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六看著一地的碎木頭,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
大哥一向是臨危不亂的,當年面對北國數十萬軍隊都沒有慌亂,沒想到眼前這個小丫頭的一句話,竟然能讓大哥失去冷靜。
可是他心裡也明白,就算再冷靜的人,知道將軍現在不好,也會失了分寸。
林兮兮也看著那被一掌拍碎了的桌子,暗暗吃驚。
按照她和宮冥的判斷,這個人應該是軍師一類的職務,沒想到身手也不錯。
「呂姑娘,你倒是快點說啊。」
見林兮兮遲遲不開口,大家也都著了急,七嘴八舌的催著。
林兮兮這才收回視線,無聲的看了宮冥一眼,二人的眼神撞到一起,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你們……跟林將軍有親?還是有仇?」
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而她越是這樣謹慎的行為,越是能引起大家的不安。
「有親,有親。我們大哥也姓林,他們是親戚。」王老六一下子接過話頭,火急火燎的說到。
而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
這可能是王老六第一次得到所有兄弟的贊同了。
「哦,原來是有親,那我就實話實說,不隱瞞了。」
林兮兮點了點頭,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止住了到了嘴邊的話。
「你……真的有親?我讀書少,你們別騙我。」
……
「沒有,沒有,騙你我是小狗。」王老六的性子最急,一聽林兮兮不相信,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看。
小狗就小狗吧,只要能得到將軍的消息,別說是小狗,就算當他當烏龜,他都認了。
「皇上與人勾結,想要對他不利。現在他已經離開京城了。」
一想起這個,林兮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國之君,與人合謀,謀害朝廷有功之臣,謀害功臣之女,甚至,謀害自己的親弟弟。簡直是喪盡天良。
「什麼?那個狗皇帝還是不放過將軍?」沒有桌子可拍,林書的腳踩在散落在地的桌子碎片上,又發出了一聲脆響。
咳咳。
宮冥一聽到狗皇帝三個字,單手成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
躺槍什麼的,簡直是心累。
皇帝是狗,那皇帝的皇弟是什麼?
小狗麼?
可是大家顯然不會往這方面想,他們只是覺得宮冥對於他們辱罵皇帝的行為害怕或者隔牆有耳。
「兄台放心,這裡沒有外人。不會有事。那本來就是個狗皇帝。」被眾人嫌棄的老十默默的移到宮冥旁邊,小聲的安撫著。
……
對於這猝不及防的善良,宮冥也只能是無聲的接受了。
林兮兮冷笑一聲,皇上恐怕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過他們一家。要不是以為那些傳言,恐怕他們一家四口,早就投胎轉世好多年了。
「放過?他最好別放過。」
還有,她說的最好別放過,那是什麼意思?
「呂姑娘這話,是何意?」林書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暴怒中恢復過來,他重新坐了下來,語氣也趨於平靜,只是眉眼間的擔憂,是那麼明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們想要皇帝收手,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麼?」
這些年,北關的將士百姓吃了多少苦,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知道。
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皇帝為了困住林忠,不讓他回京,多少次悄悄的暗中勾結北國,送糧送情報。要不是這次有葉傾揚和宮冥從中安排,元和這次也不會大獲全勝。要不是李將軍在朝堂力諫,皇上也不會鬆口讓林忠回京。
又有幾個人知道,為了困住林忠的親信,不讓他們有集結反抗的可能,皇上將他們的親眷或明或暗的控制住。一旦北關稍有異動,這些家眷將會立刻灰飛煙滅。
這就是她爹爹這些年忍著心中所有的思念,卻不打聽京城一句的真正原因。
他已經對不起那些跟他出生入死,軟禁北關的兄弟。不能再以他們的家眷冒險。
「不行,憑什麼一筆勾銷。他害的大家還不夠慘麼?早晚有一天,老子反了那狗皇帝,衝到京城,宰了他之前,吐他一臉口水。」王老六嘩啦一聲抽出腰上的刀,怒氣衝天。
「對!六哥(老六)說的對,宰了狗皇帝。為將軍報仇,為夫人報仇,為公子和小姐報仇。」
一堆硬漢,此刻就像是宣誓一般,將所有的憤怒,委屈,不甘都糅雜在自己的誓言裡。
林兮兮似乎也被這種氣氛感染到。只是她的視線,卻單單落在了王老六握在手裡的刀上。
刀身還算鋥亮,只是那刃,不但卷了邊,還有兩個豁口。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刀。
「仇是要報,只是就憑這種破刀,如何能殺得到皇城?」
其他人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王老六。
確切的說,是看向他手裡的刀。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盯著,就連粗枝大葉習慣了的王老六,都有些不自然了起來。他漲紅著臉,有些尷尬的將刀送回了刀鞘。
