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談判

  第455章 談判

  舟船,靜靜地停靠在沙河的南側河岸上。

  在船外,體大魁梧的牛橫環抱雙臂坐在船頭上,與幾名手持火把站在岸上的義師士卒大眼瞪著小眼;而在船內,對峙的氣氛更為濃烈,無論是趙虞,亦或是關朔,都不肯在『逃隸』的問題上退讓。

  別看那區區四五百名逃隸本身不算什麼,但其背後有更深遠的意義。

  倘若關朔答應趙虞的要求,驅逐了那近五百名逃隸,將其逼回昆陽,那麼,整個『隸墾軍』都將對義師徹底失去信賴,而關朔麾下的長沙義師,也會因此而動搖軍心;反之,倘若關朔拒絕了趙虞的要求,將那五百名隸卒重新納入,這就等於變相鼓舞『隸墾軍』逃逸,是趙虞所無法容忍的。

  事實上,雙方都有軟肋。

  趙虞的軟肋,自然就是那幾處軍屯田,儘管他口口聲聲表示可以隨時放棄,但關朔與陳勖都很清楚絕對不是那麼回事。

  正因為如此,關朔亦開始反過來試探對方的底線,看看能否將那五百名逃隸納入軍中,以此動搖昆陽剩下的萬餘名隸墾卒。

  但即便如此,關朔亦不希望將昆陽牽扯進來,畢竟趙虞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就算關朔能設法說服那萬餘名隸墾卒通通回到義師這邊,昆陽亦有把握讓義師付出數倍的傷亡。

  對此,儘管關朔表面上不肯承認,但他心中多少還是相信的,畢竟去年的昆陽之戰,尤其是當時那些昆陽卒的頑強表現,著實是讓關朔對昆陽充滿了忌憚。

  就在雙方的談判陷入僵局之時,陳勖代替已被趙虞氣得火冒三丈的關朔與趙虞交涉。

  只見他目不轉睛看著趙虞,雙目閃爍著智慧,心平氣和地說道:「逃隸這件事,本身就是周首領對我方的算計,若沒有周首領的縱容,那近五百名手無寸鐵的隸卒,又怎麼可能逃過沙河來呢?……既然是周首領咄咄逼人,又怎能讓我義師退讓呢?」

  趙虞輕笑搖頭:「陳帥此言差矣。……陳帥認為我的『縱容』乃是這件事的『起因』,那為何看不到『起因』之前還有『誘因』呢?那數百名逃隸是因為周某的縱容才逃跑的麼?恐怕不是吧?他們之所以逃跑,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貴軍抵達了此地,這使他們產生了錯誤的認識,認為可以逃脫被奴役的命運,不是麼?既然陳帥要求要就事論事,為何對此視而不見呢?」

  「……」

  陳勖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反駁。

  從旁,關朔冷笑著說道:「好個強詞奪理!……我義師什麼都沒有做,你卻硬要將過錯推在我方頭上。」

  趙虞搖頭說道:「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義師確實沒有做什麼,但義師身在此地,本身就對那些隸卒造成了影響,倘若關帥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周某實在很詫異,關帥何德何能可以成為長沙義師的渠帥?」

  「你說什麼?!」關朔勃然大怒,好在陳勖及時勸阻。

  可即便如此,關朔亦是恨恨地瞪了一眼趙虞。

  在安撫關朔之餘,陳勖皺著眉頭看向趙虞。

  不得不說,倘若單純是無禮的要求,陳勖並不會理會,畢竟就像他所說的,義師的退讓並非軟弱,但遺憾的是,就方才趙虞所提出的『誘因』解釋,他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畢竟對方所說確實有那麼一點道理,讓他無從反駁。

  既然道理說不過對方,打又不能真打,那麼想要對方單方面退讓自然也就不可能實現了。

  在思忖了一下後,陳勖正色問道:「周首領想怎麼樣?」

  趙虞拱了拱手說道:「請貴方送歸隸卒……」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勖打斷了:「那不可能!……陳某可以認為周首領方才的解釋有那麼一點道理,但周首領想要憑此逼迫我義師單方面退讓,這也絕無可能。」

  趙虞想了想,說道:「那麼,以『奸細』的名義驅逐呢?貴方可以指認那數百名隸卒為我昆陽派出的奸細,如此一來,哪怕將其驅逐,送歸我昆陽,也不至於會影響貴軍軍心。」

  『這樣倒是勉強可以接受……』

  與關朔對視了一眼,陳勖皺著眉頭說道:「周首領還真是狡猾。……這不過是換了一個說法而已,周首領終究還是達到了目的……」

  輕笑著說道:「我昆陽可以用武器裝備來換,一名隸卒,換一套軍備,包括兵器與甲冑。」

  頓時間,整艘船安靜了下來。

  別說陳勖,就連被趙虞氣得火冒三丈的關朔,此刻亦不知覺地轉過頭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這個年代,兵器與甲冑遠比士卒本身有價值。

  再者,一名士卒只有一條性命,但兵器與甲冑,只要不落入其他人手中,那就能一直使用下去。

  而最最關鍵的是,剛剛徵募了眾多新卒的長沙義師,在武器裝備方面奇缺無比。

  「一千套。」關朔沉聲說道。

  「那不可能。」趙虞毫不猶豫地拒絕:「以一名隸卒交換一逃軍備,我昆陽就已經很吃虧了,關帥莫要得寸進尺。」

  「吃虧?」關朔氣得冷笑,差點就口不擇言地說道:那些軍備,原本就是我義師的!

