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上,秦皇舉杯獨飲。
等喝完一杯酒,旁邊的太尉龍桃道: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小子我看不錯,天生的武夫料子,他境界雖然不高,但修為紮實的程度世間罕見,如此根基,沒有十餘年的殺伐惡戰,是練不出來的。」
秦皇瞥了眼龍桃,道:
「太尉得了何等好處,向著外人說話,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哪有好處!沒有沒有!肯定沒有!微臣一把年紀,半截入土的人了,哪能找個孩子要好處。」龍桃道。
「是麼,聽說太尉偶得一首本命詩,連丞相暗地裡都要讚嘆一二。」秦皇道。
「陛下也聽說了?嘿嘿,那是我年輕時候在牢里作的,年頭太長給忘了,這兩天才想起來,我給陛下吟上一吟……」龍桃剛要開口,便被秦皇打斷。
「免了,老來得詩,算你運氣。」秦皇把玩著空杯,道:「太尉覺得,唐太子此人如何。」
「唐太子有大儒之風采!亦有武夫之豪邁!行事隨心所欲,不拘小節,將來的造詣不可限量,實在是難得的年輕人吶。」龍桃道。
「說實話。」秦皇道。
龍桃尷尬了一下,嘆氣道:「估計,是冒名頂替,他應該不是唐太子。」
「何以見得。」秦皇道。
「敢在丞相面前拉屎,而面不改色,這份勇氣,真正的唐太子斷然是做不到的。」
龍桃起身為皇帝斟滿酒,求情道:「陛下,我看那小子自從到了天龍城,並無惡意,不如饒他一命。」
「還說你的本命詩是自己寫的?當著朕的面欺君,太尉的膽子不小。」秦皇道。
「嘿嘿,這不是怕被左蘭山那老賊知道嘛,陛下萬萬替微臣保密啊,陛下準備何時去查那小子的來歷。」龍桃道。
「早在查了,消息今天應該會到。」秦皇道。
說話間的工夫,一道暗淡的光暈閃過,一名黑衣人出現在包間內。
此人拜見皇帝後,雙手奉上一封密信,隨後身影變得模糊,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皇打開密信,看了眼之後,劍眉微微鎖起,將密信交給太尉。
龍桃拿著密信念道:
「雲缺,出身大燕斬妖司,如今是平天王,晉國女帝夫君,八山城一戰揚名,覆滅紅蓮教,滅草原狼騎,擊退數十萬邵武國大軍……」
信上的字跡不多,但是平天王的底細基本全部記錄在內。
「晉國人!他怎會成為唐皇的棋子?」龍桃疑惑道。
秦皇將一張畫像放在太尉面前,畫像惟妙惟肖,是個年輕人,面部一些細微的特徵也畫得極其精準。
「一月前,大唐傳回來的太子肖像。」秦皇再次自斟自飲。
畫像上的人,正是真正的大唐太子,白譽!
龍桃端詳了稍許,道:
「確實很像,但不是同一個人,白譽的眉峰短一些,平一些,而雲缺的劍眉更加狹長有一種凌厲之感,這一點倒是與陛下相似,陛下的劍眉凌厲霸氣,如開天之神刀,斷海之神劍……」
「行了,太尉十幾年不曾拍馬,沒想到拍起來還是那麼得心應手,你想替那雲缺求情就明說。」秦皇道。
「人才難得,那小子文武雙全確實是個難得的好苗子啊,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個雲缺。」龍桃道。
秦皇品了口酒,道:
「少年擂結束之後,公主大婚。」
「既然是替身,還讓他娶公主?傳出去的話……」龍桃道。
「他與白隆佑,必定有著不同尋常的關聯,否則晉國的平天王,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大唐,還被當做太子替身。」
秦皇沉聲道:「與大唐聯姻,不過是穩兵之計罷了,既然唐皇派遣替身前來,那便順水推舟,穩住唐軍,三年之內,朕要一統雲州。」
