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就壞在,尤大人偏就覺得岳大人多事,還說自古「武死戰,文死諫」,這是文人的脊樑,為民請命,捨身求法,便是死亦何懼?
同朝的大臣都明白,皇上剛登基那會,受太后掣肘,處境尤為難艱。
尤大人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擔了輔佐新皇的重任,便想借著整頓吏治,助皇上清除太后黨,進一步掌控皇權,不料遭到了太后阻攔,便想用一死,令太后背上迫害忠良的惡名,為皇上親政鋪平道路。
卻讓岳大人拉了一把,雖然後來整飭吏治也進行了,卻因為尤大人沒死成,太后也沒背上迫害忠良的名聲,給了太后黨喘息的機會,沒能讓皇上親政。
故此,尤大人對岳大人懷恨在心。
岳大人卻覺得尤大人頑固迂腐。
認為尤大人此舉過於偏激,他針對的是太后,可坐在皇位上的卻是皇上,自古有昏君,才有死諫,尤大人猛拼一死,到底對皇上天威有損,棄君威於何地?
兩人誰也不贊同誰,每次見面了都要掰扯一番,若沒人拉扯,都要大打出手,也著實令人發笑……
大家對這場面已是見怪不怪了,全都圍過去看熱鬧,相熟的人也是一臉無奈,抹了一把臉子,硬著頭皮過去拉扯、勸說……擔心他倆吵上了頭,一會兒動起手來,折了鎮北侯的面子,場面可就不好看了。
見兩人實在吵得厲害,沈岐也頭疼,只得讓鄭三生生將岳大人拉走,把人安排進了二樓槅間,這才消停下來。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並為大周朝三法司,但凡重大案件都越不過三法司。
這兩人本前怨未解,後來也經常為了案子吵架。
唐進堯看完熱鬧回來,見齊雍也在,嘖了一聲,坐到一旁笑道:「瞧你一身無處安放的騷氣,這還沒到春天,就春心萌動,獸性大發了。」
都快把欲求不滿寫在臉上了。
真能忍!
定國公嘴角一抽,蒲扇一般的大手糊到他腦袋上:「你一年四季,哪天沒發騷?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麼話都往外吐,也不看看場合,哪天你這張破嘴給你表弟惹了麻煩,讓他與人姑娘家生了波折,看他怎麼收拾你。」
唐進堯自知理虧,訕訕地看向齊雍。
齊雍盤坐在氈席上,垂目捻著通髓珠,香珠要經常把玩,才能養好:「她年歲小,才及笄不久,以後別開這種玩笑,否則就將你送寶相寺,吃齋念佛一個月。」
定國公樂了:「這個主意好。」
唐進堯抹了一把臉,人都快被齊雍酸死了,沈大姑娘都十五了,哪家姑娘不是十五歲就嫁人的。
若沒有鎮北侯夫人病重這一出,指不定鎮北侯府和武寧侯兩家連婚期都定下了。
哪還有他什麼事!
竟然說她年歲小,這是真把人疼進骨子裡去了,自己吃著苦頭,守著規矩,不想委屈了人姑娘家。
果然是個悶騷。
欲求不滿的男人不好惹,唐進堯眼珠子轉了轉,就落在他手中的手珠上:「這串手珠哪來的?我記得你方才來時沒戴手珠啊!」
定國公也瞅了一眼,方才就見他一直摸捻著手珠,身上連刀都沒帶,還當他有了心上人後,決定放下屠刀,修身養性,這才戴了手珠。
齊雍彎了嘴角:「之前沒有,也是方才戴上的。」
得,一聽就是沈大小姐送的。
這是炫耀吧!
一條破手珠,渾似旁人沒有似的,他還有一串墨綠的奇楠沉,他炫耀了嗎?
他沒有!
唐進堯嘴角一抽,見他盤坐在氈席上,手上摸捻著手珠,寶相莊嚴的樣子,就差把頭髮一剃,在身上披上一件袈裟,就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不過眼見齊雍這麼寶貝一條手珠,唐進堯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這是和香珠吧,」他湊近了一些,用力抽了抽鼻子,一臉驚奇,「有一股清涼醒腦的香味,倒是十分特別。」
這香味柔和醇厚,卻並不濃郁,層層疊疊,往鼻間輕送,層層不同。
唐進堯服氣了。
確實比他那串奇楠香要特別。
齊雍嗯了一聲:「是通髓香珠,合了近四百種名貴香藥料製成,安魂定魄,養心安神,有安定髓海的功效。」
定國公忍不住一陣牙酸,端起茶來喝。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愛炫耀,一點也不懂得低調,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被迫成為別人秀恩愛的一環。
可惡!又被這傢伙秀到了。
頂著齊雍看來的目光,唐進堯木著臉,配合他演:「怪不得一眼瞧著就那麼特別,原是精心為你準備的。」
「我聽說,合百種香藥料的和香,又叫百香珠,製作十分困難,要講究什麼五行俱全,陰陽平衡,這樣製作出來的香珠,就是純陽之香,避一切邪穢之氣,還有靈性,會與自然之氣撞碰醇化,達成天人合一的狀態,使香味更親近自然,怡神養性,保壽延年。」
這串香珠確實有些不凡,也難怪連齊雍都忍不住要炫耀了。
不過,便是一條普通的香珠,因為是沈大小姐送的,他也會炫耀的吧。
齊雍生平頭一次覺得唐進堯也挺順眼的。
這時,逐風進了槅間,湊到齊雍耳邊說了幾句。
齊雍目光一凝,起身走到木欄旁。
沈岐正在樓下待客,鄭三突然走過去,在沈岐耳邊說了什麼,沈岐連場合也不顧及,當場就黑了臉,甚至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當即扔下滿堂賓客,就帶著鄭三,大步走出了宴客處。
不少賓客都看到了這一幕。
沈嶺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冒了出來,連忙笑著圓場:「我大嫂病了許多日子,也是最近才好一些,許是今日宴客累了身子,我大哥放心不下,過去看看,去去就回,各位大人請見諒,見諒!」
鎮北侯夫人病重的事,大家都聽說過,斷不會因為這事就認為鎮北侯失禮,紛紛表示理解。
卻有眼尖的人,看到鎮北侯離開不久,武寧侯與老武寧侯也一起離開宴客處。
齊雍抬手搭在木欄上:「倒是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