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睜眼的那一刻,雲缺覺得四周忽然暗了下來,頭頂閃爍著無數光點。
腳下的青磚與頭上的穹頂全部消失。
禪房失去蹤跡,太監魚朝與其他人也不見了身影。
雲缺仿佛置身於一片星海當中!
面前的老和尚面帶微笑,宣了句佛號,道:
「貴客登門,雷音寺蓬蓽生輝。」
雲缺茫然了一瞬,隨後懊惱起來,心說你這老和尚到底死沒死,還有閒心跟我客氣呢?
不等雲缺開口詢問,就聽身後有沙啞的聲音傳來。
「可惜呀,你這廟太小,容不下真正的神仙。」
雲缺豁然回頭,看到了兩道模糊的身影,身穿紫袍,戴著兜帽!
他們!
雲缺此刻終於明悟。
老和尚沒與自己說話,而是對兩個紫袍人說話。
到底怎麼回事!
雲缺站在原地沒動,暗中調動妖力防身。
結果身上毫無妖力存在,甚至感受不到月魁的氣息!
雲缺大驚,不知為何會出現如此狀態。
兩名紫袍人猶如兩團雲霧,他們仿佛看到不到雲缺的存在,一左一右在雲缺身旁走過,來到老和尚面前。
在紫袍人經過的同時,雲缺看到了兩人的兜帽里果然沒有臉龐,而是一片星辰般的光芒!
星辰臉!
這時雲缺已經猜出真相。
自己看到的一切,並非現在所發生,而是幾個時辰之前或者更早時候發生的畫面。
老和尚臨死前,將這段記憶畫面保存了下來,讓雲缺這個後來者能一睹究竟!
雲缺站在兩名紫袍人身後,默默觀望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之前開口的紫袍人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道:
「佛門氣運已盡,方丈大師該當早歸極樂才對,人間多無趣,還是西天好哇。」
聲音忽遠忽近,極其沙啞。
由於是老和尚生前的記憶畫面,兩名神秘人的紫袍模模糊糊,看不出袖口繡著什麼字跡。
儘管聲音與模樣均都聽不清也看不清,雲缺卻能斷定兩個紫袍人當中,有一個是女人!
老方丈頷首道:
「人各有命,天道輪迴,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想留,也留不住,不過臨走之前,貧僧有一事不解,還望二位施主解惑。」
聲音沙啞的紫袍人冷笑道:
「大師乃是佛門聖僧,有何不解,不如去問你的佛陀,我們都是凡世間的俗人,難以幫大師解惑。」
老方丈道:
「既是凡世俗人,又為何坑害我佛門,我們之間,究竟有何仇怨,這些年來,你們不計手段陷害佛門,甚至藉助唐皇之力打壓佛門,貧僧實在想不通,何處得罪了二位。」
聲音沙啞的紫袍人冷語道:
「你沒得罪我們,我們只是看佛門不順眼而已,早點剷除你們,省得以後你們來壞我們的大事,佛門此劫,就是因為你們太愛多管閒事,看不得天下生靈塗炭,總喜歡普度眾生,所以呢,管閒事的人,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
老方丈長嘆一聲,道:
「看來二位有更大的圖謀,天下,又要亂了。」
另一名紫袍人冷笑著,發出女子的聲音:
「你說錯了老和尚,我們懶得圖謀什麼,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其實我們奉旨而來,唐皇要你死。」
老方丈微笑起來,道:
「佛門之內不言妄語,唐皇,怕是指派不動二位這等強者,星辰殿雖然足夠隱秘,貧僧倒也聽聞過一二。」
女紫袍人笑道:
「不賴嘛老和尚,連星辰殿都知道,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你也可以瞑目了,殿主想讓誰死,這雲州之上就沒人能保得住他。」
談話至此為止,兩名紫袍人的身上升騰起雲霧。
雲缺的四周出現細密裂紋,這片回憶片段,即將崩塌。
老和尚此時抬頭望向前方,目光仿佛越過兩名紫袍人,道:
「佛門註定有此一劫,不過佛門不會就此消失,貧僧相信,一定會有後來人……」
老和尚目光所望向的方位,正是雲缺站著的地方。
雲缺看到老和尚的雙眼之內沒有任何恐懼與遺憾,只有這一份深深的期待。
空間崩塌,雲缺仍然站在安靜的禪房裡。
剛才發生的一切,宛如一場夢境。
儘管剛才看不清兩名紫袍人的輪廓,但云缺從兩人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熟悉。
一個應該是房家老祖,另一個是占據了穹音身體的勾玉!