龍桃神色一震,躬身稱是。
「對了陛下,我這裡有一份來自大唐的消息,暗子送回來的,雷音寺已經滅門,據說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和尚,是雷音寺的真傳門人,被接進了皇宮。」
龍桃說完,神色有些古怪的道:「自從那雷音寺的傳人住進皇宮之後,大唐皇宮好像一直雞飛狗跳來著。」
「小和尚?」
秦皇皺眉不語,與太尉兩人同時望向窗外。
長街盡頭,落日餘暉下的那顆光頭,此時變得更加刺眼。
……
遊了一天街,雲缺早餓了。
直奔九儒樓,先填飽肚子。
東家尤見海親自作陪。
「太子洪福齊天,當天遊街,當天赦免,殿下的大名已經傳遍天龍城,殿下的文采無人不服,可惜天祈書樓無法開張,否則定可財源不斷。」尤見海遺憾的道。
「誰說不能開張,不讓我用大秦的書賺錢,換成大唐的書不就完了,尤兄派兩個人,去趟大唐皇城,無需見我父皇,直接找魚朝即可,讓他運書過來,越多越好。」雲缺道。
「此計甚好!佛國大唐的藏書自然不少,若能運來一批,天祈書樓就能開張了!我這就派人連夜前往大唐。」尤見海對商機極其敏感,當場拍板。
「等書也得一段時間,這期間書樓不能閒著,明天就開業。」雲缺道。
「明天開業?但我們沒有書啊,既然是書樓買賣,沒書可看怎麼能行,會被人詬病,影響聲譽。」尤見海道。
「明天就有了,我寫一本就是。」雲缺道。
吃飽喝足,雲缺背著手來到街上。
對面的書樓黑漆漆,冷冷清清,但是隔壁卻忙活得熱火朝天。
天祈浴堂初見規模。
幾個大浴池已經修好,幾十個工匠正在連夜裝潢。
常威和瞎子站在院子裡,趾高氣昂的當著監工。
尤其瞎子,專挑一些細緻的毛病,這地方的紋路不整齊,那地方的牆磚貼得有點歪。
他要是自己不承認,沒人覺得他是瞎子,都認為這孫子眼神兒賊好。
「不錯,有點模樣了。」雲缺背著手走了進來。
常威和瞎子急忙過來拜見,嘿嘿訕笑。
「殿下,水源我們也找到了,距離天龍城不到百里就有一片泉眼,是溫的,歸屬一處莊園,我們已經把泉眼包下來了,一年五百兩銀子。」常威道。
「是活水!估計幾十年不會幹涸,這價格不貴。」瞎子道。
「包個泉眼有什麼意思,直接把那處莊園買下來,以後修建成避暑山莊,吃喝玩樂全部準備上,修建成獨棟小樓,養些奇珍異獸,配上些機靈的婢女,會唱曲兒的丫鬟,然後論天收錢,一棟小樓每天一百兩。」雲缺道。
常威和瞎子聽得驚訝不已。
「住一天要一百兩!天龍城裡最貴的客棧也沒這麼貴呀,能有人去麼?」
「是啊,我們倆住的客棧一天才一百多個銅錢,一百兩銀子,夠我們住兩年客棧了!」
說完一人挨了一個腦蓋。
「天龍城裡有錢人多得是,你當都是你們這種窮鬼嗎。」
雲缺沒好氣的訓道:「你們那叫住客棧,人家那叫去消遣,懂不懂什麼叫消遣,出去開心去了!有錢的,有幾個總在家裡住的,多無聊。」
瞎子揉著腦袋道:「家還不好麼,我都沒家。」
常威挨了個腦蓋變得開竅了,道:
「殿下!咱們若是買下莊園,能不能配上點節目,跳舞的,唱曲兒的,都準備上!再讓虎爺來鑽火圈兒,肯定大受歡迎呀!」
瞎子也開竅了,道:「對對對!天龍城裡沒有老虎鑽火圈,咱們是頭一份!」
常威道:「虎爺不僅能鑽火圈,還能對外展示,摸一下一兩銀子,一根虎毛二兩,騎著兜一圈十兩!」
瞎子道:「十兩銀子是不是少了點,我看二十兩差不多。」
「你們倆還真是個天才,萍山君好歹是虎王,浮萍山之主,豈能受此之辱。」雲缺嘆了口氣,道:「應該掛個牌子,明碼標價直接拍賣,價高者得。」
常威狐疑道:「賣了!不好吧,虎爺跟咱們不錯的。」
「說你們不會做生意還不信,把它賣了,它不會跑啊!白來一筆錢,不要白不要。」雲缺道
常威和瞎子立刻挑起大拇指,還是王爺會做生意!