「這刀怎麼了?老子用它可沒少殺人。若是打回京城,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他倔牛一般,揚著脖子,那叫一個臉紅脖子粗。
「哦,是麼?林叔叔,林將軍的部下,就是這樣用蠻力打仗的?」
林兮兮淡淡的收回視線,淡淡的開口,可是話里的嘲諷,卻讓人無法忽視。
「你到底是誰?」
林書緩緩的站了起來,右臂一抬,打了個手勢。其餘九人得到暗示,呼啦一下將宮冥和林兮兮圍在中間。
林兮兮掃了一眼圍過來的人,嘴角微微勾了勾。
而宮冥,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些人,在戰場上也許是一員虎將,可是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林叔叔這是什麼意思?我都說了我姓呂,京城來的。現在這是要幹什麼?」林兮兮指了指大家手裡的武器。
「哦,我明白了,你們這是過河拆橋。聽完了想要知道的,要殺我滅口麼?」
林書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溫度。他眸光含刀,凌遲一般的看著坐在椅子上穩如泰山的二人。
「我不管是兩條路還是一條路,我都不選。我選第三條。」
林兮兮清了清嗓子,朗聲說到。
「第三條?不知姑娘說的第三條,是什麼路。」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眼前這二人既可疑又過分,可是他似乎總是下不了狠心去說重話。
林書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一定是今天坐太久了,腦子有點不好用了。
對於兩個來路不明的人,他怎麼能有下不了狠心的荒唐想法。
「第三條是我自己的路,是我給你們的路。」
林兮兮邊說話,邊站起身子。她根本沒有看兩邊的人,也沒有看她不遠處的破刀爛槍,而是一步一步,朝著林書走去。
「林叔叔,第三條路,是你們的活路。」
你們的活路,區區五個字,卻擲地有聲。砸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他們的活路,早就在追隨林忠將軍的時候,就被他們拋棄了,又何來活路一說?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為知己者死,為報恩而死,死亦不屈,死又何懼?
在場的十個人,差點笑出聲來。他們從來不懼生死,可是,可笑的是,眼前這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大言不慚的跟他們說,要給他們活路。這豈不是要讓他們笑掉大牙。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憑我現在是你們的老大。」林兮兮一腳踏到身邊的椅子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剛剛還礙於臉面憋著笑的眾人一下子都笑出聲來。只有林書沒有笑。因為她已經看到了林兮兮的手裡,似乎多了個東西。
只見她不慌不忙的站到椅子上,面對大家都嘲笑,面不改色,甚至嘴角也噙著一抹笑意。只是那笑,裡面有著太多的情緒。
「林書聽令。」
林兮兮第一次用嚴肅的口氣叫林書的名字,她高舉手上的虎符,目光清冷,直逼林書。
蹬蹬蹬。
就算是有心理準備,林兮兮會拿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他也絕對想不到會是虎符。這種東西,怎麼會落入他人之手?
除非……
是將軍自己樂意的。
這女子是誰?竟然能得到將軍如此信任?
林書第一次細細的打量著站在椅子上的林兮兮,許久,他似乎終於發現了什麼。
「你是……」
林書單膝跪地,朝著持有虎符的林兮兮行了軍禮。
「屬下在,但憑小姐吩咐。」
林兮兮點頭,不愧是軍師,即使她拿出虎符,他都能不慌亂,找出端倪。
「眾將士聽令。」
她慢慢的將眼睛從林書的身上移開,環視了一圈。那些手裡拿著刀的,舉著劍的,還有端著長槍的,無不用驚悚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者看著跪地的林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眾將士聽令。」
她重複了一遍。
可惜其他人卻沒有林書那麼快的腦子,尤其像王老六這種只會打仗不動腦子的糙漢子。
「哪裡來的黃毛丫頭,哪偷來的虎符?大哥,你給一個小丫頭片子跪什麼,是不是瘋了?」
他嗓門很大,說話又快,整個屋子裡都充斥著他的大嗓門。不過他的話,再一次得到了大家的附議。
「小丫頭片子?」林兮兮冷哼一聲。
她的視線掃過低著頭的林書,卻見他沒有一點要幫她開口的意思。
看來他雖然跪地聽令,那也是跪的虎符,聽了她爹爹的令,跟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咚。她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步步朝著王老六走去,一邊走,一邊將虎符舉到他面前,直到,虎符跟王老六的大鼻頭僅有一紙之隔才停下腳步。
王老六手上的破刀一下子掉到地上,嘴巴張得很大,可是就跟失聲了一樣,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就是再渾,也是認得眼前這虎符的,這東西可是造不了假。
嘭!
在王老六還呆愣的看著虎符的時候,林兮兮一個躬身,將他一個過肩摔,扔了出去。
周圍立刻想起了吸氣聲,還有眼珠子,下巴頦子掉地上的聲音。
還有王老六又惱又羞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