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
一天繁忙的處理公務後。
溫體仁等朝臣慢悠悠的走出皇宮,四周靜悄悄的,眾人的臉色都很嚴肅,昨晚錦衣衛的出動,他們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
互相之間無話。
各自鑽進各自的轎子,朝住所歸去。
溫體仁坐在轎中,閉目養神。
穿行了幾條街。
溫體仁緩緩睜開眼,昏沉的雙眸陡然變得精神。
他將轎簾撥開一道細縫,側過頭,打量了幾眼已經被大雨沖刷的乾乾淨淨的街道,眼中閃過一抹凝重之色。
他壓低聲音,朝轎外問道:
「打聽出來,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溫體仁說完,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就悄然出現在轎簾旁,半躬著身子,恭敬道:
「稟老爺,有一些眉目了。」
「講!」
「昨日陛下召見了錦衣衛千戶以上的官員,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竟直接將大部分錦衣衛的指揮使給篩掉了,昨晚是錦衣衛的內部理清。」
「內部清理?那駱養性呢?」
「死了!!!」
轎子內一下安靜下來。
良久。
才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
「誰殺的?現在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又是誰?」
「駱養性是被天津過來的指揮使同知李若璉殺的,而現在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是吳孟明,萬曆帝時,兵部尚書吳兌之孫。」
「吳孟明?」
溫體仁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他知道這個人。
胸無大志,但十分貪財。
當年在許顯純手下做事時,就經常受賄,私自放走犯人,最後被許顯純發現,以誣陷藏匿亡命之徒的罪名,將他拷訊削籍。
後崇禎即位,才得幸官復原職。
溫體仁也是沒想到,皇帝會把錦衣衛最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只愛財,不殺生』的人手裡。
「錦衣衛已名存實亡!」
然而。
中年男子卻沒有接話。
話鋒一轉。
「稟老爺,今天京城還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才消停半天的曹化淳又開始了,在城中大肆搜查,比前面更加瘋狂,也更加不擇手段,甚至查到了四品官員頭上。」
「第二件事是宮裡死人了!」
溫體仁眉頭一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都是宮裡傳出的消息?」
「是!」
「曹化淳除了嚴查,還有其他動作沒有?」
「據從東廠打聽回來的消息,曹化淳還在找人作棺材,據說要了十口,每一口棺材的規格不一樣,最高據說是皇親國戚!」
溫體仁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原以為,曹化淳的查貪污只是流於形式,卻是沒有想到這次力度會這麼大,是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
隨即。
就不屑的搖了搖頭。
在京城查貪污,難如登天。
這已經不是大明立國時了,朝臣都奸著,而且就算查出來又能如何?不過是出點錢,就撈出來了,不騷不癢,無足輕重!
京城查不了貪污的!
誰查,誰死!
對於這點,他自認曹化淳也清楚。
溫體仁斜著身子靠在轎子上,不咸不淡的說道:
「陛下,有心了!」
「可惜,太年輕,根本不懂官場,如今的京城早就是渾水一潭,其中的利益干係,又豈是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
「繼續!」
中年男子點點頭,再次開口道:
「今天早上,王承恩派人將皇宮清洗了一遍,抓了很多的宮女跟宦官,其中絕大多數都跟外面的大臣有勾結。」
「一共抓了多少人?」
「三十幾人。」
「都抓到那去了?」
「錦衣衛北鎮撫司外獄!」
「又是錦衣衛?」
溫體仁面露古怪,眼神也頗為耐人尋味。
但仔細一想,又合情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就是掌管錦衣衛的人不對,是吳孟明那一個『取財有道』的『老好人』。
有吳孟明坐鎮。
皇帝註定會空歡喜一場!
中年管家繼續道:
「那吳孟明在得知這消息後,也是第一時間返回了錦衣衛,高調的對外稱要替陛下揪出奸人。」
「然後就真的沒有再外出過!」
溫體仁嗤笑一聲:
「這才是吳孟明的本色,貪財而惜命,在外面打打殺殺,又那有在屋裡收銀子舒服?」
「過不了幾天,這些被抓進去的人就會『招供』,供出去的只是一些芝麻小官,然後死在獄裡!」
「陛下啊陛下!」
「你費盡心思的查處貪官,不知可曾想過,最貪的無厭的人就在你自己手下,還是你親自任命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而陛下......」
「你是滿盤皆錯啊!」
四下安靜下來。
只有轎夫踢踏的踩水聲,在又穿行過幾條街後,轎子在一處頗為老舊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溫體仁緩緩的走下轎子。
到家了!
就在他移步想進家門時,赫然發現門口不遠還站有兩人。
禮部侍郎張捷推。
常熟進士張漢儒。
見到這兩人,溫體仁眉頭一皺。
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發現兩人都不是空手來時,眉頭皺的更緊了,猶豫了一下,沒有理會。
邁步進到了府中。
府門緊閉。
中年管家也默然無視,一揮手,高喊道:「將轎子從後門抬進去!」
說完。
就大步朝後門走去,轎夫抬著轎子緊跟在後面,在幾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轉角時,張捷推和張漢儒對視一眼,也連忙跟上。
一刻鐘後。
兩人心滿意足的從後門走了出來,來時金銀細軟,去時兩手空空。
而在府中。
幽暗的燭火下,溫體仁卻是滿臉不屑,叫管家替自己磨墨,手持兔毫筆在一張空白宣紙上書寫。
他要彈劾張捷推和張漢儒!
洋洋灑灑一篇稿文。
書寫完畢,溫體仁也是輕嘆一聲,望著被寫的十惡不赦的兩人,唏噓道:「你們為什麼要害我?」
「我溫體仁在朝中孑然一身,剛正不阿,一身正氣,何曾有過派系?」
「當初讓你們彈劾曹化淳,也只是隨口一說,你們,唉......」
輕語幾聲。
溫體仁緩緩站直身子,眼中哪有半點委屈,只有森然的冷漠和嘲弄。
他將稿文交給管家。
冷聲道:
「將這個交給御史史范,高捷及侍郎唐世濟,同時傳話給吏部尚書王永光,讓他們聯名上書,彈劾張捷推,張漢儒。」
「和我!!!」
「我溫體仁怎麼可能和他們同流合污?更不可能在朝中有有朋黨,我要自證『清白』!」
「我溫體仁可是一個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