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不對,是空手套老虎!
「跑回來再拍賣,那豈不是無限循環,財源滾滾!」常威高興道。
「這生意真好!一本萬利,有隻老虎一輩子不愁!」瞎子嘿嘿道。
回到書樓,雲缺讓兩人準備筆墨紙硯。
缺書而已,難不住雲缺。
寫別的沒意思,雲缺準備寫一個以斬妖為主題的故事,自己就是書中的主角。
雲缺的經歷,堪稱傳奇。
即便先不寫遇到牧青瑤之後的一幕幕傳奇事跡,從兒時開始的斬妖之旅就足夠驚心動魄。
耗時一個時辰,雲缺寫了幾十篇,足夠裝訂成三本。
這才寫到十歲左右,先賣著看,如果生意好再繼續寫。
雲缺讓常威和瞎子明天去刻印出來,擺在書樓。
只是有個難題,名字沒想好。
「獵妖人這名字我看就不錯。」常威道。
「不如叫獵妖人的傳說?或者獵妖傳!再不乾脆就倆字,叫斬妖!」瞎子道。
雲缺道:
「這種書名,給你們,你們願意看嗎,說實話。」
兩人咧了咧嘴,同時搖頭。
武夫誰看書呀。
雲缺略一沉吟,有了主意,刷刷點點寫下了最終的書名。
書名有點長:
《我成為獵妖人之後與妖女們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喏,這名字你們有沒有興趣。」雲缺道。
常威和瞎子咧著嘴連連點頭,這書肯定感興趣。
老大的興趣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雲缺背著手走出書樓,打算回公主府。
寧玉公主的瀉藥還沒找她算帳呢。
不止一次,遊街的時候那個死丫頭居然還來下藥。
還是打得輕了。
剛一出門,看到書樓旁邊的角落裡,坐著個人。
這人衣衫有些破爛,但洗得很乾淨,腿腳有點毛病,坐姿與正常人不同,是個瘸子。
一眼看得出是乞丐。
雲缺沒在意,出門後往公主府走。
那乞丐始終低著頭,也不吭聲,仍舊坐在書樓旁邊。
雲缺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
想起來了。
應該是白天遊街時候,那個被夥計打罵的乞丐。
雲缺還送給對方一首詩來著。
「一首詩,沒換到一頓飯?」雲缺來到乞丐面前,問道。
乞丐抬起頭,有些費力的站了起來,拱手道:
「沒換,太子殿下相贈之詩,太過珍貴,我不會換的,死了帶進墓里,到了地底下,還能與弟兄們吹噓一二。」
雲缺點了點頭。
這乞丐是個執拗的人,或者說,是個執著的人。
骨子裡,有種武夫的傲氣,只可惜已經身殘,很難找到生計。
「錢財身外物,詩詞亦然,對武夫來說,能換一頓飽飯比什麼都強,既然沒吃到飯,我讓人給你弄點吃的。」雲缺道。
「不必麻煩殿下,我吃過了,狗嘴裡搶的幾根骨頭,我牙口還行,嚼得動。」乞丐道。
「要是沒地方住,去旁邊院子,只要不嫌吵,夠你容身。」雲缺指了指還在幹活的浴堂。
「風裡雨里住慣了,我就在這睡,哪也不去,順便替殿下看著點書樓。」乞丐道。
雲缺看得出對方有骨氣,卻疑惑著看書樓的說法,道:
「不用看著,這裡是九儒樓的地盤,有人管的。」
乞丐緩緩搖頭,道:
「我是個廢人,幫不了殿下什麼忙,承蒙殿下看得起,贈我一首詩,無以為報,今後每晚都住這了,攆走些野貓野狗,也算報答。」
雲缺道了聲好,不再多言,轉身要走。
「天祈城不太平,殿下,多加小心。」
乞丐說著,挽起了袖子。
隨後雲缺看到對方的手臂上,傷痕累累,全是一些利齒撕咬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