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四步棋
當無舌山呼萬歲的那一刻,雲缺將大晉這盤棋的路數徹底串聯了起來。
原來阜南王,才是一名合格的棋手。
這盤名為大晉的棋局,從十七年前晉皇入駐天祈城的那一刻,便開始落子。
阜南王被派往南疆駐守,抵擋草原蠻人,把女兒留在了皇城。
這是第一步棋。
當時牧青瑤還小,拜監正為師,必定要阜南王首肯才行,這份拜師之舉共有兩個目的,其一,替女兒在皇城內找一個靠山,其二,為女兒將來稱帝鋪墊好第一條路,確保監正絕不會插手稱帝之事。
一次拜師,相當於變相將監正拉到阜南王的陣營,大晉三柱國,真正能幫助皇帝的,只剩國師。
第二步棋,利用牧青瑤通靈之體的天賦去尋找靈花,藉此不斷積累名氣,在民間形成極大的聲望,為之後的稱帝鋪墊好第二條路,占據民意。
第三步棋,利用草原人對晉國的恨意,借朱邪部之手,讓殷子受沾染靈鹿血脈,埋下最後妖化的伏筆。
雲缺相信即便燕太子不去勾結朱邪部,阜南王也會設計,讓朱邪部的使團前往皇城。
第四步棋,最為致命,便是老太監無舌。
無舌此人的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進讒言!
無舌靠著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這個身份,不斷給皇帝獻策,他這些年送給殷子受的每一個建議,都是瓦解大晉的一份危機。
久而久之,本就不會治國的殷子受,終於將大晉毀了個乾乾淨淨,將皇帝的身份,演繹成跳樑小丑。
這四步棋,走了整整十七年。
殷子受至死都沒想到,他自己,居然僅僅是棋盤上一個早已註定結局的小小棋子。
想通一切之後,雲缺終於明白了阜南王當時為何說國師是邁向皇位的最後一個門檻。
阜南王始終認為國師只是四品強者,沒人能想到堂堂三品化神大修士,會屈居國師之位。
如果凌妙清只是四品修為,她只要到了黑鐵城,到了阜南王的地盤,一旦拼殺起來,絕對走不出黑鐵城。
阜南王很清楚皇帝只剩下國師這最後一份後手。
為了牧青瑤能一路通暢走上皇位,阜南王最終選擇了將國師引到黑鐵城來,而國師最後的出手,肯定與無舌的讒言脫不開關係。
雲缺想像了一下。
凌妙清若當真為四品,極大概率會被擊殺在黑鐵城,身死道消。
如果沒有紅蓮教橫空出世霍亂天下,那麼牧青瑤登上皇位簡直如水到渠成,輕而易舉!
阜南王,的確是位可怕的棋手,將大晉這盤棋下得明明白白。
不過,天下這盤棋,並不那麼好下,一旦出現變數,便是全盤皆輸的下場。
紅蓮教,就是阜南王不曾料到的變數。
而雲缺,則是這份變數的克星。
沒有雲缺的話,靈芸郡主早已死在青狐山。
牧青瑤在無舌跪拜之後,愣怔了好一會兒,道:
「你……」
無舌站起身,從懷裡拿出一張二指寬的紙條。
看外表,這張紙條有些年月了,但保存得十分完好。
青禾始終防備著無舌,站在牧青瑤身前,她當先接過紙條,打開看了眼,確定沒有危險後,交給牧青瑤。
紙條上是短短一行字,筆力遒勁。
『見風使舵,忍則為王,庸醫殺人,徐徐圖之。』
這行字跡是阜南王親筆所寫。
牧青瑤對父親的筆跡十分熟悉,阜南王的字跡中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力道,沒人能模仿。
無舌躬身笑道:
「王爺在多年前留下的墨寶,老奴始終帶在身上,王爺的囑咐,老奴一直謹記在心,不敢遺忘。」
