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落下,在漆黑的識海空間斬出一道赤紅的血光。
血色在此刻變得明亮起來,如同黑夜裡燃燒起的一枚火把。
刀光下,
一隻黑手飛了起來,在雲缺眼前碎裂成一片黑霧。
雲缺接著斬出了第二刀,第三刀。
腳下詭物的兩隻手與腦袋,盡數斬斷。
怪臉漂浮在雲缺面前,臉上的五官不斷扭曲,好似在詭笑,無比陰森。
「來我識海作祟,鬼東西,給我死!」
雲缺再次劈出一刀,將怪臉從中間斬開。
兩半的怪臉,變得愈發恐怖,開始快速抖動,隨後嘭的碎裂成黑霧。
這東西不知什麼來頭,砍碎了居然還不散。
雲缺心中泛起疑惑,盯著黑霧。
自己的識海空間,不應該出現外物猜對,即便有外來的神魂侵入,只要擊殺,便會徹底消散。
詭物雖然斬了,可黑霧依舊存在,仿佛難以剔除的夢魘,糾纏不休。
雲缺正疑惑間,眼前的黑霧突然迎面衝來,分裂成數道細小的黑煙,鑽進雲缺的七竅!
下一刻,雲缺痛苦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臉色蒼白如紙。
雲缺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神智變得愈發模糊。
耳朵里是尖叫厲吼,眼前是無盡黑夜,鼻子聞的全是濃郁的血腥味,連嘴裡都如同吃了十幾個黃連,苦得令人作嘔。
雲缺蹲在地面,掐著脖子,不斷乾嘔。
寧靜的識海空間,只有雲缺的乾嘔聲在起起伏伏……
五感六識都被痛苦所填滿,這種滋味,雲缺從未嘗試過,簡直令人生不如死。
尤其那種窒息的瀕死感,讓雲缺覺得自己的神識在慢慢消散,猶如一棵小樹一朵野花,在緩慢枯萎。
怎麼會這樣……
我到底怎麼了……
侵入識海的詭物到底是什麼……
最讓雲缺驚恐的是,自己腦海里泛起的無數個念頭,居然也在慢慢暗淡。
仿佛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被剝離在天地之外。
喘不了氣,我快死了……
雲缺倒在地上,捲縮著身體,仍舊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眼中的光澤在一點點消失。
冰冷的黑暗,此刻形成了一方棺木。
曾經的獵妖之人,即將埋葬於自己的棺槨當中。
此時雲缺的腦海里完全喪失了其他念頭,只剩下了不甘。
我是獵妖人!
豈能死在自己的識海!
即便死,也得死在戰場!
強烈的不甘,化作最後的生機,是支撐著雲缺的唯一信念。
雲缺的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腦海里,則浮現出一副兒時的畫面。
小小的雲缺,躺在母親的懷抱里,詢問著一些在大人們聽來好笑又十分無奈的問題。
「娘,月亮為什麼有時是圓的,有時是彎的呢?」
「月有陰晴圓缺,月圓的時候,代表我們一家人團圓,月缺的時候,代表爹娘不在家,你要自己煮飯吃。」
「哦,那月缺的時候,我去其他師兄家裡吃飯!大師兄肯定天天在家,吃他的飯!」
「要叫大師伯,大師兄是娘叫的,你不能叫師兄,差了輩分。」
「哦,那輩分是什麼呢?」
「輩分是指家中親友的長幼先後順位,娘的師兄師弟與娘同輩,是你的長輩,你叫師伯師叔,娘的晚輩,你才能叫師兄師弟。」
「哦,那娘的相公是娘的晚輩還是平輩?」
「娘的相公當然是平輩,你應該叫……混小子,娘的相公是你爹。」
「原來娘的相公是爹呀!我還以為相公是娘給爹起的外號呢,大師兄就總叫我淘氣包!」
「要叫大師伯,呂青不是你大師兄,要記住哦,相公指的是夫君,夫妻之間的一種稱呼,不是外號。」
「哦,夫妻要不要埋在一起呀?」
「當然要,你爹與娘若今後死去,如果還有屍體的話,是要葬在一起的。」
「哦,我也要和你們埋在一起!」
「不行哦,你有你自己的墓,不能與父母葬在一處。」
「那我的墓在哪呢?我應該埋在什麼地方?」
「墳墓,對我們斬妖人來說是一種奢望,我的埋骨之地其實只有同一個地方,叫做戰場……」
戰死沙場!
兒時的畫面閃過之後,雲缺的心頭逐漸冷靜下來。
戰場才是埋骨之地,獵妖人死在自己的識海當中,會被人笑掉大牙。
冷靜之後,雲缺察覺到一個詭異的地方。
呼吸!
我在識海之內,為何需要呼吸?
元神狀態,別說呼吸,連本體都是幻化而成!
