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頓時熱鬧起來,青柳請他們都坐下,因桌子太小,就在裡屋外屋擺了兩桌,又讓玉兒去盛了幾碗蓮子羹。
師兄弟幾個在外屋,林湛問虎頭:「去見過師父了?」
虎頭點點頭,「見過了。」
林湛又道:「最近山下有沒有什麼消息?」
虎頭疑惑道:「師兄是指什麼?」
林湛看了看他的表情,神神秘秘地笑起來,「沒什麼,有件事與你說一下,師祖大概這幾天就回來了,你最好搬回山上來住。」
虎頭驚奇,「師祖要回來?師兄你怎麼知道?」
林湛想了想,別的師兄弟都知道,沒必要瞞他,就招招手讓他俯耳過來,將他們幾人前一陣子幹的好事說了。
虎頭聽得目瞪口呆,「師兄,師祖怕要氣壞了。」
林湛笑道:「就怕他老人家不生氣,他要是不氣,誰回來給師父籌備親事,你幹麼?」
虎頭忙搖搖頭,這種麻煩事,他才不沾手。
「就是,咱們也不會啊。」雖說他和虎頭都已經成親,可是一個是父母娶好的,另一個……
「對了,你之前說回來後跟你媳婦兒在你父母墳前拜堂,拜過了麼?」
「拜了。」
林湛道:「只拜堂?沒請媒人算八字送聘禮迎花轎?」
他前幾日才從青柳口中得知這些,因此迫不及待想在別人面前炫耀一下,故意說得又快又溜。
虎頭張了張嘴,「還有洞房。」
林湛帶著莫名的優越感切了一聲,「就知道洞房,一看你就什麼都不懂,我媳婦兒娶進門的時候,這些章程都走過了,所以你看,我媳婦兒對我多好,千依百順的,再看看你媳婦兒,不行。你也不行,連媳婦兒都養不好,瞧把她瘦得跟麵條一樣。虎頭我跟你說,你就這一個媳婦兒,你小子自己悠著點,這個媳婦兒沒了,你就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
這話戳到虎頭心坎上,雖說他當初娶媳婦兒是為了生孩子,但也沒準備孩子生完媳婦兒就不要了。眼看她一天天瘦下去,他心裡也挺著急,再看看大師兄把嫂子養得那麼好,便虛心求教,「師兄,那你說該怎麼辦?」
林湛翻了個白眼,「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說了,你那些對付別人的手段,別用來對付你媳婦兒。」
他看了眼一旁撐著下巴聽得起勁的竇尋,道:「豆芽你也跟著聽一聽,不然以後玉兒不理你了,別來找我哭。」
竇尋忙點頭,「師兄你快說。」
林湛喝了口湯,又清清嗓子,「首先,你們要知道,媳婦兒是咱們房裡的人,不是外人,要好好疼她,不能打不能罵,她不高興了還得哄。不要說這是懼內,這怎麼能是懼內?!那些怕媳婦兒的人,是他們媳婦太兇,他們自己又孬,所以才怕。你看你們嫂子,她凶不凶?」
竇尋虎頭都搖頭。
「你看師兄我是孬的人麼?」
兩人遲疑了一咪咪,也搖了搖頭。
「那就對了,」林湛擊掌道,「所以這就不是懼內!是疼愛!然後第二點,家裡有什麼事,多問問你們媳婦兒的意見,小事媳婦兒做主,身為男人,不要瞎摻和媳婦兒的決定,要包容一些,媳婦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都是些小事情,她高興就好。咱們只管大事。」
竇尋忍不住追問,「大師兄,什麼是小事?什麼才算大事?」
林湛瞪他一眼,「不要插嘴,這就是第三點,遇到什麼不知道的事,就去問你媳婦兒,她說是大事就是大事,她說小事就是小事。你們兩個如果都能做到這三點,就能過和師兄一樣的好日子了,看看你們嫂子,她什麼時候給過我臉色看,是不是?」
竇尋撓撓腦袋,埋頭苦想這第二點和第三點到底有什麼區別。如果照師兄的說法,那不就是不管小事大事都由媳婦兒做主了麼?