紙條上的字,代表著阜南王留給無舌的一句吩咐,也是將來證明無舌身份的一份證物。
以牧青瑤的心智,自然看得出父親的用意。
阜南王是在叮囑無舌,留在殷子受身邊要見風使舵隱忍為主,效仿那庸醫殺人,以錯用靈藥的手段將殷子受慢慢害死,從而達到徐徐圖之,將來一統天下的目的。
短短一行字,彰顯出阜南王的心機之深。
然而牧青瑤看過紙條之後,目光輕微晃動了一下,將紙條交給身旁的雲缺。
雲缺瞄了眼紙條上的十六個字,隨手將紙條揣在自己兜里,朝著牧青瑤輕輕點了點頭。
雲缺的舉動,看似在認可無舌的身份。
不過只有對面的牧青瑤才能看到,雲缺眼底閃過了一絲殺意。
兩個絕頂聰明的年輕人,已經從字條里看出了另一層隱晦的含義。
雲缺轉過身,朝著無舌抱拳道:
「總管大人臥薪嘗膽,這些年辛苦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實在比不得啊。」
無舌笑著還禮道:
「雲侯爺才是大晉之基石,沒有侯爺,哪裡來的如今局面,這盛世是侯爺一刀一劍打出來的。」
無舌見雲缺將紙條收了去,他也沒去要,畢竟紙條只是身份的證明,現在都知道了他無舌是阜南王的人,紙條已經沒用了。
兩人恭維了一番,各自站在龍椅一側。
牧青瑤深吸一口氣,神色變得無比凝重,大步走向龍椅。
站在龍椅前,牧青瑤沉吟良久,飄然落座。
當靈芸郡主坐上龍椅之後,大殿內,文武百官齊齊跪拜,山呼萬歲。
至此,大晉換天,皇位落入牧青瑤之手。
牧青瑤是數百年來,從大燕到大晉,唯一的一位女帝!
稱帝之後,牧青瑤決定延續晉國的國號。
這一點是牧青瑤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
改國號,預示著新舊更迭。
從大燕到大晉,僅僅十七年而已,頻繁更改國號,容易在百姓中引發恐慌。
最重要的是,文武百官心裡一樣會恐慌,擔憂著自己被替換甚至清除掉。
牧青瑤絕非迂腐之人,國號這種東西,她並不看重,她原本身為大晉的郡主,即便延續晉國的國號,也沒問題。
定下國號不變,牧青瑤將登基大典壓後,先行封賞。
金鑾殿內熱鬧了起來。
第一個封賞的,自然是雲缺,直接封為晉王。
選晉字封王,牧青瑤其實用心良苦。
她是晉皇,雲缺是晉王,從字面看就顯得親密無間,今後成了親,更顯得理所應當。
牧青瑤怕將來與雲缺成親後,自己這個女帝的身份太過高貴,雲缺會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畢竟任何王爺都在皇帝之下。
而晉王與晉皇的稱謂很類似,能極大程度避免身份不同所帶來的差距感。
牧青瑤心細如髮,處處為了雲缺著想,殊不知雲缺根本不在乎娶的是女帝還是天仙,只要我喜歡,娶頭豬那也是我的事兒,自己高興就成。
聽到封號後,雲缺搖頭拒絕。
大晉的晉字,雲缺不大喜歡。
牧青瑤讓雲缺自己選封號,雲缺懶得動腦子,直接把平天侯改成平天王。
牧青瑤一陣無奈,沒辦法,只好同意。
群臣紛紛道賀。
其中牛大空最為真誠,拉住雲缺的手不放,一口一個王爺,那馬屁都拍出了天際,最後硬是擠出幾滴眼淚,代表著自己的喜悅之情。
雲缺大為感慨。
瞧瞧,自從拿刀架他脖子上之後,這位禮部侍郎變得多麼明事理,簡直如重獲新生一樣。
第二個封賞的,是白厭。
白厭封侯,繼續掌管金吾衛。
又是指揮使,又是侯爵之位,白厭在朝中的地位幾乎到了極致。
牧青瑤讓青禾將殿外的寶馬踏雲牽了進來。
