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壓抑感,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身為大夫,這樣的場面,蘇月嬋並不陌生。
見蘇月嬋一臉凝重,沈青黛低聲問道:
「嬋嬋,你沒事吧?如果......」
「沒有如果,我沒事。」蘇月嬋道,「進入重症區,口罩一定要戴好。長時間戴口罩會比較難受,離開重症區後,到一個相對安全一些的地方再摘掉口罩透透氣。」
沈青黛摸了摸戴在臉上的口罩道:
「放心,我明白的。」
兩人一邊走,一邊交流著重症區的情況。
沒多久,她們終於抵達目的地:花雨柔的帳篷外。
外面原本在勸說花月柔的人大都已經離開。
估計是被花雨柔趕走的。
蘇月嬋和沈青黛趕到時,帳篷外只剩雲旭和雲鄴兩兄弟。
雲旭是蘇月嬋的七表哥。
他與花雨柔原本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妻。
然而,三年前,花家通敵叛國,致使花家軍全軍覆沒,除了花雨柔,花家滿門全都戰死沙場。
建豐帝大怒,要砍花家唯一倖存者花雨柔的腦袋。
雲家用婚約保下了她。
可花雨柔畢竟還沒嫁入雲家。
看在雲家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花雨柔被貶為官妓。
官妓與普通妓子不同。
普通妓子,只要有錢就可以贖身。
但官妓贖身,必須有權力部門支持。
特別是像花雨柔這種情況,聖上下的旨,想要給她贖身,千難萬難。
雲家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花家會通敵叛國。
可聖上下的旨,他們無法違抗。
他們能做的,就是將花雨柔接進自己軍營。
三年來,除去身份,她與雲旭過著正常夫妻該有的生活。
雲家,也一直在想辦法幫花家洗刷冤情。
只是,這背後有太多權勢糾葛,雲家的主要精力又都在保家衛國上,並不擅長勾心鬥角。
直到現在,花家的冤情,也還一直石沉大海。
如果花雨柔有什麼不測......
想到這,雲如海忍不住落下淚來。
蘇月嬋拍了拍雲如海的胳膊道:
「三舅,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下花姐姐。你們先離開,這裡交給我。」
「可是你......」雲如海一臉不放心地看著蘇月嬋。
嬋兒也還只是個孩子。
放她一個人在這裡,妥當嗎?
「我不會有事。」蘇月嬋壓低聲音道,「花姐姐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們信我,好不好?」
「好。」雲如海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雨柔就交給你了,你......」
「我沒問題的。」蘇月嬋推著雲如海道,「三舅你們快走吧。」
雲旭一邊走一邊不放心地叮囑:
「嬋兒,柔兒她病重,心情不好,萬一她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你千萬不要與她計較,她......」
「我懂。」蘇月嬋道,「我是大夫,她是病患,我會照顧好她的,絕對不會與她計較。」
她怎麼可能與花雨柔計較呢?
十五年前,蘇老太太與柳佩蘭做局,將庶女蘇月薇接進平遠候府充作嫡女,而真正的嫡女蘇月嬋,則被蘇老太太的心腹帶出府,對蘇鄯說是找了好心人家寄養,其實,是打算扔進河裡溺死。
好在,蘇月嬋的養父母路過。
蘇老太太的心腹,還來不及溺死孩子,就倉皇逃離現場。
孩子也丟在了河裡。
幸虧蘇月嬋的養父母及時出手相救,否則,蘇月嬋早就死在河裡了。
蘇月嬋沒死,蘇老太太和柳佩蘭很是不安。
她們費盡心思尋找蘇月嬋的下落。
十年前,也就是原主五歲時,還真讓她們找到了蛛絲馬跡。
其實,她們也只是因為,蘇月嬋長得與雲若霜極為相似,才起的懷疑,並不能確定那就是蘇月嬋。
可即便只是懷疑,她們也痛下殺手。
刺客從天而降,蘇月嬋的養父,養母,養兄,還有蘇月嬋本人,險些死難。
幸好花雨柔路過,救了他們全家。
當時花雨柔只有九歲。
但身為將門虎女,她本人武功高強,從小在戰場上打滾,身邊還追隨著一群鐵血高手,對付刺客綽綽有餘。
花雨柔不但救了他們,還幫他們搬家,還解決了暗中跟蹤他們的眼線。
沒有花雨柔,原主根本就等不到母女相認的那一天。
昔日風姿颯爽的女將軍,如今,竟淪為官妓。
即便有雲家庇佑,這個身份也很難改變。
更何況,她還背負滿門冤屈。
明明是為國為民血戰沙場,到頭來,竟成了通敵叛國。
實在令人心寒。
如今她又感染瘟疫,進了重症區。
火化場上的那些屍體,就是從重症區運過去的。
待身邊的人全都離開後,蘇月嬋一步一步走向帳篷。
萬籟俱寂,些微響聲就變得格外清晰。
更何況,花雨柔還是習武之人。
即便病重,她還是能聽到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嬋兒,這裡危險,你別再靠過來了。」花雨柔低聲道,「我活不了了的,你們,莫要再為我冒險。」
蘇月嬋掀開帳篷帘子,與裡面的花雨柔對視。
見花雨柔瘦骨嶙峋,滿臉憔悴,她一陣心疼。
「花姐姐你看。」蘇月嬋道,「這是我親手縫製的防護服,穿著它,我不會有危險的。你一直悶在帳篷里對身體不好,出來透透氣,有我幫你醫治,你很快就能康復。」
「嬋兒你回去吧。」昔日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如今,已經被病魔折磨得毫無鬥志,一心求死。
或者,不僅僅是病魔吧。
三年來,懷著國讎家恨,滿門冤屈,自己也從雲端墜落,成了罪臣之女。
她活得太累了。
「花姐姐。」蘇月嬋態度強硬,「要麼我進去,要麼你出來,你選一個吧。」
花雨柔:「......」
對其他人,她可以以死相逼。
但是對上蘇月嬋,以死相逼這種事,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在她眼中,蘇月嬋,永遠都是十年前那個柔弱不堪一擊,需要她保護的孩子。
她怎麼捨得逼她呢?
「你別進來。」
輕嘆一聲,她步履蹣跚地從帳篷里走出。
蘇月嬋在帳篷外鋪上墊子,道:
「花姐姐你快坐下,我這就為你把脈。」
花雨柔手一縮,目光哀求地看著蘇月嬋:
「可不可以不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