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寺
吱……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寒意背後來。
寒意襲來,非天氣使然,而是皆因來人。看著映照在地上的高大身影。盛和垂眸!
看破紅塵,看透世間混沌,心明如鏡,無欲無求,一切遵循順其自然。因此得道,也因此……更能清楚感受到,那來自湛王身上,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氣。
湛王八字,世上無人能壓得住的命格。命硬,性戾,暴虐,嗜氣沖天,鬼避之,神難壓制!
世間魔,人間閻王!
「我的王妃,她可還活著?」
盛和抬頭,湛王看了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下,「我要她活著!」
這話實在是任性。而任性背後,透出的是在意!所以,認真的算,仔細的回答,不要輕易就把那個『死』字給吐出來。
盛和看著湛王,平和道,「王爺,這世上沒人敢輕易斷生死。很多時候,也不是貧僧說什麼就會是什麼。」這話說得,彈性十足,油滑的很。
而,落在湛王耳中,卻逆耳的很。
這答案,就如容霖不敢直接回應說:容傾不會水一樣。同樣的在迴避!那個活著,不敢肯定的說。那個死字,不敢說。潛在的說明,容傾凶多吉少。這答案,湛王不喜!
「盛和,本王不想聽你說那些廢話。」湛王淡淡道,「你不是看了她八字嗎?看出什麼了?」
看著湛王那幽深,黑的暗紅的眼眸,盛和垂首,伸手從矮桌抽屜里拿出容傾的八字,放在其上,悠悠道,「一個八字,兩種命格,一個少年早逝,一個……霧蒙不明,貧僧看不透!」
湛王聽言,直直看著他,「盛和,你現在還沒圓寂,沒升天,沒做仙。所以,說點人話吧!不要說本王聽不懂的。」
「湛王妃的命數特異,老衲無法全部看透。」
「是嗎?如此,你剛才所言少年早逝是什麼意思?」
「根據卦上所示,湛王妃陽命不過及笄。」
不過及笄?在及笄之前,命數就已斷了。
「你的意思是,她早就死了?」
「阿彌陀佛!」
「那在本王身邊的是什麼?鬼麼?」
「兩種命格,一種確是如此。而另外一種……貧僧只算到王妃將有一場大浩劫。之後,卦象再現的就是一片迷霧,看不清,看不透!」
「既算到她有浩劫,為何不為她破除?」
「天意如此,非貧僧所能改變的。」
「你該死!」
三個字,湛王說的清淡,盛和聽了,臉上不由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湛王妃的浩劫,同時也是他的劫數。因為這個男人的難容。從湛王妃出事兒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死,已同湛王妃的牽在了一起。
她若死,他必死!
明知王妃將有大浩劫,卻靜默不言,沉默以對。這是死罪。
湛王命數,一世尊主,一生孤獨!可現在……看著湛王眉宇間那厚重的戾氣,盈滿的殺氣。命格中本不存在的情愫,現在卻已盈滿眼底。
湛王命數的改變,這與湛王妃那詭異的命格或有很大的關係。同時也是也相互……
「花非花,霧非霧,她是她,又非她,因王爺而亡,因王爺而生。浩劫非命定,而是天意,皆因占據,延續本不該存在的,歷劫是償還,亦是改變。願王妃能逢凶化吉,安穩度過,魂魄融合,命數歸一!」
這話聽著玄幻的扯淡。只是……
湛王緩緩閉上眼睛,初次碰觸,廟堂之中膽怯懦弱的容傾。再次接觸,大膽妄為,狡詐刁鑽的容傾。那陡然又詭異的轉變,他怎麼也查不出痕跡的改變……
改變無痕跡,查不明,心卻清,她是她,已非她!
「本王不管她到底是誰,我只要她安全回來!」
「阿彌陀佛!」
「說人話!」
「貧僧自當盡力,佑王妃平安歸。」
「嗯!」
說完,一陣靜默!
盛和看著湛王,眸色平和,悠遠,傾世容顏,一顆石心,本是無情人,現意外染情。
緊凝的眉頭,他的愁緒,他人的災禍!
湛王動情,是福是禍,一言難定!