虎頭則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裡屋比外頭安靜得多,三個孩子並排在小榻上睡覺,幾個女人輕聲說話。
青柳見小虎看著比上次又長大了些,感嘆道:「難怪別人總說孩子一天一個樣,我這兩個天天看著,自己沒覺得什麼,可隔了幾天看你們家小虎,就感覺出不一樣來了,和之前比,小臉又圓了不少哩,看著不像兩個多月的娃娃,倒像三四個月的。」
玉兒贊同道:「是啊,少奶奶你看,小虎少爺都沒比咱們小少爺小多少呢。」
嫣然笑道:「那是因為姐姐的孩子是雙胎,生下來就小一些。」
青柳想想,道:「有這個原因,不過說到底,你們家小虎就是比別人家孩子養得好。」
嫣然淺淺笑了笑,「那都是黃嫂子的功勞。」
黃嫂子就是那奶娘,她聽後忙道:「是太太生得好才是。」
嫣然嘴角勾了勾,不再說話。
青柳道:「不說孩子了,你們嘗嘗這蓮子羹,裡頭的蓮子是下午剛采的,可清甜了。聽小師弟說,山上的蓮蓬往年沒人摘,都爛在泥里,怪可惜的,現在你們都來了,等明日天氣好,咱們劃個小船把蓮蓬都摘了吧?」
玉兒忙拍手道:「好呀好呀!可以讓豆芽划船!」
嫣然也有些興味,「我從前曾在湖上泛舟,卻從未摘過蓮蓬。」
青柳高興道:「我也是第一次,明天讓你師兄他們看著孩子,咱們也顯顯身手。」
嫣然含笑點頭,「好。」
因虎頭幾人上山,晚飯便擺在大堂里,和厲東君以及眾多師兄弟一起吃了一頓。
飯後青柳便和林湛說了,嫣然要跟他們住一個院子,小虎跟奶娘與她睡一屋,他們院裡沒了別的房間,虎頭若也留在山上,得回他自己院裡睡。
林湛將這話告訴虎頭。
他面上看不出什麼,只點點頭。
林湛斜眼看他,道:「你現在心裡是不是在計劃什麼?」
虎頭笑了笑,沒反駁。
林湛頭疼地嘖了一聲,「虎頭,我下午跟你說的話,你記住沒有?別胡來。」
虎頭正色道:「師兄放心,我都記下了。」
林湛並不相信,就怕他記住了,也給扭曲成別的意思了。
不過他們夫妻倆的事,他本來就不願摻和,之前是青柳交代,他才將自己寶貴的經驗奉獻出來,說了說了,勸也勸了,剩下的就不關他的事了。
反正被媳婦兒趕出房門的不是他。
想到此,他一身輕鬆地找媳婦兒睡覺去了。
半夜,嫣然忽然驚醒。
她往旁邊看了一眼,奶娘和孩子不在,房內多了個本不該在此的人。
她很快反應過來,不是奶娘和孩子出去了,而是她已經不在原本的房間了。
桌子上燃著蠟燭,那人背光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看不清表情。
但嫣然知道,他肯定正盯著她。
她揪緊被子,咬牙道:「這是哪裡?」
「是我們自己的院子。」虎頭道。
嫣然掀開被子,起身要下床。
虎頭一隻手將她攔回去,「該睡覺了。」
他的手掌剛握住嫣然手腕,她突兀地抖了一下,猛然甩開他,啞聲道:「別碰我。」
虎頭微微皺眉,「你是我媳婦兒。」
「誰說的?誰能證明?」嫣然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是我娘的牌位,還是你父母的石碑?」
虎頭又伸手去拉她,自顧自道:「夫妻本來就該睡在一處,這是大事,我說了算。」
「誰跟你是夫妻?!當初你一心要孩子,我給你生了,咱們兩清了,別碰我!」
虎頭又一次被甩開,眉間皺起一個川字,他倒不是拿她沒辦法,只是想起大師兄今天的話,不能用對付別人的手段對付媳婦兒,因此沒動真格。
他正色道:「當初說的是你嫁給我,不止是生孩子。」
嫣然冷笑一聲,是,他竟還記得當初的話。
沒錯,她是答應嫁,可是他做到了麼?他娶了麼?說得好聽,還不是無媒苟合?迫不及待強占了她,不過是想要個孩子。
是他違背諾言在先,現在孩子給他了,她付出報酬了,可以放過她了吧?
還是說,真要這樣羞辱她,逼她賠上這條薄命?
若真要如此,她是一點也不怕的。
她見他又要來碰她,也不避了,只冷冷道:「上山時那座亭子,你看見了麼?」
虎頭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嫣然道:「你說,若我從那裡跳下去,還能不能活?」
虎頭一頓,猛地捏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要做什麼?」
嫣然面上一片平靜,「是你要做什麼。當初你說要嫁給你,我同意了。後來你說要個孩子,不管我是什麼意願,如今也達成了。答應你的我都已經做到,我的命,現在是不是輪到我自己做主了?」
虎頭仍是不解,「為什麼要尋死?」
嫣然輕輕笑了笑,「只要你不碰我,我自然會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