「此行平定天門關,白將軍以命相搏,殊死而戰,這匹馬,當做額外獎賞,送給白將軍。」
白厭聞言為之一怔,隨後急忙躬身拜謝。
牧青瑤是懂得用人的。
寶馬踏雲確實難得,但稱帝之後,牧青瑤幾乎用不上了,將踏雲送給白厭,相當於如虎添翼。
白厭這種人才,必須要重用的。
一位精通兵道的將軍,比十萬大軍還難得。
白厭接過韁繩,眼睛就離不開踏雲寶馬了,仿佛看到了最心愛的寶貝。
雲缺湊過去道:
「白將軍,商量個事兒,把踏雲的名字改一改,這名字我聽著不爽。」
白厭笑道:「請王爺賜名。」
雲缺道:「你的馬,還是你自己取個名字好了。」
白厭略一沉吟,道:「就叫,刺白!」
說出刺白二字,白厭的眼裡隱隱閃爍著淚光。
他曾經的坐騎刺白,在八山城一戰中化箭而去,如今,他又得到了一匹比刺白更加神俊的寶馬。
但凡寶馬,大多通靈。
踏雲感受到換了主人,對白厭絲毫不陌生,安靜的站在原地,在聽到刺白二字的時候,忽然揚起前蹄,唏律律一聲嘶鳴,仿佛在回應著新主人。
如此一幕,看得大殿裡的眾人感慨萬千,不少人暗暗慚愧。
連馬兒都知道認一位好主人,他們卻在殷子受那個昏君手下為官多年,在場有很多文武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的行徑,發現除了碌碌無為之外,只剩下了混日子。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殷子受的禮,只是表面文章,私下裡殺掉的臣子不在少數,活下來的,又有幾人還有忠心呢。
靈芸郡主的稱帝之舉,無異於將大晉這攤渾水裡注入一股清流。
一些有抱負的臣子暗暗下定決心,拿出自己的能耐,為了嶄新的大晉而出一把力,搏一個賢臣之名,光耀門楣。
封賞繼續進行著。
閻羅花不謝等司天監的師兄師姐,盡數有了侯爵的頭銜。
上官鴻途,陳洲驊,還有遠在天門關駐守的吳戚,均被封侯。
這便是從龍之功!
跟著新皇拼過命的人,必將得到外人難以企及的好處。
隨後是首輔。
周史伯被封為龍圖閣大學士,等同於姜熵的地位。
錢財對周史伯這種地位的人來說,已然不再重要,名聲,才是周史伯看重的東西。
周史伯與姜熵同樣出自龍圖閣,但大學士,只有姜熵一人,晉皇登基後,沒再設立大學士。
周史伯位極人臣,但距離姜熵,還有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被牧青瑤所彌補。
周史伯眼含熱淚,拜謝新皇。
他知道大學士的封號,是新皇對他的信任。
之後是參與攻打梨花城與天門關的軍兵獎勵,所有將領連升三級,軍兵給予足夠的銀兩獎勵,所有人皆大歡喜。
常威與瞎子被封為將軍的頭銜,把兩人樂得找不到北。
當然萍山君也沒落下,得了個虎威將軍的封號,把萍山君美得差點在金鑾殿裡現出原形,一個勁虎嘯連連,旁邊的群臣直往角落躲。
生怕這位虎威將軍一高興,咬別人兩口。
封賞過後,便是豐盛的酒宴。
群臣共飲,大殿內一派喜氣洋洋。
青禾始終站在龍椅旁,沒有入席,新帝剛剛登基,她不放心,要時刻保護牧青瑤才行。
牧青瑤轉過頭,拉住青禾的手腕,道:
「青禾姐與我一起吃。」
青禾點了點頭,隨後她看到牧青瑤的嘴唇再次動了動,沒說出聲音,卻無聲的道出一句話。
青禾自小就精通唇語,立刻看出牧青瑤說了什麼。
很簡單的幾個字。
『準備出手,幫雲缺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