雲缺怔在原地,內心久久無法平息。
雖然看不到戰鬥過程,可結果就在眼前,作為佛門聖地的老方丈身死於此,可見兩個紫袍人的戰力有多麼恐怖。
老和尚的屍體閉著眼睛,之前放在膝蓋上的左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金色的鈴鐺。
屍體托著鈴鐺的模樣,好似在贈送著有緣人。
雲缺驚疑不定的拿起鈴鐺。
老和尚的左手隨之緩緩垂落,仿佛完成了最後的心愿。
鈴鐺應該是件異寶,雲缺來不及細看,先將其收進儲物袋。
門口的那隻飛蛾扇動起翅膀,飛向遠處。
太監魚朝繼續在門口踱步,其他人也恢復了正常狀態。
沒人察覺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雲缺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眼老和尚的屍體,轉身走出禪房。
「魚公公,能否幫忙埋葬屍骨。」雲缺道。
「小事一樁!」魚朝立刻吩咐殿外的軍兵,開始掩埋屍體。
寺廟在山頂,周圍都是古林,埋些屍骨輕而易舉。
隨後雲缺坐上金鷹,由太監魚朝與一群五品陪著,飛向大唐皇城。
說是陪同,其實就是押送,這些人生怕雲缺半路逃了,一眼不眨的盯著雲缺。
金鷹是飛行法寶,速度極快,風馳電掣。
雲缺沒心思欣賞腳下的風景,始終在暗暗沉吟,回憶著之前所見的一幕。
從老和尚的記憶畫面里,雲缺終於得知了紫袍人真正的來歷。
星辰殿!
本是普通的三個字,在雲缺心裡的份量卻沉如萬斤。
以十二生肖為代號,說明星辰殿的紫袍人共有十二位。
一個紫袍人的力量都足以驚天動地,十二位紫袍人的戰力將達到一個無法想像的程度!
尤其紫袍人口中的殿主,不知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召集如此眾多的高手。
星辰殿從而何來,有何目的,無法得知,雲缺只知道這處神秘勢力的圖謀絕對非同小可,不僅修為高深,更擅長擺布旁人,連巫族與大唐都淪為星辰殿的棋子。
借巫族之手封印巫神碑,借大唐之手剷除佛門!
星辰殿到底要做什麼?
按照紫袍人的說法,剷除佛門是為避免以後佛門多管閒事,壞了星辰殿的大計。
這種說法,看似未雨綢繆,但云缺並不相信。
從魏墨城的手段即可看出,紫袍人行事,向來詭計多端,最擅長黃雀在後,將其他棋子利用到極致才會展現出真正的目的。
雲缺總覺得星辰殿栽贓佛門,並且暗中協助大唐清繳佛門各大廟宇,其中一定還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只因為未雨綢繆,就對佛門聖地出手,不像星辰殿的手段。
可是大唐佛門已經被重創,連聖地雷音寺都再無活口,雲缺實在想不出星辰殿還能圖謀什麼。
莫非是變相削弱大唐?
倒是有這個可能。
雲缺想起禪杖寺那頭妖狼。
栽贓佛門,背後有著秦皇的影子。
大唐如果勢弱,最高興的要數秦皇。
畢竟大唐的實力如果變弱,大秦就有機會一口吞下這塊肥肉。
難道星辰殿,與秦皇有關?
