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有人來,青柳立刻推開林湛,側了一步將半個身子躲在他後頭,趕緊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頭飾。
林湛回頭一看,是個有些面熟的女子,他皺眉想了想,道:「你是……寶珠?」
周寶珠眼中盈了水,忙用帕子擦了,微微笑道:「是我,湛哥哥,我聽人說你回來了,沒想到竟是真的,蒼天有眼。」
林湛笑了笑,轉頭看他媳婦兒整理好了沒有。
青柳聽到林湛喊了寶珠,心思立刻就轉了起來,好在前些日子薛氏已經跟她說過,讓她知道有這麼個人物。
說實在話,她對周寶珠是有幾分好奇的,眼下借著林湛的遮掩,不由抬了眼小心地打量她。
只見對面亭子裡,亭亭玉立地站了個年輕女子,看模樣約是二十出頭,打扮得很素淨,一身淺藍的春衫,襯得她體態修長身姿苗條,滿頭青絲僅用一根玉簪挽著,面上不沾脂粉,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如剛出水的芙蓉,天然雕飾。
林湛見青柳整理好了,便把她從身後牽出來,往亭子裡走,道:「媳婦兒,這是寶珠。」又對周寶珠道:「這是我媳婦兒,青柳。」
周寶珠早就注意到這個剛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就與林湛嬉鬧的女子,眼下借著機會仔細打量她。
看她模樣,約有十七八歲,雖有幾分顏色,卻不能算出眾,身著桃紅的春衫,頭上是同色的娟花,又簪著一支嵌大紅寶石的金簪子,穿紅戴綠的模樣,平添幾分俗氣,一看就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她之前就聽父母提過,林湛這個娘子,是他家裡之前為了結冥婚才娶的。
窮人家的女子,猛一下進了高門大戶,果然就得意輕佻得過了頭。只是再怎麼打扮,一身從地裡帶來的土氣卻掩蓋不掉,不倫不類的模樣,只能是貽笑大方。
青柳發覺她似乎多看了自己頭上的金簪兩眼,便有些懊悔。早上出門她原本沒打算戴這個,可是林湛在那裡軟磨硬泡,不戴就不讓她出門,沒辦法,只得如了他的意。現在看來,果然在外人面前丟臉了。
幾人坐定,周寶珠盈了笑,道:「原來是青柳妹妹,妹妹許是不知道我吧?也怪湛哥哥話少,竟沒給妹妹說清楚。論起來,我與湛哥哥是自小一同長大的,自小兩家人就熟著呢。」
青柳扯著嘴笑了笑,聽她左一句湛哥哥,右一句湛哥哥,都不知該說什麼好。更怪的是,她稱林湛為兄長,按理要叫自己一聲嫂子的,卻偏偏自來熟地喊了她妹妹。
要是之前薛氏沒同她說話周家的謀劃,青柳或許不會多想,眼下就不一定了。
她之前在心裡設想過周寶珠的樣子,都是大戶人家的富貴打扮,眼下見到了,她心裡卻有幾分怯。只覺得她雖不塗脂不抹粉,素麵朝天的模樣,卻有著常人沒有的出塵氣質,輕易就壓了她一頭,讓她自愧不如。
可是回頭來又想想,她本也就沒打算與她比什麼。她有自知之明,這世上家境比她好,容貌比她美,能力比她強的女子何止千千萬萬,若要一個個比過去,見了一個好的就自慚形穢,那這日子恐怕也就不必過下去了。
各人出身不一樣,境遇不一張,往後的路也不一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非要與人爭個高低?
這麼一想,心頭的怯懦去了大半,她笑得更自然了些,「原來是寶珠姐姐,從前的事阿湛沒與我提過,失禮了。」
林湛見她這麼說,便道:「你想知道?晚上回去我說給你聽。」
青柳含笑看了他一眼,「好啊,我只見過你從前的幾張畫像,小時候的事都不知道呢。」
其實林湛小時候的事薛氏跟她說過一些,眼下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應和他。
林湛果然有興趣,當下就滔滔不絕道:「媳婦兒,我和你說,小時候最好玩的就是小鳥兒了,他那時是個大胖子,一隻手伸出來五個窩兒,臉和脖子一樣寬,我從他身後看,都能看到他兩個大臉蛋,跑起來的時候,身子圓滾滾的,兩個臉蛋忽扇忽扇,和小豬耳朵一樣,可有意思了!我就愛逗他玩,拿他的東西,讓他來追我,他追不上就坐地上哭,一坐下來就跟一堆肉山似的,笑死我了。」
青柳想想林鴻如今清瘦的模樣,難以想像他小時候胖嘟嘟的樣子。
不過,看林湛這麼興奮,她有些無言了。原來欺負了弟弟他還挺自豪的?
