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缺止住對方磕頭的舉動,讓常威將其攙扶起來。
「以前去過百花樓,見過你唱曲兒,你不是被贏人志買走了麼,因何流落街頭?」雲缺道。
「我被趕出來了……皇子殿下說我是克夫命,剋死了新來的妾氏,把我逐出府門,我、我已經無家可歸,嗚嗚嗚……」春梅痛哭流涕,可憐兮兮。
「同是異鄉淪落人,既然沒地方住,先住我這裡好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雲缺道。
「方才可能動了胎氣,肚子有些疼。」春梅如實道。
讓常威去找個郎中來瞧瞧,雲缺則離開去找段無病。
浴堂後邊的空屋子很多,春梅被安頓在後院,郎中看過之後並無大礙,開了些安胎的方子。
常威給熬了藥,端到屋子裡。
「趁熱喝吧,算你運氣好遇到我們殿下,既然是大唐的人,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叫常威,以後有什麼事你就喊我。」常威道。
「多謝常大哥,奴家無以為報,今後我可以幫著幹些雜活,做些飯菜,我還會唱曲兒,常大哥若是悶了,我可以唱給你聽。」春梅接過藥碗感激的道。
「哪能讓孕婦幹活,你歇著吧,我走了。」常威撓著頭離開屋子,貼心的關好門。
瞎子就在門外,擠眉弄眼的道:
「這小娘子不錯,眉清目秀的,說話也好聽,就是懷了別人的崽子,殿下肯定不會要了,不如大當家收了她,省得便宜外人,反正你也沒媳婦。」
「瞎說什麼呢!老子這輩子發誓不娶了,再說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常威道。
「那可不一定,日久生情嘛,她一個流落街頭的小娘子,現在正是無依無靠的時候,大當家只要多加關心,噓寒問暖,肯定有戲!」瞎子出謀劃策道。
「好像是這麼個理兒……你哪來的花花腸子?你都沒媳婦,好歹我還成過親,你怎麼好像比我還懂女人?」常威不明所以的道。
「這就叫當局者迷嘛,正因為我沒媳婦,所以才看得透一些,一見鍾情山盟海誓那種都不長久,只有患難夫妻才能感情深厚,正好,那小娘子是落難之時,缺的就是大當家這種患難之人吶。」瞎子道。
「你這孫子,還研究起感情來了!也好,我試試看,這輩子如果還能娶個媳婦,算我的造化!」常威道。
「還能平白多個便宜兒子。」瞎子嘿嘿笑道。
兩人坐在院子裡嘀咕,頭頂是一輪碩大的明月。
「唉,人在他鄉,身邊多個自己人也是好的。」常威感慨道。
「是啊,大秦這邊就我們倆人,孤苦伶仃的,算上王爺才三個,我想虎爺了。」瞎子望著明月道。
「虎爺比我們有福氣,人家在皇城裡享清福呢,咱們出來之前,虎爺天天在街上橫著走,連斗笠都不戴,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常威道。
「虎爺上街,閒人退避,虎威大將軍的名號現在肯定傳遍大晉了,大當家,你說咱們啥時候能回去呀。」瞎子道。
「誰知道呢,王爺肯定有大事要辦,咱們也得精神點,別給王爺扯後腿。」常威道。
遙遠的天空中,一個小小的黑點兒,從明月下飛過。
如果常威和瞎子的目力能穿透萬里之外,即可看清那黑點,其實就是他們念叨著的虎爺。
雙翅如雷,虎軀如風,本該威風凜凜的萍山君,此時無精打采,一臉的生無可戀。
它已經接連飛行了半個月,一口氣沒歇。
虎背上,躺著個小女娃,用一柄大錘當枕頭,正在呼呼大睡。
半月飛行,原本威武的萍山君,明顯瘦了一圈。
沒辦法,
整天飛,不落地,吃喝一口都沒有,別說老虎,鐵人都得瘦三圈。
忽然間萍山君停下飛行,懸於半空,疑惑著嗅了嗅,不肯再前行。
虎背上的女娃打了個哈欠,從睡夢中醒來,不瞞道:
「走哇!怎麼停下了,還沒到家呢。」
萍山君苦著臉道:
「先生,前邊好像有法陣存在,很龐大,我不敢過去。」
虎背上的女娃一聽立刻精神起來,手搭涼棚遠眺,道:
「哈!到大秦邊緣了,那是護國大陣,封禁飛行法器和飛行法寶的,與你無關,飛過去就是了,再有一天我就到家了!」
這女娃,正是學宮靈匠殿先生,孔氣氣。
至於萍山君因何會出現在大秦邊緣,其實純屬他自己倒霉。
自從被封了個虎威大將軍,萍山君美得北都找不到了,整天在街上亂逛,從早上能逛到午夜,有時候睡覺都在街上,睡醒了繼續逛。
身為妖族,能在大晉皇城走動,本身就是一種殊榮。
萍山君擁有了將軍封號,自然要耀武揚威一番。
到後來滿城百姓都知道了這位虎頭大爺是將軍,不吃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至於頭銜什麼的,百姓們沒興趣,就知道是個巡街的將軍,要不然怎麼成天在街上逛呢,大半夜的都能遇到。
以至於那一段時間,天祈城的治安格外良好,別說鬥毆打架,連吵嘴的都沒有。
半月前,萍山君逛到了學宮門口,正巧靈匠殿先生孔氣氣告假回家探親,一出門看見只虎妖,於是二話不說抓起來當坐騎。
萍山君自此淪為了牛馬,載著孔氣氣飛躍萬水千山,從大晉一直飛到大秦。
路上萍山君始終無法理解,學宮先生回家,為何不用法寶趕路?
