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有時候也沒有網上段子裡的那麼遲鈍。閱讀
奚時瞅了江行徹兩眼,默認,然後甩開他的手,轉身繼續回沙發上去縮著。她動作遲緩,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太。
江行徹望著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奚時,沒說什麼,轉身離開。奚時察覺到江行徹的離開,在心底悄悄罵了一句,盤算著要把助理炒魷魚。
只是沒想到他十分鐘後又回來了,這次手裡還拿著一盒止痛片。
江行徹去倒了杯水,跟止痛片一起遞給奚時:「吃藥吧。」
奚時對著止痛藥猶豫。
江行徹:「問過醫師了,可以吃。」
奚時接過藥吞下去,止痛片藥效也沒有那麼立竿見影,她吃完之後依舊回到原來的地方縮著,突然想起初中的時候,她來例假,弄髒了江行徹的校服外套。
她嚇得要死,知道江行徹有多潔癖,本來以為會被直接打入冷宮嫌棄一輩子,沒想到他卻似乎看穿了有多羞窘懊惱,只淡淡說了聲「沒事」。
光影下,記憶中的少年逐漸和眼前的男人身影重合在一起,變了,似乎又沒變。
奚時閉了閉眼。
江行徹看著在沙發上縮成小小一團的奚時。
空氣很安靜,似乎還殘餘一絲紅糖薑茶的香甜氣。
江行徹緩緩地,試探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奚時閉著眼,感受到自己被輕輕拖起來,緩緩撈進一個懷抱里。
奚時微微動了一下,他立馬以為她在抗拒,停下動作,不敢再動。
只不過她動了一下後就沒有再動,懷裡的人很安靜,呼吸聲淺淺的。
奚時感受到江行徹身上的氣息和溫度。
她突然覺得累,渾身上下都累。不知是因為疼痛而帶來的那種虛脫的疲累,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在面對這個男人時。
她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無力感。沒有力氣再跟他說話,吵架,打架。
奚時沒有言語,只是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好讓自己不那麼累。
江行徹察覺到奚時的安靜,已經抬起的手於是又緩緩落了下去,他一手落到她疼痛的小腹,隔著一層衣服,輕輕地揉著。
她單薄的脊背貼著他胸口,偶爾會因為疼痛哼一聲,像一直倦懶的小動物。
江行徹低頭看奚時的臉。
她沒有帶妝,皮膚細膩白淨,睫毛纖長,剛才慘白的嘴唇似乎終於恢復了一點血色。
江行徹目光落在奚時的唇上,眸色微暗,然後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場戲而已。
不知到是因為止疼片的作用,還是因為小腹處輕輕按揉的手,奚時感覺舒服不少,暖意融融只想睡覺。
江行徹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動也不動,自然也察覺到了奚時的睏倦。他心底突然有一個念頭,讓奚時就這麼睡,睡一晚上,或者說睡一輩子。
奚時上下眼皮不停打著架,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她估計就這麼睡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奚時使勁搖了兩下頭逼自己清醒,感受到小腹處已經不疼了,直起身。
她低頭,拿下男人依舊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然後從他的懷裡起來。
奚時面對江行徹,看到他衣服上還有被自己剛剛壓出來的褶皺:「謝謝啊。」
江行徹沒有動,對著奚時的眼睛,仿佛有些落寞,似乎還能感受到她剛才在他懷裡時令人心安的分量。
奚時發現江行徹貌似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開始下逐客令:「你怎麼還不走。」
江行徹看著奚時,剛才脆弱到疼得在他懷裡直哼哼,現在一好,就變得殘忍而絕情。
奚時見江行徹不說話也不動,於是伸腿踢了踢他腳:「餵。」
江行徹終於開口:「奚時。」
奚時:「嗯?」
江行徹回憶剛才,唇角勾起一絲有些苦澀的笑,問她:「接受我,也沒有很難,對不對?」