「太后改變回程時間的緣由是什麼?」
湛王開口,盛和微垂眸。
湛王睜開眼眸,直視,「不要跟本王說你不知道。」
齊雲寺那十大金剛,身負維護寺院安全,盛和安寧的重責。他們的存在,不只是聽著好聽,看著好看的。
盛和在太后離開前,曾派人前去勸阻過。因已算到劫數臨近。只是,太后並未聽從。而盛和也未強留,尊從天意。但,該關注的,他也沒遺漏。
「貧僧知曉一些。但,並不知全部!」
「說!」
「太后突然迫切回宮,是與解毒一事有關。」
盛和話出,湛王眼睛微眯。
盛和平靜道,「院中人,曾經看到有人向太后送了一封信函。」
湛王聽言,眼底疾風驟雨漫過,而後隱沒,沉積,淡淡道,「好好為王妃祈福吧!」
「貧僧尊從!」
「願她平安歸來,願齊雲寺百年長存!」
「阿彌陀佛!」
湛王妃若是無法安全歸來。那麼,齊雲寺也會頃刻之間就會化為烏有吧!
湛王起身,大步離開。
盛和轉頭,看著湛王的背影,人鬼懼之,神佛避之,命格之硬,他一僧人……唯有妥協之!
唉!
得道高僧,也是一凡人矣!
京城
禍起,事發,追查,在皇上推動之下,罪魁禍首源自古都,這一消息,已非比尋常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如此……
「臣有本奏,懇請皇上重懲古都!」
「請皇上下令,即刻收復古都!」
「請皇上下令……」
一夕之間,彈劾古都,奏令攻打古都的摺子堆滿了書案。這其中包括太子的。
太子主動請纓,請求率兵攻打古都!
太后命危,太子妃喪命,攻打古都,太子責無旁貸。一時之間,古都成為罪都,不把古都拿下,大元國威何存?
面對群臣激憤,皇上卻是分外的沉默。
古都必收回,而現在……他在等,等雲珟開口。
收回古都,是他一願。若是能藉由雲珟之力,把古都收回,那才是兩全其美。
雲珟動手,古都才能歸附的更徹底!
御書房
翻看案上奏摺,看著那些疾言厲色言說要痛打古都的奏摺,皇上心情舒暢,透出愉悅。只是,面上卻仍是一片凝重。
「太后怎麼了?」每天不忘可一問,做做孝子賢孫態。
「回皇上,太醫今日稟報說:太后老佛爺還未脫離危險,現情況依舊不是太好。」
「全力救治,若是太后有個好歹,朕拿他們是問。」
「是!」
「一會兒你去朕的私庫中選些東西出來,送於皇后宮殿。這些日子她伺候太后也是辛苦了。」
李公公聽言,頭又低垂了幾分,「老奴遵命!」
送東西給皇后,潛在的安撫莊家。這是在告訴莊家,萬一太后不在了,他也不會輕看莊家,對皇后亦然看重。
攻打古都,雖現在皇上還未明確下旨。但,這事兒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而在攻打古都時,皇上可不希望,莊家在這個時候亂出么蛾子。所以,安撫一下也很有必要。而且……
若是攻打古都,莊家這三代忠臣,必然也是少不了要效力一番。如此……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死傷在所難免。所以,莊家去而無還,也在正常不過。
李公公領命離開,少時,一侍衛走進來,「皇上!」
「說!」
「湛王爺給您的信函。」說著,雙手把信函遞上。
皇上接過,神色不定,有些驚異,湛王竟會給他寫信,實在是稀罕。
心裡犯嘀咕,伸手打開,當看完信函上的內容,皇上臉色頓時陰了下來,很是難看。開口,聲音沉戾,「回去告訴湛王,三日之內,朕必查明一切,給他一個答案。」
「是!」侍衛得令,退出。
皇上看著手中信函,眼中滿是寒意。真是極好,他一個一國之君說出的話,馬上就流出去了。呵……太后對他可真是夠關心的。
「龍影!」
皇上話落,一人影眨眼出現,「主子!」
「把就近七天內,所有值夜的宮人,包括在朕寢殿外走動的,曾逗留的,給朕一一查一遍。」
「是!」
「名單確定之後,全部關押,你親自去審。朕倒是要看看,那忠心為主而背叛朕的人是誰。」
「是!」
「查到之後,不要處死,直接把人送去給雲珟。」
「是!」
吩咐完正事,皇上問起緊要之事,「湛王府中那兩個古都人怎麼樣了?」
「回皇上,情況良好!」
「雲佳呢?」
「時好時壞。」
皇上聽了,沒再多問,抬手揮退龍衛。一個人靜坐,情況良好?這也就是說,毒確實可解除了吧!只是,看眼前情況,雲珟怕是顧不上這個了。
想著,皇上不由扯了扯嘴角,幾分嘆息,幾分嘲弄。真是做夢也沒想到,雲珟竟然也能如此在意一個人,這樣護著一個人。
那樣作的一個人,竟然也有栽跟頭的時候。只可惜,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皇上是感受不到。女人如衣服,賞心悅目流於身,卻絕對入不了心。
為了女人,困住自己,沒有比這更蠢的事。
如此想,皇上心頭卻莫名漫過點點寂寥,隨即甩開,皇宮不是一個講情的地方。父子情,夫妻情,母子情,都是多餘!