雖然雲缺的眼前依舊看不到東西,始終被那種瀕死的感覺包裹,但云缺想通了一件事。
這裡是識海空間,自己可以創造一切,自己才是這裡的主宰。
那麼能在識海里殺死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瞬間的明悟,讓雲缺抓到了破局的關鍵點。
雲缺試著鬆開雙手。
果然,手如果不掐著脖子,那種可怕的窒息感就消失了。
雲缺盡力保持著冷靜,開始遮蔽自己的五感六識。
耳畔的嚎叫聲消失。
嘴裡的苦澀味消失。
鼻端的血腥氣消失……
這一刻,雲缺變得心如止水。
一股玄奧的力量在心頭涌動,仿佛這片天地盡數在自己掌握當中。
一念朝夕,一念神魔。
雲缺沉浸在新的感悟當中,而四周的黑暗,也開始慢慢消散開來。
當雲缺睜開眼,識海空間恢復了原本的狀態。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場噩夢。
但云缺知道,絕非噩夢那麼簡單!
因為雲缺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殘留於識海之內。
氣息的來源,是一張黑色的怪臉。
就在腳下,已然乾癟。
之前的噩夢般景象,便是此物創造而出。
一腳踩在怪臉上,雲缺動用元神之力,將其徹底清除出識海空間。
怪臉消失。
但來自怪臉的那種氣息,讓雲缺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種氣息,雲缺自己身上就有!
左手的巫神碑!
怪臉的氣息與巫神碑有著類似之處。
「巫術……」
雲缺驚疑著低語。
原來剛才的一切,是巫術之力!
這下雲缺更加震驚。
自己的識海非同尋常,不僅有妖魂存在,還有一座文殿!
多麼強大的巫術,才能讓自己陷入其中?
低階的巫術根本沒戲,即便三品強者施展的巫術,雲缺都有把握完全抗衡。
除非,有人動用了超過三品的強大巫法……
沉吟之際,雲缺聽到了一聲低吟。
來自遠處妖都形態的大殿。
雲缺來不及多想,急忙闖進大殿。
入眼所見,是捲縮在大殿裡的月魁。
「姐!你怎麼了?」
雲缺將月魁攙扶起來,發現對方的眼瞳內一片漆黑,渾身顫抖,十分痛苦。
如此狀態,與雲缺之前幾乎一模一樣。
同在識海的月魁,也遭遇了巫術。
不過月魁的狀態,比雲缺還要嚴重得多,妖魂變得暗淡,長時間下去,非得魂飛魄散不可!
「姐!醒過來!」
雲缺用力搖晃,想要喚醒月魁。
可是越晃,月魁變得越痛苦。
顯然,月魁身上也被之前那種怪臉所侵襲,難以剔除。
雲缺嘗試動用神魂之力,想要幫月魁除掉妖魂里的巫法之力。
試了幾次,均不成功。
雲缺的確在自己的識海無所不能,一個念頭即可製造出山川湖泊,造出與妖都一模一樣的大殿。
可是對妖魂無能為力。
因為妖魂,畢竟是外力,是外來的元神。
除非妖魂與雲缺的元神完全融合,才能受到識海之力的庇護。
這一點其實很好理解。
月魁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房客,租住在雲缺的識海空間,而雲缺的識海則是一間客棧。
雲缺自己能打掃客棧,改造客棧,甚至毀掉客棧,卻難以改變外來租客的狀態。
客棧,不是藥房,無法給外人治病。
雲缺急得眼睛都紅了。
這種巫法太過恐怖,三階妖王的妖魂都扛不住,必定出自二品強者之手。
雲缺想出去找那施展巫法的傢伙拼命,但很快冷靜下來。
出去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自己僅僅是被波及而已,就遭遇如此危機,真正面對二品強者,哪裡有勝算。
既然殺不掉巫術的來源,只能自己想辦法。
很快雲缺有了主意。
抱起月魁,急匆匆衝進文殿。
自己的識海空間難以幫月魁剔除巫法,文殿也許有效。
至於妖魂會被文殿鎮壓,已經顧不上了。
先救急再說。
闖進文殿之後,月魁立刻哀嚎了一聲。
侵入妖魂的強大巫術,加上文殿的氣息,雙重鎮壓之下,月魁直接翻了白眼兒,像只死貓般癱軟在雲缺懷裡。
雲缺擔心月魁的生死,緊張的盯著對方。
發現月魁雖然昏厥過去,但身上有一絲絲的黑氣冒了出來,在文殿之力的作用下化作虛無。
有效!
雲缺放心了一些。
以毒攻毒的手段,雖然當時難受,只要將巫法之力剔除,妖魂即可恢復過來。
等到最後一絲黑氣散盡,雲缺立刻將月魁帶出文殿。
一出門,月魁清醒過來。
貓兒狀態的妖魂發出喵嗚的叫聲,兩隻爪子直接撓在雲缺臉上。
「說多少次了!我討厭這座破文殿!你還帶我進來,想要害死我是不是!」
撓了幾下,月魁發現雲缺在嘿嘿直笑,漸漸冷靜下來,疑惑道:「我怎麼了?好像做了個噩夢,有好多怪物纏著我,要吞噬我……」
「我們中了強大的巫術,這叫以毒攻毒,我也沒辦法,老姐不如今後改為修儒,你的學問多了,文殿沒準會向你敞開大門,出入自由。」雲缺笑道。
「修你個大頭儒!你們人族的聖人,又不是我們妖族的聖人,我才不修呢!」
月魁翻著白眼兒,一臉的不屑,頭頂上卻浮現出四書五經的輪廓,其中有一本還在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