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湛走近,青柳垂眼將他腰上的玉琥掛正,低聲問他:「你怎麼來了?」
林湛道:「你回家來怎麼不和我說?我送送你。」
青柳笑道:「我自己家難道還不認識路?咱們離得這麼近,你在家裡喊一聲我在這兒都聽見了。」又問:「你不是和爹在武場做早課麼?怎麼今天這麼快就好了?」
林湛道:「小鳥兒要和他媳婦兒一起去縣裡。」
青柳疑惑,「小鳥?」
林湛道:「就是二弟。」
青柳哭笑不得,「你怎麼給小叔取了這麼個名?」
林湛只笑不語。他才不會跟媳婦兒說,那是他小時候不好好念書,字都認不全,遇到不認識的只會念半邊,這才小鳥小鳥地叫了二十幾年。
青柳讓他進屋,「你來得突然,家裡什麼都沒有。」
林湛道:「我又不是為了一口吃的才跑過來。」
青柳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林湛卻追問,「媳婦兒,你怎麼不問我是為了什麼?」
青柳心裡猜到幾分,面上微熱,輕聲道:「我才不問。」
林湛嘿嘿一笑,去握她的手。
青柳也沒有掙開,由他握著,面上卻越發紅了起來,心裡也漫出一絲甜意,這樣的甜,是她從前從未嘗過的。
周氏端了兩杯茶進來,青柳忙起身去接。
周氏道:「柳兒,你和姑爺吃過早飯沒有?不然一起吃一些,娘再去做兩個小菜。」
青柳道:「不用了,您別忙了,我們吃過飯才來的。」
林家一天吃三頓,早飯就吃得早,一般人家一天只吃兩頓,往往要到巳時才吃飯。不然吃早了,下午腹中飢餓,就干不動活了。
周氏聽了,也沒有堅持,家裡實在沒什麼好東西,早飯也就是一鍋稀粥和幾個糙面饅頭,上不了台面。
青柳道:「爹的腿最近還疼嗎?」
周氏搖搖頭,「早就不疼了,他昨天就去田裡除草了,一整天下來也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青柳點頭,「那就好。」
他爹的腿好了,家裡也就今年辛苦一年,明年多種幾畝地,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周氏也想到這些,面上帶了點輕鬆的笑。而且兒女如今在婆家日子也不錯,看起來姑爺對她看重得很,才這麼一會兒不見,就追過來了。
這麼想著,她又看向林湛,斟酌著道:「姑爺,柳兒年紀輕,經的事少,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請你多擔待擔待。」
林湛鄭重道:「是,您放心。」
青松洗了臉,衝進屋裡來,他也不怕生,完全沒有在林家宅子裡那拘謹的模樣,圍在林湛身邊,興奮道:「姐夫,戲台子已經搭好了,什麼時候開始唱戲啊?」
林湛道:「三月十五,還有三天。」
青松歪頭想了想,直點頭,「我都等不及啦!」
青柳笑道:「你是等不及去看吃的吧?」
青松摸著腦袋嘿嘿笑。
林湛大方道:「想吃什麼,到時候來跟我說,姐夫請你吃。」
青松高興得直叫:「姐夫你真好!我要吃燈盞糕、炸面圈、茶葉蛋、蘭花豆……」
周氏忙扯了扯他:「不能這樣,沒大沒小的,快去喊你爹回來吃飯。」
青松縮縮脖子,閉了嘴,一溜煙跑了。
周氏道:「姑爺,你別把他的話當真,他說著玩兒呢。」
林湛道:「沒事。」
周氏還要再說,青柳拉著她的手,道:「娘,青松還是個半大孩子呢,他已經夠懂事了,偶爾愛吃愛玩,您也別太拘著他,那些東西又不值幾個錢,到時候我給他買就是了。」
周氏搖搖頭,「他也不小了。」不過到底也沒再說什麼,只心裡想著到時給他些銅錢,讓他千萬不能纏著姐姐姐夫要吃的。
等李大山和青荷回來,一家子坐著說了會兒話,青柳擔心林湛在這裡,他們吃個飯也不自在,就起身告辭了。
吃過飯,周氏把李大山叫到屋裡,跟他說了青柳今日回來的原因。
聽說親家請他們看戲,還給他們留好了位置,李大山也沉思了一會兒,才道:「親家的好意,咱們肯定要去。」
周氏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只是兩人都想到,林家給他們留了位置,那必定給二公子的岳家也留了,到時候兩家親家往那裡一坐,一貧一富,天壤之別,只怕別人又有說不完的閒話。
李大山道:「咱們家的情況,還有誰不知道?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大丫頭肯定也知道這點,她既然沒說,就是不在意,那咱們就大大方方地去,束手束腳的,反倒讓別人看輕。」