凌湖
已經兩天了,容傾還是沒找到。湛王神色未見起伏,只是身上嗜氣卻是越來越重,連凜五都感分外壓抑,神經緊繃,一刻不敢懈怠。
「主子,當晚在王妃附近出現的人已經找到了。」凜五稟報導。
「說!」
「董家大小姐董清漣,海家二房大小姐海映雪。還有,杜家大房四小姐杜柔!」凜五徐徐道,「董清漣身受重傷,現仍昏迷中,屬下傳信給齊瑄,他已請了太醫過去,王府護衛亦在跟前堅守著,一有消息,即刻就會傳來。」
湛王聽了,沒說話。
凜五繼續道,「海映雪只是受了點兒輕傷,齊瑄親自詢問過,她說:不曾見過王妃。只是,她這話是真是假,還需進一步探查。令,杜柔被刺中要害,已死亡。不過,根據御林軍言:杜柔之所以會死跟海映雪有直接的關係。」
「在她們遇到古都人時,危機面前,海映雪為保全自己,毫不猶豫動手把杜柔推了出去,擋住了自己。這是杜柔臨死之前對御林軍說的。而,御林軍之中,也有人親眼看到了。所以,現在杜家跟海家正鬧得厲害。」
「也因此,屬下以為,對海映雪的話,有必要仔細探查一下。沒見過王妃,這句話是真的還罷。若是謊言,那……」凜五說著微頓,眸色陰寒,「之所以說謊,必是企圖想遮掩什麼。比如,對杜柔做過,或在之前,也曾對王妃做過。」
只是杜柔沒來得及說就咽氣兒了。只是,御林軍去晚了一步,剛好錯過了那一幕。以上,或只是他臆想,但不論如何,海映雪必須查。
陰毒人做陰毒事,懷疑她絕對的。
「沒找到活口嗎?」
凜五搖頭,「有的被殺,有的已自刎,已全部覆滅。」
湛王的性情,縱是古都人亦如雷貫耳,落到他手裡沒有更慘,只有最慘。
自刎了結自己,就是善待自己,讓自己乾脆的死去。明知逃不了,不想再掙扎,等著被抓之後受到更多的折磨。
湛王垂眸,看著手中的手鍊,那抹冰涼,讓他越發忍受不了。一種猜測,極力壓抑,卻不斷冒頭。
容傾未溺水,岸上被傷害,受傷之後……湛王所願,她是被人救起了。所以,才會這麼久了,還找不到她的蹤跡。
但,除此之外,尋覓不到容傾的可能還有一種。那就是,她在受傷之後,再次落入了水中,窒息沉溺,隨波逐流,漂到了別處,或……已沉入了海底。
大海撈針,影蹤再難尋!
湛王希望是前者,怎樣都好,只要她還活著。可是……萬一是後者,該怎麼辦呢?
輕撫手鍊,心口酸澀苦悶。
把那些虧欠你的,曾傷害你的人都殺了,你是否就會回來?還是說,你對那些,對她們從來就不曾在意過。就算他把她們全部都殺了,你仍是不願意回來。因為……
在另外一個地方,有你想念的,掛念的人。
容逸柏……
容九,他是你心中的寶貝,本王已不再說什麼,也不再計較。可是你,不要太過分了。使出渾身解數的勾引本王,現在把他的心勾亂了,就想撒手而去!
「容九,你在逗本王玩兒嗎?」低喃,緩緩閉上眼眸,摩挲著手中手鍊,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的無力。
把他勾引的亂了心神之後,她好好得意,肆意的得瑟不好嗎?為何要離去?
是因為,在容逸柏死時,他還跟她小心眼的計較。所以,她仍在不高興。因此,想讓他也親身體會一次,那種失去的心情嗎?
若是,他已經體會到了。也認識到,他那時耍小心眼很沒風度,她生氣也是有理由的。因為,在這個時候,若是有人敢跟他斤斤計較,他一定活剝了他。
容九,乖乖聽話,一定要回來!不要在他最想念她的時候,離他而去。
三皇子府
「小姐,小姐,三皇子來信了!」秋紅拿著信函,臉上難掩喜色,疾步走進來。
莊詩雨聞言,手中書放下,神色不定。雲榛來信了?