奚時愣了一下。
***
一個星期後,奚時完成自己在《凌雲志》里的所有戲份,殺青。
其他主角還要繼續拍下去,晚上導演和幾個主創約在一起給奚時搞了個殺青宴。
大家這段日子合作的都挺不錯,奚時雖然上過培訓班,但正兒八經接觸表演這還是頭一次,很感謝導演還有其他幾個跟她演對手戲的演員,飯桌上葉森帶著她跟大家一圈兒敬了酒。
奚時的殺青宴氣氛很活躍,整部戲的拍攝已經進入中後期,所有人壓力最大最容易疲憊的時候,於是大家都把這場殺青宴當成了一次難得放鬆和解壓,不一會兒,導演就已經開始喝的紅頭紅臉,舉著酒瓶在跟製片划拳,誰輸了誰對瓶吹。
奚時酒量一般,一圈酒敬下來後頭就開始發昏,後來又在氣氛帶動下喝了兩杯,葉森去了趟洗手間的功夫,回來時奚時就已經趴在桌子上只會傻笑了。
那邊導演還舉著酒瓶在豪情萬丈地發表演講:「我們這個戲,嗝,要ip有ip,要流量有流量,現在市場看什麼,不就看這個嗎?」
「許大流量,來,喝一杯。」導演醉醺醺地沖許易凡舉杯。
許易凡神智清醒,應該是不喜歡「許大流量」這個稱呼,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不過笑著還是回了導演的酒。
導演跟許易凡喝完,嘴裡念念叨叨,又在桌上一群人搜尋過去,看見正趴在桌子上的奚時,然後拍了下桌子:「奚時!」
「唔?!」奚時立馬被嚇得從桌子上彈起來,醉眼朦朧地找是誰在叫她。
導演打了個酒嗝:「我他媽一開始是真的不想用你。」
奚時反應慢,表情還懵懵的,旁邊的葉森已經皺了下眉。
導演:「選秀出道,他媽的一天正兒八經的課沒上過,哪會演戲啊。」
「可是中影要把你塞進來,我也不好推辭。」
「後來真的一上場,發現,嘿,還真行!」
葉森聽出來導演是在對奚時先抑後揚了。
許易凡瞟了一眼神情呆呆的奚時,忍不住笑了一下。
導演說到激動處又開始拍起了胸脯:「小姑娘在娛樂圈不容易,碰到我是你運氣好,那些要你陪睡覺的,都是王八蛋,一個都不要理。」
葉森聽的還挺欣慰,暗中戳了下奚時:「說謝謝導演。」
奚時沒聽清說了什麼,只覺得眼前暈暈乎乎看不清,跟著說:「謝謝導演。」
一場殺青宴一直到深夜才結束,不少人都是被助理架著出去的,葉森捏著奚時的肩膀,拖著搖搖晃晃的人往外走。
奚時腳下打了好幾個絆子,突然精神起來,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話。
今天上班的助理是胡小楊,他一直在飯店大堂等著,見到葉森和奚時出來,立馬迎上去。
奚時突然跳起來踢腿:「飛,我,我要飛。」
「哎喲哎喲。」葉森險險抓住想要雙腳離地的奚時才沒讓她摔著,攙扶一路下來已經累的直喘氣,直接把奚時交給人高馬大的胡小楊:「扶不動了,背吧。」
「好。」胡小楊立馬俯下身,葉森幫著把站不穩的奚時往他背上帶。
奚時剛爬到胡小楊背上,胡小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不遠,一身黑衣的男人就匆匆趕了過來。
江行徹剛到。
他一來就要接胡小楊的活兒,把醉醺醺的奚時從胡小楊背上拉起來:「我來吧。」
兩個助理換班的時間應該是明天早上,胡小楊沒想到江行徹竟然又提前過來了,還一來就要幫他工作。
胡小楊之前也給其他藝人當過助理,覺得江行徹是他見過的最好的搭檔,幹得多說的少,動不動就早來替他的班,還從來不跟他計較。
今天江行徹又早到了,胡小楊心裡感動自己怎麼遇到了這種神仙隊友,想今天也要關照一下神仙隊友,不能老占人家便宜,累活兒都讓人家干,於是繼續抓著奚時的胳膊往他背上帶:「不不不,你歇著,我背就好。沒關係,我一點都不累的。」
胡小楊:「老讓你替我幹活兒,這怎麼好意思。」
江行徹:「………………」
他繼續伸手拉住奚時的胳膊:「沒事,我來。」
葉森對這眼前這一幕看的只吸氣,最終搖搖頭,幫著把奚時扶到江行徹背上:「沒事小楊,就讓江……小江背吧。」
經紀人都發話了,胡小楊這才放棄背人的念頭,撓著頭對江行徹笑:「謝謝啊。」
江行徹掂了掂背上的奚時,聞著她身上的酒氣,看向葉森。
葉森解釋:「殺青宴,沒喝幾杯就倒了。」
「好。」江行徹點點頭,「回酒店吧。」
保姆車在外面等著,三人出了飯店,夜半的冷風一吹,原本趴在江行徹肩頭打盹兒的奚時突然醒了。
奚時抬起頭張望,表情些許茫然。
葉森問她:「還難不難受?回去好好休息。」
