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兮兮心裡十分想問一句,不會是爺爺也剛好叫周二蛋吧。可是她沒有張口,因為雖然小男孩沒有防備她,但是孩子的娘親已經緊張的不行了,她默默的後退了一步,站在宮冥的旁邊。
「咳,小朋友。」二蛋這兩個字林兮兮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
「你爹爹去哪了?」
若是說從軍的,住在剛剛他們經過的地方也是正常,可是這一戶應該就是之前北關的村民,怎麼也不在家呢?
「我爹他可厲害了,他會打獵,所以他現在是個火頭軍,我爹還是火頭軍的老大呢。」
一提起自家的爹爹,小傢伙可自豪了,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舞足蹈的比劃了一個打獵的動作。
這萌萌的小樣子讓林兮兮的鼻頭有些發酸,這么小的年紀,本該是和父母一起,享受生活之樂的時候。可是卻被戰亂和他們林家所連累,蝸居在這不見天日的山谷里,連衣食住行都保證不了。
「那你爹爹真的很厲害。姐姐都不會打獵呢。」
「那等爹爹回來,我讓爹爹教你打獵。這樣你出去後就不會缺吃的了。林子裡的野味可好吃了,有一次爹爹給了我一隻野雞腿,我都捨不得吃。還是我娘聰明,用鹽醃了吃了好幾天呢。」
小二蛋大包大攬的替自家爹爹攬了個活,粉嫩的小舌頭還舔了舔嘴唇,對那個雞腿有些念念不忘。
「那姐姐一定好好學,以後學會了也去打野雞,把雞腿給你吃,好不好?」
穿戴整齊的母子二人最終還是下了地,走到桌子邊,二蛋娘拿起壺去燒水,小二蛋則興高采烈的跟林兮兮聊天。
「那你還是別給我吃了,隔壁的王大爺病了好久,前段時間爹爹他們拿了不少肉和骨頭過來給王大爺補身體,姐姐還是把雞腿給王大爺吧。」
他咽了一口口水,拒絕了林兮兮的好意。
明明還是個孩子,那麼愛吃雞腿,卻還惦記著別人的病,把自己愛的東西奉獻出去。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可是這一刻林兮兮卻只想說,這裡雖然也是窮山惡水,卻能養出這麼淳樸善良的孩子,可見俗語也不盡然。
「這裡有教書先生麼?」
林兮兮問到。
「有,林伯伯會叫我們習字。我現在都會寫我的名字了。」小二蛋一提起林伯伯,滿臉的崇拜。
「林伯伯?林書?」
在這裡姓林的還有學識的,她也就只認識林書了。
小二蛋說到這,臉上竟然多了一些不舍。他是真的喜歡眼前這個又漂亮又溫柔的姐姐。
「快走了?誰說的?」林兮兮抓住了重點,連忙問到。
「兩位貴客喝點水吧,二蛋,不早了趕緊去睡覺。明早還要去習字。去玩了小心先生罰你。」
二蛋娘提著水壺進來,壺嘴裡冒出的熱氣一團一團,連屋子裡的冷氣都驅散了一些。
她一進屋就聽到二蛋剛好說到林書,嚇的她連忙制止住兒子,免得說錯了什麼話耽誤了軍師的大事。
二蛋吐了吐舌頭,看了一眼面色不悅的娘親,乖乖的爬到床上去,假裝睡覺。實際上小耳朵立的很警惕,不管他們聊什麼,他都能一字不漏的聽到。
「兩位貴客不要聽小孩子胡說八道,他什麼都不懂,若是衝撞了二位,還請看在我們娘倆生活不易的份上,饒過他這一次吧。」
二蛋娘一邊給宮冥二人倒水一邊小心的觀察著兩個人的表情。生怕剛剛二蛋有什麼失言的地方泄露了什麼或者惹了二人的不快。
「大嫂你不用緊張,孩子很可愛,我很喜歡他。」
林兮兮接過水杯笑了笑。
床上假寐的小二蛋一下子又坐了起來。
「姐姐,你真的喜歡我?那你留下來不走了好不好,等我長大了娶你當媳婦。」
小二蛋的眼睛熠熠生輝,有些渴盼的看著林兮兮,心裡美滋滋的。要是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那他肯定比二牛哥還要牛。
宮冥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林兮兮卻樂的前仰後合的。被一個五歲的小奶娃求婚,這可是她兩輩子都沒有遇到過的。
宮冥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語氣里竟然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還泛著酸。
肯定是一枚用千年老醋泡過的炸藥包。
這回林兮兮更樂了。她笑的見牙不見眼的看著吃乾醋的宮冥。心說王爺你這格調也太低了一點,跟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呢。
本來氣氛剛剛緩和了一點,這下又有些緊張了。
小二蛋怯怯的看著黑臉的宮冥,嘟囔了一句,「是就是唄,有啥了不起的。」
二蛋娘指著他又氣又怕,連忙呵斥他閉嘴趕緊睡覺。
「大嫂,跟我說說這裡村民的生活情況吧。照實說,不要聽林書的交代。」
林兮兮拍了拍宮冥的手背,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水,看著二蛋娘。
啥?不按照軍師囑咐的說?
