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去一趟北關可好?」
宮冥將合約放在一邊,抬起頭直視著林兮兮,對她說到。
「北關?好!不過我需要一些時間。」
北關對於林兮兮來說,是一個她從小到大都想去的地方。哪裡有她的父親,有她最渴望的親人,可是從前的她去不了。現在她有這個條件,那就去看一看。看看她爹爹呆了十幾年的地方。
「告訴我合約里哪裡不對,直接畫出來就行。」宮冥將炭筆遞了過來,放在林兮兮的手上,指了指面前的合約。
直接畫?
林兮兮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手裡的筆,又看了看眼前的合約。
不是說將計就計麼?那她畫了又怎麼能騙得了他們?
「無妨,你將有問題的地方畫出來,我會謄寫一份。」
「好。」
刷刷刷,林兮兮拿著炭筆一口氣勾出了三個地方,然後一個一個指給宮冥。
「這裡,是說王爺負責監督邊境礦脈的開採。」
是監督而已,並沒有說礦脈是皇上給了宮冥的。再說明白一點,冥王爺也就是個監工的。
「這裡,是說王爺在北關可以調遣邊關戍守的士兵的特權。」
擁有士兵的指揮權,看似皇上對他及其信任,可是這也是一把雙刃劍。皇上信得過,那這權利不接白不接。可是若是皇上不信任他,那翻起盤來,也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畢竟現在在北關主事的,都是皇上的人。
宮冥的眼裡閃過一道冷芒。
「第三,為了儘快開採礦脈,去北國由北國德里皇子和利亞公主帶路,從近路快速到達。」
林兮兮一邊說著一邊將合約放在一邊,「王爺,你知道這條近路麼?」
既然這條路能出現在合約里,那肯定是不尋常的存在。一旦簽了合約,就算之後有什麼異議,也無濟於事了。所以林兮兮直覺認為也許他們的側重點,就應該是這條近路。
宮冥點了點頭,這條路他不但知道,還很熟悉。因為吃過一次虧。
恐怕換了別人,也不會太開心吧。自己住著的屋子,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反倒是別人了如指掌。雖然這個別人是這個屋子的主人,那也不行。
宮冥搖了搖頭,扯過一張白紙,拿著筆在上面認認真真的畫了起來。
林兮兮看得出,是落梅居的立體圖。
宮冥畫完了立體圖之後,就一直在重複同一個動作,那就是畫圈。這裡圈一個,那裡圈一個。
林兮兮突然想起一首歌。
有一個老人,……畫了一個圈。
宮冥不知她心中所想在畫完最後一個圈之後,示意林兮兮看著他。
而他一點點著圖,一邊無聲的介紹著。
他知道,就算他不出聲,林兮兮也看得懂。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從地面到地下。宮冥就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導遊,事無巨細的把整個落梅居介紹了一遍。然後挑了挑眉,記住了?
記住了?林兮兮閉著眼睛,從腦子裡過了一遍,點了點頭。
落梅居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她的想像。現在她絲毫不懷疑,這裡才是整個冥王府的核心地帶。哪怕它位置偏僻,破敗不堪。可是那只是表象不是麼?
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只有位置偏,才不會引人注目。沒人注意才方便行事。
到底是什麼?
她黛眉皺起,小手在眉心揉了揉。
是了,想起來了。
宮冥剛剛沒有說出聲來,而她是通過唇語聽完的。
啪!
林兮兮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宮冥。他怎麼知道她會唇語?
「傻姑娘,才想起這個來?」宮冥勾著嘴唇,形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荷花池離亭子不近,你又不會武功。那能聽到他們的話,自然是有別的方法的。而這個別的方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像剛才那樣,通過嘴唇來辨認?」
這種方法宮冥也只見林兮兮用過除去第一次的震驚之外,之後他就已經平靜的接受了。不但接受,還覺得特別適合林兮兮。
「這個叫唇語,就是看別人說話時候嘴唇的動作來解讀對方的意思。」
林兮兮也沒有藏私,直接將這個技能介紹給宮冥。
唇語,倒是個貼切的名字。
「你今天能看到亭子裡的人說的話也是靠這個唇語?」
林兮兮點了點頭。
「我很幸運。」
幸運遇到這樣一個你。
從元和都城到北國邊境,有一條官道。還有一條小路,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近路。說它是小路,只是因為這條路因為經常出事,後來人越來越少的緣故。它實際上是比官道還寬廣的路,只可惜,路上一般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看來這條小路就是他們說的下手的地方了,只是不知道哪裡才是最危險的地方。林兮兮順著宮冥的手一路看下去,並沒有發現哪裡是危險的。
難道她想錯了?