自小就愛使壞,難怪長大了還是這個樣子。
兩人說得熱絡,倒把周寶珠落在一旁,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不過很快又笑了笑,插嘴道:「是呢,只是沒想到,阿鴻小時候那麼胖,後來卻瘦得那麼快。」
林湛道:「還不是想娶媳婦兒了?不然那小子現在還是個大胖子。」
周寶珠笑道:「我還記得湛哥哥院子裡有一株枇杷樹是不是?小時候每次去,都盼著樹上的果子早些成熟。有一次湛哥哥為了摘到果子,抱著樹幹使勁搖,還被落下來的小蟲子盯了一身的包呢。」
聽她說自己的糗事,林湛覺得有點丟臉,忙扭頭看他媳婦兒,正好見到青柳髮髻上還有一片花瓣,就抬手幫她拈下。
青柳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中等,可是坐在林湛身邊,立刻就顯得嬌小玲瓏了,兩人一直靠得極近,此時他一抬手,更像是把青柳攬進懷裡一樣。
周寶珠看著覺得有些刺眼,好像這兩人間,沒有別人插足的餘地似的。
她便又輕嘆:「小時候的事仿佛還在眼前,一轉眼大家都已經這麼大了。」
林湛卻沒有她那麼多感嘆,順口道:「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對了寶珠,你怎麼在這裡?和你夫家一起來的?他們人呢?」
周寶珠正覺得不舒服,再聽林湛的話,面色立刻就是一變。
青柳忙扯了扯林湛的衣角,掩唇輕聲道:「娘說寶珠姐姐和夫家已經和離了。」
林湛挑了挑眉,歉意道:「我不曾聽說,唐突了。」
周寶珠苦笑道:「是寶珠沒有福氣,不關湛哥哥的事。」
她心裡還指著林湛能安慰幾句,卻聽他道:「咱們都這麼大了,再叫小時候的稱呼有些彆扭,你直接喊我名字吧。」
周寶珠心中咬牙,面上卻道:「呀!若不是湛哥哥提醒,我都忘了。青柳妹妹,你可別誤會,我與湛哥哥自小一同長大,小時候這麼叫慣了,剛才見了他,心中激盪,一時忘了形,可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青柳笑了笑,「不就是一個稱呼罷了,自然是怎麼順口怎麼來,阿湛,你說是不是?」
對於媳婦兒的話,林湛自然點頭同意。
周寶珠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絞著手帕道:「你們感情這麼好,真讓人羨慕。」
林湛聽了,轉頭看她,道:「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怎麼沒有再嫁?」
他這兩日看青柳苦惱青荷的親事,對於怎麼把人湊做堆也有了點興趣,一想想周寶珠只比他小一歲,還是個女子,到這把年紀還單著,又聽她說羨慕自己,不由多嘴問了一句。
不管什麼時候,年紀都是女子最想保守的秘密,何況周寶珠是二嫁,又在娘家待了六七年,早不知聽了多少人的閒言碎語,對這個問題便更加忌諱,聽他這麼問,臉上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手中的帕子快被絞爛,勉強扯了個笑,苦澀道:「湛哥哥不知,不是寶珠不想嫁,只是緣分不由人呢。」
林湛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什麼,饒有興趣地探過頭,積極道:「這麼說,你現在是想嫁的?」
周寶珠心頭一跳,含羞帶臊地垂了頭,又抬眼飛快地看他一眼,輕輕點頭。
青柳則是眼皮一跳,看向林湛,等著他接下去。
林湛更加來了興趣,掰著指頭興匆匆道:「我師父,長得又高又大,身體結實健壯,管著一整座凌霄峰,家底豐厚,底下有四五個弟子隨意使喚,以前從未婚配,現在還是個光棍,寶珠,你要不要——」
他每說一句,周寶珠面上就難看一分,到後來已然坐不住,咬牙站起來,顧及體面,仍是匆匆福了個身,道:「湛哥哥,我家裡人還在等我呢,寶珠這就先告辭了。」
見她略帶幾分狼狽地走了,林湛摸摸頭,自言自語道:「還沒回答我呢,我師父其實挺好的,雖然有點凶,雖然愛打人,雖然已經四十歲了,可還是頭婚啊,保不齊還是只老童子雞,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青柳聽了,不知該說他什麼,總共才說了幾句話,句句戳人痛腳,知道的說他是無意,本就是這個性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故意取笑人家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林湛:一百零八種推銷師父的方式!
厲東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