那要怎麼說?
本來已經要張嘴的二蛋娘又把嘴巴給閉上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照實說,否則我就把他帶走。」宮冥冷冷的開口。凌厲的眼神掃了一眼床上被子裡裝死的小二蛋。
二蛋娘雙腿一軟,就要跪地求饒。林兮兮一把拉住她,讓她坐下慢慢說。不過也沒有撥了宮冥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說到,「只要嫂子實話實說,你兒子就安全。」
「啊姐姐,你要是帶我走就要對我負責。」小二蛋掀開被角,露出兩隻小眼睛,小聲的說到。
二蛋娘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生怕慢一點這兩個人二話不說就把小二蛋帶走。更怕床上那個破孩子再說出點什麼來惹了兩個人。
聽完之後,林兮兮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沒有說話。
她不說話,宮冥也沒有說。只是抓著她的手,輕輕的安撫著她的情緒。
原來之前大多數北關的村民,不是因為不堪北國人的騷擾而離開,而是皇上派的人。就是那些騷擾北關民眾的北國人,也是皇上默許甚至授意的。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林忠在北關的名聲越來越臭,讓他失道寡助,讓他受人唾棄。
林兮兮的手冰涼冰涼的。究竟是有多二缺的人,才能下出這麼豬狗不如的命令。視人命為草芥。為了自己的私慾,一而再再而三的與敵國合作,迫害自己的子民。
宮冥的眉頭皺在一起,似乎有些什麼想不明白,可是答案又呼之欲出。
他拍了拍林兮兮的手,「別太武斷,也許另有隱情。等我們出去了就知道了。」
「我武斷?這還不夠明顯麼?能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狗皇帝。」氣頭上的林兮兮一把甩開宮冥的手,怒氣能把屋頂給掀了。
就連被子裡的小人兒,似乎都被這一聲吼嚇的抖了一下。
「好好好,你不武斷,是我說錯了。你彆氣,看嚇著孩子。」
宮冥一見林兮兮發火,知道現在不是理智分析講道理的時候,連忙順著她的意思認錯。順便還不忘拉著小二蛋當藉口。
果然一說嚇到孩子,林兮兮的氣場稍微弱下去了一點點。她狠狠的呼出兩口氣,又將杯子裡的水猛灌了下去。似乎還覺得不夠,又一把把宮冥的被子拿過來,一仰頭喝乾了。這下心裡的火才稍微壓下去了一點。
宮冥搖了搖頭。他一直都知道,林兮兮絕對不是個好脾氣的,不過沒想到發起火來,也是蠻可愛的。
宮冥再一次扯出周二蛋這面大旗。
林兮兮點了點頭,他們在這裡說話,那孩子肯定是不會睡覺的。現在二蛋娘把事情也都說了,他們還是先回去的好。
只是他們沒看見,就在他們出去之後,二蛋娘才狠狠的舒了一口氣。她雙手合十,嘴裡默默的念叨著,「軍師啊軍師,我可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說的,要是這倆人真要帶走小二蛋,你可一定要幫我啊。」
這裡民風淳樸,既然二蛋娘已經答應了林書,又怎麼會因為威脅而言而無信。更何況,她相信軍師,也相信剛剛那兩個人不是壞人。
被貼了好人標籤的宮冥和林兮兮這回連身形都不隱藏了,就那麼大大方方的往回走,甚至連撞到巡邏的小隊,都沒有避讓,就像是看空氣一樣,連個眼神變化都沒有。
巡邏的人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七上八下的走了過去。
來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在第二層守衛那裡,有一座木質高塔,類似於瞭望台一樣的存在。
此時的高塔上,有一個人憑風而立,任冰冷的夜風將頭髮吹起,衣袍獵獵作響。
宮冥看著林兮兮揚了揚眉。
林兮兮點頭。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林書導演這麼一出,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宮冥攬著林兮兮,提起朝著瞭望塔飛去,穩穩的落在林書的對面。
「軍師好雅興。」
林兮兮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在笑。只是這笑,卻不達眼底。
「林書的雅興,就是讓這裡的人能活著,活的好。」
林書坦坦蕩蕩,迎著林兮兮的眼神,沒有一點躲閃和尷尬。
「那不知軍師讓這裡的人演的這麼一齣戲,是什麼意思呢?」
