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誰家小哥好生可憐

  吟詩作對而已,對雲缺來說幾乎不用通過腦子,張口就來,比修煉武道還要簡單。

  「老賊盜婦衣,婦人哭唧唧,天道終昭雪,變態早歸西!」

  此詩一出,皇宮門口的眾人紛紛呆若木雞。

  左蘭山一張老臉被氣得時而發青,時而發紅。

  他暗戳戳的罵雲缺是沒有心智的稚子小兒,結果人家直接反罵他是偷女人衣服的死變態。

  滿朝文武只覺得丞相身上涌動起恐怖的文氣,皇宮大門口都颳起風了……

  見勢不妙,溜之大吉。

  一群看熱鬧的文武百官急急散去,都怕變成出氣筒。

  這熱鬧,不敢看了。

  左蘭山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如果當真來一場斗詩,身為大儒的左蘭山當然不懼。

  可人家唐太子竟玩一些噁心人的,左蘭山無奈,只好退走。

  他怕再做一首詩之後,人家來一頓響屁反擊,那場面更丟人。

  雲缺不在乎丟人,丞相可在乎。

  左蘭山的心裡無可奈何,他面對雲缺的時候,總有一種錯覺。

  好像自己是一位穿了一身嶄新衣服的貴人老爺,面對一個從泥坑裡跳出來的頑童,打倒頑童倒是簡單,但自己會沾染一身泥巴。

  除非不怕髒,不要臉,否則拿這個泥巴里的頑童就沒招兒。

  狐狸沒打到,先惹一身騷。

  馬至遠跟在囚車不遠處,本以為看看雲缺如何出醜,結果先看到丞相出醜,他眼皮跳了跳,心裡沒來由的有點莫名興奮。

  丞相在馬至遠眼裡,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是威嚴的象徵,就像傳說里的五指山一樣,早已將馬至遠降服。

  曾經的馬至遠,也是桀驁不馴,猶如那大鬧天宮的猴子,可現在,馬至遠成了規規矩矩的苦行僧,不敢對丞相有半點不敬,奉行著中庸之道,泯然眾人。

  但是在內心深處,馬至遠仍舊有著一絲絲的傲氣,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

  馬至遠始終認為唐太子如他一樣,也是一隻被壓在五指山下的猴子,然而他漸漸發現,人家這隻猴子與他不同,仿佛有能力撐開那座無敵的五指山。

  馬至遠輕蔑的神態,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他繼續跟在囚車遠處,想要看一看他眼裡的莽夫唐太子,這一路遊街之後,會不會變得萎靡不振就此沉淪。

  囚車經過了皇宮,來到公主府門口。

  雲缺仍舊閉著眼睛。

  剛才送給丞相的那首詩,還有著另一層用意,是在罵給秦皇聽。

  正好左蘭山跳出來找茬,雲缺把丞相和秦皇都歸結成老變態,狠狠罵了一頓。

  老賊盜婦衣,又何嘗不是在暗指著剽竊大風歌的秦皇。

  忽然一道身影從公主府跳了出來,擋在囚車面前。

  趕車的衙役急忙拉住驢子,一步不敢往前。

  原因很簡單,攔路的,是寧玉公主!

  贏霏雨神色冷冽,擋在囚車前怒道:

  「不許走!放駙馬出來!」

  暑夜初一臉苦澀,急忙上前解釋,好說歹說,又把聖旨拿出來,這才讓寧玉公主讓步。

  「此行路途遙遠,駙馬受苦了,喝碗蓮子粥再上路。」

  寧玉公主貼心的準備了蓮子粥,親自登上囚車,眼含熱淚的餵給雲缺喝。

  「多謝公主惦記,我不餓,也不渴,挺得住。」雲缺道。

  「不行!這是我親手做的,你不喝,我不放心。」寧玉公主擔心的道。

  「行罷,我喝一口。」雲缺說著,喝了一大口。

  喝歸喝,卻沒咽。

  瞄了眼寧玉公主,果然看到對方的嘴角壓得好生辛苦,在強忍著笑。

  雲缺突然探出手,抓住公主的衣領子,將其拉到自己面前。

  然後將嘴裡的蓮子粥,一粒不剩的灌給了對方。

  咕嚕一聲。

  寧玉公主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將蓮子粥咽了下去。

  隨後贏霏雨變得目光呆滯,原本上挑的嘴角耷拉了下來,憋著小嘴哭唧唧的道:

  「你欺負人!加了三倍量的瀉藥,啊我的肚子!」

  寧玉公主捂著肚子逃回公主府。

  雲缺呵呵一笑,道了句出發,囚車繼續前行。

  對付寧玉公主,雲缺已經摸索出了辦法。

  不管是霏霏還是小雨,以後再拿東西,讓她先吃,這不就安全了麼。

  不久後囚車途經二皇子的府邸。

  大門裡,酒樓又開張了,正放鞭炮,看似熱鬧,反正一個客人也沒有。

  贏皓獨自坐在酒樓門口,正美滋滋的喝酒,看到外面有囚車經過立刻好奇的跑了出來。

  「厲害呀兄弟!都遊街了!來來喝兩杯再走!我這裡有好酒!」

  「改日罷殿下,我這急著遊街呢,等我游完再來喝。」雲缺道。

  「成!我等你啊!別忘了過來捧個場,今天剛開張!」贏皓道。

  雲缺敷衍了兩句。

  心說等我游完街,你的酒樓估摸著也該被封了。

  沒有大皇子在場,街上的百姓繼續匯聚而來,跟在囚車附近。

  人越來越多,熱熱鬧鬧,議論紛紛,堪比大集。

  「唐太子犯了什麼罪,居然要遊街!」

  「聽說九卿衙門被燒,就是唐太子乾的!這麼大的罪名,遊街都算輕的!」

  「我的老天爺!九卿衙門也敢燒,不要命了!」

  「誰讓人家是大唐太子呢,肯定從小就無法無天,嬌生慣養。」

  「這裡可是大秦,唐太子敢在大唐橫行無忌,到了大秦免不得被收拾!」

  「估計遊街結束,就該拉到菜市口砍頭,今天有熱鬧看嘍!」

  百姓們的議論,說什麼的都有,雲缺懶得理睬。

  舌戰群儒沒問題,罵丞相也無所謂,可是跟一群百姓對噴,實在無聊至極。

  周圍嘈雜的聲音,吵得雲缺不得安寧。

  囚車經過一戶人家,院子裡傳來的喝罵聲極大,罵聲一時蓋過了百姓的議論。

  「滾!現在就給我滾!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到家了連口熱菜都沒有,我娶你有什麼用!現在就滾!」

  罵聲底氣十足,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看得出是個武夫,只是境界不高而已。

  此人罵的,是自家婆娘。

  院子裡,一名瘦弱的婦人懷裡抱著個一歲多的孩子,手裡牽著個兩三歲的娃娃,低著頭無聲催淚。

  一旁架著鍋,鍋旁邊有菜,只是沒來得及下鍋。

  兩個孩子被男人的喝罵聲嚇得哇哇大哭。

  「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養你們有什麼用!都去死算了!」

  漢子臉色發紅,喝了不少酒,對著妻兒破口大罵。

  囚車周圍的百姓探頭探腦的看熱鬧。

  雲缺也看了眼院子裡的一家人。

  酒鬼罵妻兒的尋常畫面,不僅天龍城,普天之下多了去了。

  那婦人實在無辜,拉扯著兩個孩子,只是做飯晚了一些,就被罵得一無是處。

  人間疾苦,雲缺見過太多,此時有感而發,道: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聽聞此言,院子裡的婦人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哭得傷心欲絕。

  至親至疏,夫妻。

  多麼諷刺的一句。

  圍觀囚車的百姓當中,有許多文人,即便普通百姓也能聽得出這首詩的妙處,人們開始點頭稱讚,對唐太子的文采心服口服。

  罵人的漢子愣了愣,惱怒道:

  「遊街的囚犯,你多管什麼閒事!我家婆娘,我願意打就打,願意罵就罵!誰也管不著!」

  說著揚手就要打那婦人。

  雲缺冷冷一笑,道:

  「武者修行,小則強身健體,護得家人平安,大則為國為民,護得一方平安,你算哪門子武夫,修煉武道是讓你打媳婦的?以後出門別說你是武夫,給我們武夫丟人現眼。」

  漢子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了,酒也醒了一半。

  囚車周圍的百姓們紛紛贊同,七嘴八舌。

  「太子說得有理!武者修行是對付敵人,對付妖獸的,打媳婦的算什麼武夫!」

  「丟人!真丟人!不僅給武夫丟人,你給我們天龍城都丟人!我可沒有這種街坊,以後出門別說認得我!」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世間果然不值得啊,我算看清了,什麼夫妻,同林鳥罷了!大難臨頭各自飛!」

  「你他娘的以後出門小心點!我們武夫當中沒有打媳婦的敗類!出門你小心挨揍!」

  院子裡的漢子徹底醒酒了,噼啪給自己來了兩個耳光,抱起個娃娃,對那婦人愧疚道:

  「夫人!我錯了,在外面多喝了兩杯犯了渾,今後我發誓決不打你,若打你一下,我自殘一刀!打兩下,我捅自己兩刀!」

  婦人破涕為笑,輕輕點頭,抱著娃娃去炒菜。

  漢子朝著院門外拱了拱手,道:

  「讓大家看笑話了!抱歉抱歉!」

  囚車緩緩經過,雲缺重新閉上眼睛。

  四周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人非但沒少,反而越聚越多。

  看熱鬧的百姓們從之前的輕視不屑,現成漸漸變成了敬重。

  敬重著雲缺的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敬重著唐太子罵醒酒鬼的鑿鑿之言。

  這一幕,被跟在遠處的馬至遠看在眼裡,這位御使大夫的目光變得愈發凝重幾分,邁出的腳步也更加堅定。

  馬至遠決定要跟到最後。

  他隱隱察覺到,自己多年來未能突破的儒家境界,自從坐在御史大夫之位就幾乎被禁錮的修為,此刻隱約有鬆動的跡象。

  隨著囚車行進,雲缺之前的那首詩也快速傳播開來,這下前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不遠處,一座青樓映入眼帘,離著很遠即可聞到陣陣幽香。

  樓上樓下鶯聲燕語。

  這座樓,是天龍城最熱鬧的青樓之一,聞香樓。

  囚車遊街,對青樓里的風塵女子來說可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樓上的窗子紛紛被推開,一張張嬌艷的面孔探了出來。

  有的掩口輕笑,有的眉目傳情,有的搔首弄姿,千姿百態,引人遐思。

  有名女子更加大膽,朝著囚車喊道:

  「誰家小哥兒犯了重罪,遊街示眾,好生可憐,要不要姐姐來囚車裡與你溫存一番,不收錢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