得到的回答是,法寶趕路不能睡覺。
萍山君徹底絕望,合著人家將它當了驢子。
萍山君沒辦法,只好載著先生一頭扎進大陣,果然沒什麼影響,還能正常飛行。
「先生,既然大秦不讓飛行,我在天上飛,會不會有危險?」萍山君心驚膽戰的道。
「你能有什麼危險,你就當自己是只鳥,大秦又不是不讓鳥兒飛,放心,有我在呢。」孔氣氣打著哈欠繼續睡大覺。
「先生啊,大秦地界的妖獸,不多吧。」萍山君又問道。
「沒多少,大秦很強大,妖獸冒頭就被宰了。」孔氣氣道。
萍山君更害怕了。
妖獸冒頭會被宰,那我大大咧咧在天上飛,不得被抓去砍碎了餵狗啊!
「先生啊,都到大秦了,剩下的路,您能不能自己走啊,我有點害怕,我想回家。」萍山君哀求道。
「怕什麼!你當自己是只普通老虎,只要你不在大秦傷人,誰知道你是虎妖。」
孔氣氣哈欠連天的道:「放心啦,大秦這邊不怎麼傷害小動物的,遇到老虎,多說抓起來關在籠子裡供人觀賞,一天三餐不缺,條件很好的。」
說完鼾聲大起。
萍山君一雙虎眼裡滿是絕望,麻木的揮動翅膀,飛向未知的命運。
這一路飛來,別的沒學會,萍山君對於飛行的技巧倒是掌握了不少,都會滑翔了。
整天飛,再不會滑翔就得累死在路上……
……
天祈城,皇宮。
牧青瑤晃動的風鈴聲,令九笤原停住了腳步。
一股清風憑空而起,在大殿中心旋轉成一道小型龍捲,龍書案上的奏摺紛紛吹起。
旋風中,浮現出一道黑衣身影,一頭長髮,臉上戴著鐵面具。
風先生的出現,令牧青瑤長吁一口氣。
若非雲缺臨行前求來了這件保命的風鈴,今天自己斷然沒有活路。
九笤原的氣息之強大,是牧青瑤生平僅見,比她父親阜南王還要恐怖!
風很快停息。
大殿內恢復了安靜。
氣氛中涌動著沉悶的壓抑感,仿佛有兩股看不見的力量,將整個大殿分為了兩半。
這種感覺並非錯覺。
牧青瑤甚至能看到地面上的月光,以風先生與九笤原之間為界,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哼,我當時誰,原來是你這手下敗將。」
九笤原冷哼道:「穆風,多年未見,你還是那麼愛多管閒事。」
嘎吱吱!
風先生的雙手捏成拳頭,面具之下的眸子裡泛起了滔天恨意。
「九笤原……狗賊!」
風先生揮手間放出一頭火焰雄獅,周身狂風暴起,冷喝道:「殺妻之仇,今日算清!」
牧青瑤最後聽到的聲音,便是呼嘯的風聲,她整個人被吹出大殿,跌在空地。
大殿內火光洶湧,雷光陣陣,仿佛變成了一處煉獄!
牧青瑤驚疑不定。
她沒想到風先生與九笤原早有仇怨!
回春殿裡,風先生那位活死人般的妻子,居然是九笤原所傷!
這時兩道身影齊齊出現,白別與吳動擋在牧青瑤身前。
兩人十分狼狽,一個滿臉淤青,一個渾身腳印。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苦澀的齊齊嘆了口氣。
他們的傷勢,是自己互相打的。
剛才忽然陷入強大的法術當中,將對方當做了敵人,好一頓惡戰,驚醒之後才發現,自己人打起來了。
「三品之戰……」
白別望向皇宮的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忌憚。
以他的造詣,自然看得出那等法術波動所代表的實力。
有三品高手在皇宮內死斗!
吳動苦著一張大臉,道:
「這麼偏僻的小地方,居然有三品強者出沒,唉,大門沒看好,家都丟了,這輩子,咱們倆怕是回不去大唐了。」
當初在雲缺面前誇下海口,只要家裡進了賊,吳動和白別就一輩子給雲缺看大門。
這下好了,
不僅進了賊,女帝差點沒命,皇宮眼看著要被夷為平地。
三年發配的刑期,直接變成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