一聽到回去,奚時不知怎麼突然亢奮起來,在江行徹背上掙扎:「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江行徹忙撈緊奚時的腿,葉森一把托住向後倒的奚時:「這麼晚了不回去休息你還想幹嘛?別亂動。」
奚時望著天:「星星好亮,我,我想看星星。」
葉森:「回酒店從窗子看。」
奚時:「我不要,我要去賣火柴,我要去找媽媽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突然仰天哭了出來:「我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我要去賣火柴嗚嗚嗚嗚哇……」
葉森:「………………」
胡小楊:「………………」
最近娛樂圈的女星們都樂此不疲地在cos迪士尼在逃公主,沒想到眼前這個喝醉了,一心念著的竟然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葉森見奚時是真哭了,只好哄開始小孩:「明天,明天再賣好不好?今天很晚了,沒人買火柴了。」
奚時在江行徹背上耍賴不肯上車:「我不要,我就要去賣火柴,我好可憐,沒有人買我的火柴,沒有人嗚嗚嗚嗚嗚」
葉森:「………………」
胡小楊拉開車門,弱弱的提議:「要不,直接塞進去?」
江行徹和葉森的目光同時投向他。
胡小楊意識到自己仿佛說錯了什麼,趕緊閉嘴。
江行徹回頭望了一眼背上奚時淚眼朦朧的小臉,輕輕嘆了口氣:「我帶她去買吧。」
胡小楊:「那我也去!」
葉森頗有深意地盯著江行徹,然後再看看他背上的奚時,最後突然拉住胡小楊:「我們別去了。」
胡小楊有些糊塗,看江行徹背著奚時去買火柴:「為什麼。」
街上的商鋪基本上都已經關門了,江行徹問了幾家24小時便利店,只可惜在這個年代,便利店裡已經不賣火柴了。
他從便利店裡出來,奚時蹲在牆角,淚眼汪汪,一個勁用手背抹眼淚:「沒有火柴了,我的火柴不見了,我的火柴沒有了嗚嗚嗚嗚嗚。」
「星星也沒有了,媽媽也沒有了……」
江行徹那瞬間突然心痛到無以復加,繼續背起奚時,堅定的安慰:「還有的,一定有的。」
他最後在一家小雜貨鋪里買到了火柴。
店主是兩位老夫妻,本來已經打烊關門了,江行徹在門口敲了好一陣門才終於敲開。
老人不知道年輕男人這麼晚來買火柴做什麼,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女孩子,還是就著昏黃的燈顫巍巍地去拿。
江行徹買到火柴,說了聲「謝謝」,付了錢包里所有的現金。
江行徹買完火柴,找了個高台階讓奚時坐上去,然後把火柴塞到她手裡:「找到了,你的在這裡。」
奚時坐在台階上,捧著火柴熱淚盈眶:「嗚嗚嗚嗚,我的火柴。」
她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很小聲地叫賣:「有沒有人買火柴,有沒有人買我的火柴。只要一分錢一根的火柴。」
江行徹站在奚時身前,苦笑:「我買。」
奚時抬頭,呆呆地看他:「你知道嗎,他們說,點燃了火柴,就可以看見媽媽。」
江行徹:「真的嗎?」
他伸手把她臉頰上的一縷碎發給她別到耳後:「你試試。」
奚時打開火柴匣,抽出一根火柴,只是她醉後手指不是太靈敏,試了好幾次,沒有把火柴劃燃。
奚時又快哭了:「我點不燃。」
江行徹從奚時手裡接過火柴:「我來。」
「滋」的一聲,火柴頭擦過磷層,亮光把黑夜撕開一個小小的口。
奚時立馬安靜了。
火柴梗一點點燃燒,火焰幽微而渺小,卻剛好照亮兩個人之間小小的空間,溫熱的空氣流轉。
江行徹看到奚時臉上還掛著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火焰。
一根火柴很快便燃完,奚時晃著腿催促,江行徹接著點燃下一根。
一根接一根,她入迷地看著,他連續不斷地點。
江行徹開口輕聲問:「看到了嗎?」
奚時緩緩抬頭,望著他,點了點頭,終於有了笑容:「嗯。」
江行徹笑,又擦燃一根。
買回來的幾盒火柴都一根根被點完,奚時終於看得累了,打起了哈欠。
江行徹:「困了?」
奚時耷拉眼皮點了點頭。
江行徹:「困就睡吧。」
他這次沒背,拖著臀直接正面把奚時抱了起來,奚時抱住他脖子,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很溫順地打盹。
「走嘍。」江行徹語氣輕快,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