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他做錯了,還是別人做錯了,最終的決定還是要去。所以不管林兮兮怎麼苦口婆心,威逼利誘,咬牙切齒,玄希都堅持要去,
林兮兮沒辦法,只好任命的想要出去準備,現在她只求玄希路上不會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求玄希在路上記得喝藥酒,記得按照她教的手法去按摩,這樣也許還能有八成左右的功效在。
她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是光著腳的,有轉回身到床邊拍了拍冰涼的腳,穿了鞋襪,用眼睛狠狠的橫了玄希一眼,才出了門。
對於小姐自覺的穿上鞋襪的補救行為倍感欣慰的初九連忙跟著林兮兮一路小跑。她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大秘密。神壇上的玄希道長原來身有隱疾,而且現在竟然脆弱到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麼大的秘密被她聽到了,那她在這會不會被玄希道長滅口啊。她還是趕緊離開,跟在小姐身邊比較好。
而獨自留在屋子裡的玄希,就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一樣,又坐在凳子上,腦子裡思緒萬千。
又要去那個地方了麼?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是他還是沒有準備好不是麼?
那個冰冷的水牢,帶著倒鉤刺的長鞭,仿佛都還在昨天。他身上的傷口早就好了,可是傷疤還在。這些年他刻意的去忽略,可是現在陡然想起,仍然會覺得疼。不是皮肉的疼痛,而是心裡疼,痛入骨髓。扒皮抽筋一樣的,痛得他沒有辦法呼吸。
那張決絕的臉,那雙充滿恨意的眼。還有那恨不得殺他而後快的滔天憤怒,都在他眼前不停的旋轉,旋轉。那些畫面就像是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盤旋。他的頭越來越暈,意識越來越不清晰。
終於,他噗通一聲,從凳子上跌落下來,躺在了地上。
他的雙眼緊緊的閉著,呼吸急促,可惜卻沒有人發現。
本來就略有些蒼白的臉色現在看上去不但蒼白,還透著淡淡的青色,一點血色都沒有。眉頭緊緊的皺著,身體蜷縮在一起,不停的抖著,就像是在經歷什麼巨大的痛苦。
冷!
冷的打顫。
屋子裡的溫度迅速的降低,玄希的眉毛上泛起了一層白霜,和眉毛凝在一起,看上去晶瑩剔透。
他的牙齒不住的互相磕碰著,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他腦子裡僅存的一點意識還在想,也許還沒出門,他就會掛掉吧。這可實在是太糟糕了,他風雲半生,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因果輪迴,老天報應吧。
玄希的意識逐漸的模糊,慢慢的飄向記憶的最深處。那裡有一個冰冷的水牢,裡面的水冰冷刺骨,能將人活活凍死。
他身在水牢的中間,雙手被吊在頭頂的橫杆上,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兩側,輪番的揮動著手中的長鞭。帶著倒鉤刺的長鞭,每一鞭都會沒入皮肉,收回的時候血肉翻飛,肉沫也隨著鞭子揚到半空,然後落在水裡。
他的正對面,坐著一個女人。高高在上,冷漠而狠辣。她的雙眼定格在他的身上,仿佛一直在看著他,又仿佛根本沒看他。
他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他的嘴裡被塞了東西,連疼痛至極的時候的悶哼都做不到。他努力的睜著眼睛,朝著對面的人搖頭,可是不管他怎麼搖頭,那個人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弱,死就死吧,他想。
可是那些人偏偏不讓他死。每次他凍得失去意識,昏死過去的時候,他們都會把他拽出來,然後放在一個大火爐旁,燒的紅彤彤的鐵爐子,裡面噼噼啪啪的響著,如同煉丹爐一樣的高溫讓他承受不住,剛剛還冰冷的身體瞬間就熱的汗濕了全身,然後又被迅速的蒸乾。
就這樣一遍一遍,鞭子抽,冷水泡,烈火烤。
他現在就感覺到了那個熟悉的過程,身上的鞭痕如同又再次撕裂了一般,疼的他無法呼吸。身上的冷意一波接著一波,凍的他麻木。而現在,他又到了第三步。
熱!
很熱!
他剛剛又被人撈出來烤了吧。
不對,不是炙烤。
這不是高溫的炙烤,而是暖洋洋的,不是來自外面的溫度,而是他的身體,從裡到外的暖和。
他被救了?是師兄又來救他了?
一切好像都很熟悉,可是又透著古怪。讓他一時拿不定注意。
「老道,老道。」就在他還在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耳邊有人在小聲的說話。
老道?老道是誰?是老道救了他麼?
他感覺到有人在按他的人中,渙散的意識終於漸漸的回籠。
他聽到有人在喊他,在跟他說話。語氣里不是嫌棄,不是咒罵,不是恨。而是焦急,是關心。
他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可是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樣,想睜都睜不開。
「臭老道,醒醒,我是林兮兮。」林兮兮半跪在地上,手裡拿著大半杯藥酒。深褐色的液體隨著她手上的動作晃來晃去。
林兮兮?
林兮兮是誰?
玄希努力的轉了轉已經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腦子,終於想起來了。
那個臭丫頭。
那個從一開始就不尊老的臭丫頭。
「喂,臭老道,你別裝死啊,趕緊醒過來,聽到沒有。否則我就用藥酒潑你了啊。你知道的我的藥酒可是千金難買。」林兮兮用力的捏著玄希的人中,嘴裡不停的碎碎念。
臭丫頭!
又威脅他。
玄希醞釀了半天,終於攢夠了一點力氣,他虛弱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凳子上了,而是躺在地上。
他想張嘴說話,叫一聲臭丫頭,可是卻做不到,剛剛一個睜眼睛的動作,就已經用了他所有的力氣了。
「醒了就好,趕緊把藥酒喝完。」林兮兮見玄希終於睜開了眼睛,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突然病發?」按理說藥酒今天早上剛剛喝了,不會犯病才是。
「沒事。」玄希清了一下嗓子,有些躲閃的搪塞了一句。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了,自己面對就行了。說出來徒增別人的擔心和記掛,與他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有沒有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不是嘴上說沒事就沒事。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要說,可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林兮兮手上用力,使勁的把玄希攙了起來,扶他做到了床上,又拿了枕頭給他墊在後背上,靠著床頭。她直視著玄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到,「心魔,沒有人能幫得了你。能戰勝心魔的只有你自己。你若強,它就弱,你要弱,它肯定會要了你的命。」
靠在床上的玄希聽到林兮兮的話,良久沒有出聲。
心魔。
不錯,他這個就是心魔。
他的心裡,有個魔鬼。這個魔鬼,這些年一直在欺壓他,一直在折磨他,一直在妄想著控制他。
而他,一直在逃避。不敢正視自己的心魔。不敢去碰觸,不敢去抗衡。
戰勝心魔麼?
也許他可以。
玄希緊緊的閉上眼睛,身上的汗如同下雨一般,很快就浸透了衣服。他的頭髮,就像是開鍋了一樣,蒸汽騰騰的往上冒。源源不斷的蒸汽將他的臉蒸的紅潤了起來,他漸漸入定。
林兮兮一直緊張的看著入定的玄希。雖然她不懂內功,不懂他的心魔。可是她明白,這個時候的玄希,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一點點都不行。
過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入定的玄希終於睜開雙眼,兩道鋒芒就像是劃破夜空的誅神寶劍,耀眼,奪目,鋒芒,銳利。
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