雲缺想了一路,始終看不清真相,這盤棋實在太大,雲缺如今只是棋盤角落裡的一枚棄子,所看到的只有冰山一角罷了。
散去思緒,不再多想。
天下間的龐然大物有的是,仙武大秦,佛國大唐,天一道宗,任何一個拿出來都是一方巨擘。
雲缺如今別說棋子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落魄浪子,送信而已,本以為簡簡單單一段路,結果最後送到了大唐皇宮,被當成雷音寺的獨苗。
路上,雲缺為了提前了解大唐,與旁邊的魚朝攀談起來。
先打聽了一番那位白衣王爺。
得知是大唐武威王,名叫憶白龍,此人戰功赫赫,以殺伐果斷而聞名,為人冷血,是大唐唯一的一位異姓王。
武威王在大唐聲名顯赫,曾經與大秦軍神交鋒過,被譽為大唐軍中第一人。
得知武威王的戰績,雲缺驚奇起來。
能與白起交鋒的人絕對不簡單,這位武威王不僅修為高深,兵道一途也必定有過人之處。
一路上越聊越熟。
雲缺知道了魚朝是唐皇眼前的紅人兒,此人精通吹捧之道,捧人的時候從不會用力過猛,輕飄飄幾句話就能讓人聽得倍感舒服,還聽不出他在拍馬屁。
半天后,金鷹落在一座大城,改換雲雁趕路。
接連兩日飛行,終於抵達大唐皇城,洛陽城。
雲缺之前還想著找機會開溜,後來覺得去一趟大唐皇宮也不錯。
唐皇后悔,肯定不會為難自己這個雷音寺的獨苗,到時候就有機會接觸一些王公貴族,各路官員。
雲缺到大唐共有三個目的。
一是替晦心禪師送信,二是用房家的大血滴子驗證血脈,三是追查母親的身世。
信送完了,血雖然尚未有結果但云缺覺得還是不驗為妙,房家實在兇險,等以後再說。
還剩下母親的身世。
想要在大唐追查一個人的身世,沒有人脈肯定是不行的,總不能雲缺自己到街上隨便找些路人挨個盤問。
正好趁著這次機會結識點人脈,為追查母親的身世打基礎。
正值三月,細雨朦朧。
眼前的一片煙雨盡頭,出現了一座恢弘巨城。
大唐皇都,洛陽城到了。
進城後,雲缺被這座古香古色的城池所吸引。
規模之大,幾乎無邊無際,長街一眼望不到盡頭,儘管下著小雨,街上仍舊行人如織,撐起的油紙傘五彩斑斕,匯聚成一幅煙雨江南般的絕美畫面。
望著美景,雲缺腦海里文氣大起,張口吟道:
「楊柳陰陰細雨晴,殘花落盡見流鶯,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
雲缺是文殿後遺症爆發,結果旁邊的魚朝聽罷直挑大拇指,贊道:
「禪師好文采呀!陛下最喜歡詩詞了,禪師定會成為陛下的座上賓。」
雲缺心說座上賓就算了,別弄個階下囚就行。
在魚朝與一群五品的護送,或者說押解下,雲缺到了皇宮,在一座偏殿等待唐皇召見。
唐皇名叫白隆佑,人到中年,身形微胖,麵皮白淨留著山羊鬍。
得知武威王已經動手,雷音寺被殺了個乾淨之後,唐皇一張白臉直接變成了青臉,幾乎要七竅生煙。
魚朝沒敢耽擱,急忙說出雷音寺還剩下一位真傳門人,唐皇鐵青的臉色這才好轉一些。
「人呢,傳他進來。」白隆佑吩咐道。
不多時,雲缺被帶進大殿。
當唐皇看到雲缺的模樣之後,沉穩的神態突然變得驚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