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皇喜得貴子,整個皇宮變得喜氣洋洋。
無論御醫還是宮女太監,全得了封賞,皆大歡喜。
唯獨雲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吉王的封號雖然高貴,可除了名頭之外什麼也沒有。
沒銀子,沒寶貝,沒王府,沒自由,還是住在清心殿。
雲缺算看清了,唐皇知道自己不是雷音寺弟子,但認準了自己是禪杖寺方丈,佛門高僧就該清心寡欲,封賞些俗物屬於有辱大師。
回到住處,雲缺盤坐在無人的大殿裡,開始復盤佛陀轉世這件事。
越想,雲缺越心驚。
離開大晉之後,雲缺只覺得自己到大唐這一路可謂處處倒霉,可如果倒推的話,就能發現一連串的巧合。
昨晚蘭妃生產,佛陀轉世即將降生,結果遭遇難產險些母子死掉,蘭妃口中的黑氣絕對是白無缺的生死大劫。
是雲缺拿出金色鈴鐺,才將黑氣驅逐出蘭妃之身,從而讓白無缺順利降生。
而鈴鐺的來源,是雷音寺老方丈死後的遺物,從老方丈屍體的狀態來看,如果雲缺不拿出無字信,鈴鐺未必會出現,也許永遠被老方丈藏在無人可知的地方。
那是佛門至寶,怎麼可能輕易送給外人。
正是晦心禪師的無字信,驗證了雲缺的身份,而那封信是否有字跡,其實並不重要,信,只是一個身份標誌罷了。
帶著信的雲缺,先去的是禪杖寺,被晦明困住了好幾天,如果沒有耽擱那段時間,雲缺抵達雷音寺的時候,即便武威王尚未率兵來襲,也會當先遇到星辰殿的高手。
正是在禪杖寺住的幾天時間,讓雲缺避開了雷音寺的危機,否則他也會被當做雷音寺弟子,不是死於武威王之手,就是被星辰殿高手擊殺。
一連串的倒霉經歷,如今雲缺回想起來,幾乎處處是巧合,讓自己完美避開了危機,從而最終將鈴鐺帶到皇宮,並於昨晚動用,佛陀轉世才能安全降生。
雲缺想到這裡,已經覺得後背發涼。
一切的經歷,最初,回歸到無字信上!
那封信,是晦心禪師臨死前的囑託,由於晦心禪師以自身生命為代價,毀滅了巫族,雲缺才會答應下來。
否則以雲缺的謹慎,這種委託肯定不會輕易同意。
雲缺緊鎖著眉峰,神色凝重。
一封信,串聯起無數因果,最終解除了佛陀轉世的最大劫難。
雲缺恍然,這不就是因果律嗎!
自從晦心禪師踏上八山城的城頭那一刻,雲缺自己便掉進了這道因果之中!
「超品果然可怕……」
雲缺輕呼出一口氣,對白無缺生出深深的忌憚。
這種因果律,根本無從察覺,天下神算也算不出最終結局,實在可怕。
雲缺現在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應劫之人。
應劫之人四個字的含義是:應該能幫助佛陀轉世解除劫難的人。
簡稱,應劫之人。
雲缺隨之懊惱起來,原來我就是個高級工具人!
送完信,得鈴鐺,拿著鈴鐺救佛陀!
「佛門使喚人,有一套啊。」
雲缺冷笑了一聲。
幸好自己有後手,免於卸磨殺驢。
佛陀轉世之後,的確把磨給卸了,但是卸掉的磨,被雲缺給收了。
那磨盤,便是金色鈴鐺!
沉澱心神,雲缺回歸識海。
他要看看金色鈴鐺究竟有什麼神異之處。
進了文殿,雲缺隨之一怔。
小鈴鐺不見了,文殿中心多出一座古銅色的大鐘!
大鐘懸於地面兩丈的高度,紋絲不動。
「原來是梵鍾!」
雲缺觀察了一會兒,又敲了敲。
沒聲音。
不知是不是被封在文殿的緣故,傳不出響動。
既然是佛門至寶,雲缺決定將梵鍾留在文殿裡,不拿出去了,否則容易被白無缺收走。
蘭妃口中的那道黑氣,差點要了雲缺的命,如果沒有文殿存在,必定神魂破裂,識海都得被震碎。
經歷如此絕險,哪能不收點好處。
就算白無缺是佛陀轉世,雲缺也不準備把梵鍾還回去。
如果是以前,識海里多了些陌生的東西,雲缺還會猶豫一番。
現在沒關係了。
左手巫神碑,識海有文殿,身上有妖魂,多個佛門梵鍾根本不算事兒。
巫,儒,佛,妖,齊聚一堂。
雲缺自己還是武夫,以後再弄點道門的至寶,那就齊活兒!