秋紅快步走上前,把信函雙手遞給莊詩雨,而後為她把靠枕扶扶正,讓她靠的更舒服,笑眯眯道,「小姐您先看信,奴婢去門口守著,有事兒您喊我。」
「嗯!」
莊詩雨頷首,秋紅微笑著走出,識趣的不打攪莊詩雨看信。站在門口,心裡暗道:三皇子的信函在這個時候快馬加鞭的送過來,定然是因為知曉了這次的禍事。所以,特意寫信過來,安慰三皇子妃的吧!若是……
秋紅輕輕一笑,看來三皇子對小姐還是有心的。也是,小姐可是莊家女,太后喜愛,國丈看重,分量不容小覷。三皇子身為皇家人,只要有野心,想成就大事。那麼,對小姐怎麼都不敢太忽視。
道理確實如此。只是,當那個人是雲榛時,卻並不是所有道理都適用了!
屋內
莊詩雨看著手中那簡短的信函,臉上漾出滿滿的笑意。然,這笑意卻跟歡喜,開心無關。而是,滿滿的嘲弄與沉戾。
「聽說出事兒了?容傾怎麼樣?可還好?把她情況寫下來,交由送信的小廝讓他帶回來。」
這就是雲榛的信,全部內容,除了容傾,再無其他!
莊詩雨看著,眸色沉沉,靜默,久久無言。
看著,忽感雲榛他這是故意的嗎?是想激怒她,讓她失去理智,靜待她出手謀算容傾,而後被那個男人動手處置嗎?
她被處置了,他不用休妻,不用得罪莊家,就可再娶了?還是說……
莊詩雨想著,眼睛微眯,還是說,他早已看出皇上對莊家的不耐。如此,他也隨著皇上的心情,同皇上一起打壓莊家。以作踐她,以得皇上歡心?
不管是以上那一種,莊詩雨只想說,雲榛真是打錯主意了。她是心裡不愉,但絕對不會為他對容傾這一句關心,就去鬧騰,就去作自己。
她莊詩雨對雲榛沒那份心,又何來那濃烈的妒忌,為他失去理智,更是不可能。
抬腳下床,把手中信函銷毀。看著那化為灰燼的信函,莊詩雨眸色涼涼,雲榛是否也算準了她絕不會亂說,更不會把這封讓自己難堪的信鋪開。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毫不遮掩呢?
男人關心別人,無視自己。身為女人不得夫君的心。世人不會指責男人的無情,只會說女人無能。
如此,若妄想用這封信,讓誰為自己主持公道,譴責雲榛什麼,那是異想天開。只會獻醜給別人看,讓自己成為樂子而已!
抹去那掉落在桌面上的粉末,莊詩雨拿起毛筆,開始書寫。他竟想知道,她一點兒不介意告訴他!
***
齊瑄站在不遠處,看著靜立在容逸柏墳前的湛王,眉頭緊皺。此時的湛王,身上那厚重的失落感,那種孤寂,讓他感到陌生。
「容逸柏,你投胎了嗎?若是已經投胎了,記得走遠點兒別惦記容九!若是還沒有……」
「容九她出事兒了,記得保佑她。她很信任你,對她,你別亂說話。只要告訴她,我以後都不會再責罰她,讓她安心回來即可!」
「別試圖帶走她,不然……」
「掘了你墳墓的事,容九不喜,但你若敢帶離她,本王一定會那麼做……」湛王說著,頓住,靜默良久,抬頭望向天際,「知道容逸柏死而不得安。這樣,還不回來嗎?」
以往,只要他拿捏容逸柏,容傾就會顛顛的跑到他跟前來。希望,這次也能一樣。
說完,長長的沉默。湛王心裡感,過來求助兼威脅一個死人,這舉動實在是有些可笑。
可是,已經三天了還是沒找到她,該怎麼辦呢?總是要做些什麼,不然,心裡憋得慌!
湛王站在容逸柏墳前,沉寂間……
「主子,主子,找到王妃了……」
凜一那微喘的聲音入耳,湛王手陡然收緊,心口緊縮,轉眸看著凜一,開口,聲音緊繃,干啞,「繼續……說!」
「王妃她……還活著!」
湛王聞言,無聲勾了勾嘴角。容九,你真的很爭氣!
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