周氏道:「好,就聽你的。只是也不能太隨意,上次姑爺送來的兩匹布還在,我這兩日跟荷兒趕一趕,給你們一人做套新衣裳。」
李大山道:「我的就不必了,去年做的那件才穿了兩次,你幫我找出來洗一洗。給兩個孩子做完,你自己也做一套,去年就沒做了,這次那麼多人看著,總不能還穿前年的舊衣。」
周氏想想也是,便應下了,又問:「娘那裡,要不要去說一聲?」
李大山想了想,道:「我去說吧。」
周氏有點不放心,輕聲道:「你好好和娘說,話說軟一些,讓她到時候過來跟我們一起坐,別又惹她生氣。」
李大山一一點頭,「我知道。」
另一頭,林湛提著一籃子蠶豆和泥鰍,跟青柳兩人慢慢走在村裡的小路上。
暮春三月,小路兩邊長滿了野花,青柳因要做娟花,對各種花就多了些興趣,走著走著就要低頭去仔細看一看,心裡想著如何能做出這種樣式的娟花。
林湛也不催,只陪著她慢吞吞地前行。
青柳摘了朵紫雲英,細看一陣後抬頭對他道:「我那天聽姚師傅說,這些花里,最富貴的要數牡丹了,可惜我長這麼大,也沒見過牡丹花的樣子。」
林湛想了想,說:「外祖母家裡有一院子的牡丹,過段時間咱們一起去看她。」
青柳從未聽過他外祖的事,眼下就有些好奇,「外祖母住在那裡呢?」
「在省城。」
青柳瞪大了眼,「那麼遠。」她還一直以為薛氏娘家就在縣裡。
林湛道:「不算太遠,一路騎馬兩三天能到。」
青柳眼睛瞪得更大,這還不算遠,從李家溝去縣裡,坐馬車要一個多時辰,她都覺得遠了,何況是騎馬還要兩三天才能到的地方。
兩地相隔這麼遠,不知道當初公公是怎麼娶到婆婆的。
她想得入迷,差點一腳踩到路邊田裡去。
林湛手快拉了她一把,順手攬在她的腰上,「小心腳下。」
青柳虛驚一場,回過神來立刻漲紅了臉,輕輕推了推他,「放開我吧,好多人呢。」
這時節田間到處是勞作的人,他們早就明里暗裡看著這對夫妻,只是礙於林湛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勢,不敢上前打招呼罷了。
此時若是林鴻走在路上,早被人攔下說了多少話了。畢竟這一片不少人租了林家的地,都想在林家人面前露露臉。
林湛哪裡不知這裡人多,可他怎麼會是個顧忌人多人少的性子,想摟就摟了,自己的媳婦兒,還得看別人臉色才能動?
只是青柳臉皮沒他厚,眾目睽睽下摟摟抱抱還能面不改色,她的臉早就臊得通紅了。
見林湛不鬆手,她有點急了,使了勁去推他,卻根本推不動,她只好討饒,「你、你又要怎麼樣?」
林湛道:「媳婦兒,你今天身上不痛了吧?」
青柳埋著頭,耳廓通紅,點了點頭。
林湛道:「咱們今天接著生孩子吧。」
青柳面上快滴出血來,「那……也得等晚上啊,你快放開我。」
林湛笑了笑,「我在書上看到一個很好玩的東西,咱們晚上試一試,好不好?」
青柳還能說什麼呢,她知道這個壞蛋肯定又憋著什麼壞心眼了,可是現在的情況,由不得她說不,不然這個人恐怕真要一路抱著她回去。
林湛見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這才滿意地放開,看他媳婦兒一下子蹦出三尺遠,快步將他撇下,他也不在乎,滿心期待著晚上,還吹起了口哨。
等兩人走遠,地里的村民才開始交頭接耳。
有一人撇著嘴道:「這飛上枝頭的就是不一樣,還學人家富家小姐摘花兒玩呢,可惜一身的小家子氣,也只能摘摘野花。」
另有人笑道:「你可別酸,人家再小家子氣,現在也是少奶奶了,你那兩條腿還在地里哩。」
先頭那人不服氣,「少奶奶又怎麼樣?你瞧她那樣子,哪一點配得上林家大公子?不過一時走運,當初若真的嫁到楊家去,現在還不跟咱們一樣?」
另外那個道:「這就是命,你看當初她破了相,又被退婚,多可憐?可說不定就是她命里註定要嫁給林家,才有這一劫呢?」
「呸,什麼命里註定,還不是她貪圖林家富貴,自己厚著臉皮上門,說要嫁給大公子的?還真看不出,從前她那不聲不響的樣子,豁出去了比誰都不要臉。」
那人見她不聽勸,搖搖頭不再說話,有那個閒心看人家閒事,不如快點把地里的活兒幹完,過兩天才能去看戲。
夜裡,林湛早早提了熱水,給自己和媳婦兒洗過。
青柳絞著指頭坐在床邊,面上燒紅,心口怦怦直跳。看這人一整個下午都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知道又想了什麼花樣來欺負她。
林湛關了門,笑眯眯湊過來,從枕頭下摸出一本書,熟練地翻到其中一頁,滿臉期待,「媳婦兒,咱們玩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