  而事實上還真是,去年的昆陽之戰,昆陽方面得到了長沙義師眾多的兵器與甲冑,至少兩萬件以上,即便在武裝完黑虎賊、縣軍、兄弟會民兵後,倉庫內的兵器與甲冑仍堆積如山。

  這些都是作為勝利方的戰利品。

  相比較關朔的氣憤,陳勖敏銳地從趙虞的話中聽出了幾分端倪,試探道:「聽周首領的意思,昆陽似乎願意出讓一些兵器?……倘若周首領有意,或許你我可以換個時候商量一下。」

  受江東義師的『軟威脅』,陳勖準備立刻就對陳郡、陳留用兵,他自然急缺兵器與防具。

  『……』

  饒是趙虞也沒想到陳勖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在思索了一下後,他不置與否地說道:「先把當前這件事了結了吧。」

  陳勖與關朔低語了幾句,待後者點頭後,他對趙虞說道:「可以!就按周首領所言,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可以。」趙虞點頭答應。

  以彭復等人為首的那數百名隸卒,就這樣被判定了命運。

  待離開時,不同於關朔轉身就走,陳勖則對趙虞抱了抱拳,正色說道:「雖然說這話有些可笑,但陳某還是希望周首領善待那些被俘的士卒……」

  趙虞愣了愣,起身後亦抱拳說道:「陳帥請放心,周某本身對貴義師、亦或是貴方的士卒並無惡感,在我手下的隸卒,只需被奴役五年,周某就會恢復他們原本的身份,並且在此期間,周某也會給予他們作為人最基本的尊重……」

  『這周虎……』

  「當真?」陳勖驚訝問道。

  趙虞笑著說道:「陳帥若不信,問一問那數百名『奸細』即可。」

  「……」

  陳勖深深看了幾眼趙虞,旋即點頭說道:「我相信周首領。」

  說罷,他臉上露出欲言又止之色,但最終,只是朝著趙虞抱了抱拳,旋即便走出了船艙。

  見此,黃贇亦對張季低聲說道:「張季兄弟,咱們也走吧。」

  「嗯。」

  張季點點頭,在離開船艙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兩個帶著虎紋面具的人。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無論是那周虎,亦或是周虎身邊那人,此時皆看向他,那不含惡意的目光,讓張季感覺莫名的熟悉。

  「周首領,告辭了。」張季抱拳說道。

  「慢走。」趙虞微笑著說道。

  目視著張季走出船艙,繼而回到岸上,靜女終於忍不住小聲對趙虞說道:「少主,不與他相認麼?」

  「不急。」

  趙虞拍了拍靜女的手,輕聲說道:「他不是說了麼,他今日才從江東回到這邊。倘若他心中仍有忠誠,過不了幾日,你我就能再碰到他,介時再與他相見也不遲。」

  『對呀,倘若張季心中仍有忠誠,他一定會回魯陽拜祭鄉侯與夫人,我能只需在那邊等候,就有機會與他相見。』

  靜女這才恍然大悟,小聲說道:「不愧是少主。」

  趙虞微笑著捏了捏靜女的手。

  不可否認,他亦希望立刻與張季相認,但他知道,這件事急不得。

  約小半個時辰後,關朔與陳勖等人回到了營寨。

  此時,正巧有士卒前來向他們稟報:「關帥、陳帥,北營門外的那些士卒又開始鬧騰了。」

  這名士卒所指的,正是以彭復為首的那數百名逃隸。

  關朔與陳勖對視一眼,點頭說道:「好,讓他們進營吧,再給他們一些食物。」

  「是!」

  在關朔的命令下,那數百名逃隸苦等一日,終於進入了義師的軍營。

  當時,彭復笑著對眾逃隸說道:「我就說,說義師不會棄我等不顧。」

  「是啊是啊。」

  眾隸卒紛紛點頭附和。

  進入營內後,彭復等人被安排在幾間相鄰的兵房居住,又分到了一些口糧。

  平心而論,這些干硬的口糧,遠遠沒有昆陽的澆飯來得美味,但一干隸卒們卻毫不在意。

  畢竟,他們回到了義師之中。

  當晚,就當彭復等人在營內歇息時,忽然,營內響起了一陣喧雜。

  「發生了何事?」

  被吵醒的彭復詢問其他隸卒。

  或有知情的隸卒道:「似乎是營內走水。」

  「哦。」

  彭復點點頭。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群義師的士卒衝進兵房,蠻不講理地將包括彭復在內的所有人都通通制服。

  「你們要做什麼?」彭復一邊掙扎、一邊驚怒質問。

  「做什麼?」

  為首的將官冷哼道:「義師好心接納你等,想不到你等竟然是昆陽的奸細,趁機在營內放火。……關帥有令,將你等通通拿下!」

  「什麼?」

  彭復難以置信,大聲叫道:「此事與我無關,我要見關帥,我要見關帥……」

  還沒等他喊完,就見那名將官快步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頭髮,狠狠用膝蓋頂在他腹部,痛得他眼前一黑。

  昏厥之前,彭復的耳邊仿佛又出現了曲將秦寔的勸告。

  「……此尋死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