她求證似的看著宮冥,等著答案。
「你沒想錯,我曾經在這條路上,失去了一個小隊的精兵。」
那件事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那一次他離死神最近。要不是那些屬下拼盡最後一口氣,將他推了出來,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的存在了。
「危險在哪裡?」林兮兮又看了一遍地圖,可是仍然看不出什麼。可是宮冥臉上的情緒分明在告訴她,那個地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它的危險就在於,你不知道它哪裡危險。那一次我們遇到的是沼澤,但是又不是單純的沼澤。我們是踩在上面之後,地面突然軟了下去的。所有人都被困在裡面,是他們用身體堆起人牆,才把我推了出去的。」
宮冥的聲音里,是難掩的哀傷。這個經歷,一定是他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之一。
「你當時出了什麼事?」
林兮兮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可是沒想到這個問題,讓宮冥立即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知道我當時出了事?」
那時候林兮兮才兩歲,根本不會是親眼看到。那她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當時若是有力氣,那些人就不會死,至少不會全死。」
林兮兮一個字一個字,重重的敲在宮冥的心上。
你若是有力氣,那些人就不會死。那些人就不會死。
聲音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耳邊,扎在他心裡這麼多年的一根刺,似乎鬆動了下,馬上就能被拔出來。
「沒錯,那些人的死,不是你的錯。這筆帳,應該記到暗算你的人的頭上。」
一語驚醒夢中人。
這些年,宮冥的屬下也時有犧牲,可是沒有哪個人,再像這些人一樣,困擾著他的心神,禁錮著他。
而林兮兮卻只用了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挑開面紗,讓他一直無法釋懷的心撥開迷霧。
「對,我若當時有力氣,他們不會死。他們的仇,我會報。」
這一刻的宮冥,眉宇間的傲氣衝破天際,周身的氣勢仿佛發生了質的變化。他感受著身體傳來的感覺,直勾勾的看著林兮兮,不是吧?
這些年的瓶頸,就這樣打破了?
「兮兒,遇上你,不僅僅是幸運。你是我的福星。」
宮冥一下子抱住正呆呆的看著他的林兮兮,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他,是真的幸運。
只不過,今天抱的是不是有點多?明明不熟啊。
「主子,主母,鐵老來了。」
范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宮冥終於放開林兮兮,眼裡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情緒。
鐵老?
林兮兮眼睛一亮,來的真巧。可是一想到他和白蓮的關係,那個亮度又暗了下來。
鐵老不請自來,恐怕是來為女兒撐腰的吧。
正想著,人已經到了門口。
「進來吧。」宮冥拉著林兮兮從裡屋走了出來,見鐵老正垂手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出來。
「找本王有事?」
在外人面前,宮冥還是那個高冷威儀的王爺。
「是,王爺。小老兒有事請求王爺,不知王爺能否借一步說話。」
鐵老的姿態擺的極低,可是看在宮冥眼裡,他越是這樣,說明他說的事情越是難答應。雖然他已經猜出了鐵老來的目的,可卻不想答應。
凡是牽扯到林兮兮的,他都不想留著後患。
不僅僅可以形容好人,也可以形容壞人。
更何況,這一次白蓮擺明了想要林兮兮的命,
「不必,王妃不是外人,鐵老不妨直說。」
宮冥拉著林兮兮坐在主位,指了指下面的椅子,「坐。」
「是。」鐵老點了點頭,卻沒有坐下,而是直接跪在地上。
「王爺,看在同門的份上,看在白蓮還小不懂事的份上,您再饒他一次吧。」
要不是昨晚他剛好看到白蓮和北國的人在一起,他死都不會相信自己的女兒竟然是個勾結外敵的人。原本他以為,白蓮只是任性了一點而已。可是,現在看來,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饒她一次?她犯了什麼錯,需要本王來饒。」
宮冥眸子凝了一下,想起剛剛那個合約,眼裡的寒芒更勝。
「我昨晚見她跟利亞公主在一起,說了好一會的話。」
鐵老據實以告,他知道,哪怕他不說,宮冥早晚有一天也會知道。與其被動的等著別人來問,他不如主動的將這件事坦白出來,興許還能爭取個寬大處理。
冥王爺的脾氣他了解,眼睛裡最是揉不得沙子。最恨的就是兩面三刀,背信棄義的小人。
所以,他選擇主動告訴冥王爺。
「那鐵老覺得你女兒跟利亞公主都說了什麼?」宮冥神色不變,如果不是嘴唇在動,都不覺得這個問題是他問的。
與剛開始的森涼不同,這句話從宮冥的嘴裡說出來,竟然還帶著一點笑意。
只是那笑意,冷的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