她朝宮冥笑了笑,轉過頭對上林書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殆盡了。
從一上來,宮冥就將她護的嚴嚴實實的。任憑夜風再冷,也吹不到她一絲一毫。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這個男人,總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用盡一切的心思在她身上。無論事情大小。
「其實也不算演戲。今晚小姐看到的,就是他們剛剛來這裡時候的生活狀態。缺衣少穿,食不果腹。歷時五年的時間,我們在這裡開荒種糧,搭屋開灶,不時派人出去採買一些東西,才有了現在這樣的生活。小姐剛剛看到的小二蛋,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他才出生一個月。因為沒有吃的,他娘一點奶水都沒有,他差點就餓死了。是他爹用自己的血餵了兩天,等回了出去找吃的的人,才熬了過來。剛來的那一年,我們一共餓死了七個人。有老有小。」
林書自說自話,一下子陷入了回憶里,一提起當年的事,就好像還是在昨天。他攥了攥拳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你們……恨我爹爹麼?」想了半刻,林兮兮還是問了出來。
剛剛她就想問二蛋娘,現在她終於問了出來。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皇上想要對付她爹,那這些人應該是恨她爹的吧。
「恨將軍?小姐何出此言?這裡的每一條人命,都是將軍救的。我們感謝都來不及,怎麼會恨?」林書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有些驚詫的看著林兮兮。
「不是因為我爹,你們才會被皇上迫害至此麼?」
林兮兮有些不解,好像有些事,超出了她的認知。
「什麼?不是因為我爹?那狗皇帝為什麼會要滅了你們?」
林兮兮仿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她爹的緣故,這些人才會被皇上迫害。
「為什麼?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就對我們下手了。當年將軍得到消息,在第一時間通知了所有人,才讓大家逃過一劫。我們跟著將軍,跟朝廷打游擊。可是卻總有疏忽的時候,還有一些人的背叛,讓我們損失慘重。再後來,將軍就找到了這裡,陸陸續續的把人送來開荒生存。」
林書說的很平靜,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林兮兮歪著頭看著宮冥,無聲的問他是不是知道皇上的意圖,可是宮冥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這裡的人,一直都沒有再出去過麼?」
「除了幾個偶爾出去採買的人,其餘人都沒有出去過。可是從我們搬來這裡到現在,他們也就出去採買過兩次。」
兩次?林兮兮揚眉。她指著宮冥身上的衣服。
「就兩次?」
這些布料送來的時候還挺新的,而且很乾爽。根本不像放了幾年的樣子。
林書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們確實只出去採買過兩次。這些布料不是我們買的。是前段時間有人送來的。」
一說到這個,林書的眼裡就閃過一絲感動。
這個世界上,能惦記著他們的,就只有將軍了。將軍一個人在京城,處境那麼艱難,都沒有忘記他們,還想方設法的給他們送東西過來。
「是我爹?」
林兮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對於這件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不是。」
回答她的不是林書,而是將她護的滴水不漏的宮冥。
兩個簡單的字,驚到了面前的兩個人。
林兮兮一下子轉過身,看著宮冥,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就連林書,都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
不是將軍,那會是誰?
還有誰知道這裡?
還有誰知道他們的處境?
還有誰惦記著他們的生死?
一連串的問題在林書的心裡爆炸開來,炸的他有些頭暈。
「不會是……」
林兮兮話未說完,只是看著宮冥的眼神,裡面多了一些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