想起蘭妃口中的黑氣,雲缺總覺得有一種心悸之感。
走出文殿,在旁邊的大殿裡找到月魁。
雲缺本想問問黑氣的來頭,發現月魁還是血狸形態,趴在大殿裡一動不動,萎靡不振。
「姐,你怎麼了?」
龐大的血狸睜開眼,虛弱道:
「不舒服,覺得沒力氣。」
雲缺的神色凝重起來。
月魁是妖魂,不該出現如此感覺,月魁如果覺得不舒服,必定是魂體出現了問題。
「是不是那吼聲傷到你了?」雲缺道。
「有可能,我感覺元神在逐漸虛弱。」
月魁的聲音有氣無力,很費力的撐起四爪,幻化為人身模樣,癱坐在大椅上,臉色蒼白。
「跟我去文殿裡試試,看看能否好轉。」雲缺道。
月魁點點頭,剛站起來,沒等邁步直接摔倒在地。
雲缺為之一驚。
月魁如今的狀態,比預想的嚴重得多。
雲缺直接抱起月魁,來到文殿。
一進大門,月魁的神色變得痛苦起來,渾身顫抖。
雲缺立刻退了出去。
「沒用的,文殿氣息對我有壓制之力,無法緩解。」月魁虛弱的道。
「應該是神魂受損,我去找些醫治神魂的丹藥,放心,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雲缺將月魁放在大椅上,立刻就想回歸本體。
月魁忽然喊了一聲:「雲缺,再叫聲姐姐來聽。」
雲缺沒吭聲,而是凝重的望著月魁,沉默良久後,問道:
「是不是傷得很重。」
「還好,挺得住。」月魁笑了笑,眉宇中透著一絲痛苦的神色。
雲缺一把抓住月魁的手腕,仔細感知。
由於神魂相連,又是處於雲缺自己的識海空間,只要雲缺動用心念,即可感知到妖魂的真正狀態。
很快察覺到月魁的元神極其暗淡,如遭重創,雲缺豁然一驚。
「怎麼會這樣!」
暗淡的妖魂,預示著即將消散,雲缺怎麼也沒想到,那黑氣傳來的吼聲居然如此恐怖!
當時雲缺有文殿氣息包裹,元神毫髮無損,但月魁卻沒受到文殿的庇護。
一次吼聲而已,就能將三階程度的妖魂重創到如此程度,可見那黑氣的真正力量有多可怕。
「尾巴還能不能用?」雲缺急急問道。
「用不出來,涅槃天賦無效了。」月魁望著雲缺,虛弱道:「即便沒有妖魂,你也能活下去,如果我消散,你去找一把更強的妖刀……」
「說什麼胡話!有我在,怎能讓你消散!神魂創傷而已,肯定有靈丹能醫治,這裡是洛陽城,大唐皇宮,什麼靈藥沒有,就算皇宮裡沒有,我去天瀾寶境給你找!」
雲缺怒氣沖沖的說道:「你給我好好活著!」
月魁笑了笑,隨即虛弱的撇嘴道:
「獵妖人以殺戮為生,你是不是和尚當久了,開始慈悲為懷了,當初牧青瑤那小丫頭說的真沒錯,紅塵是一張網,你已經越陷越深,真正的強者,本該無情才對。」
雲缺凝重道:
「我不管紅塵之網還是強者無情,我只走我自己的路,別忘了,你是我的刀,也是我的命,在我斬不動妖邪之前,你別想偷懶。」
雲缺隨之消失了身影,回歸本體,月魁的目光則變得堅強起來,呢喃道:
「傻弟弟……」
月魁化作血狸形態,趴伏在大殿內,全力恢復著元神。
儘管她知道傷勢已經不可逆轉,但不知為何,她還是想要抗衡即將消散的宿命。
月魁自己也覺得詫異,明知必死,為何還要掙扎?
想了很久,月魁明悟了緣由。
那是她從雲缺身上學到的一個習慣,或者說一份執念。
永不言棄!
回歸本體之後,雲缺的目光變得冷冽如冰。
蘭妃口中的黑氣,居然會將月魁傷到如此地步,這是雲缺從未想到的。
如果月魁的涅槃天賦都失效,那麼用不了多久,妖魂便會徹底消散。
解鈴還須繫鈴人。
雲缺沒去急著找靈丹,而是直奔蘭妃所在的慧蘭殿。
黑氣是什麼東西,白無缺肯定清楚!
走到半路,雲缺覺得不妥。
貿然前往,實在惹人懷疑,於是先去找皇帝,藉口為剛出生的小皇子詠經祈福。
唐皇一聽,立刻同意。
雲缺在魚朝的陪同下,來到慧蘭殿。
蘭妃已經甦醒。
看到雲缺,想要下床道謝,要是沒有雲缺,她們母子根本活不下來。
雲缺急忙阻止,道:
「皇妃氣血虧失,不宜亂動。」
「我們母子的命是禪師所救,讓我如何報答才好。」蘭妃感激得眼中泛起淚光。
「皇妃一心向佛,佛祖自然保佑。」雲缺敷衍了一句後,問道:「皇妃昨日的夢境,可還記得?你可看清了追殺你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雲缺想要趁機問問蘭妃,如果能斷定夢境中的就是儒聖,那麼白無缺必定是佛陀轉世無疑。
可一旦不是儒聖弒佛,那麼白無缺的身份,可就未必是佛陀轉世了。
雲缺對白無缺其實懷著很重的戒心。
因為蘭妃口中的那道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