈劾張捷推,張漢儒。」

  「和我!!!」

  「我溫體仁怎麼可能和他們同流合污?更不可能在朝中有有朋黨,我要自證『清白』!」

  「我溫體仁可是一個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