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滿桌子的畫像

  去別人家放火沒放成,自己家的後院卻失了火。使得在書房等待偷襲勝利消息的漢王陛下差點吐血。

  看著前方的光亮,火蛇叫囂著往上竄。空氣中瀰漫著糧食的焦香。

  北國完了。

  汗王第一次如此的無能為力。

  糧食是北國最珍貴的東西,更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最寶貴的依仗,可是現在卻付之一炬,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救火的命令根本就不用下,所有北國的士兵,都在竭盡全力的救火,他們雙眼充血,血中帶淚。

  他們多久沒有見過軍營中有如此之多的糧食了,今天的晚飯,是他們這麼久以來吃的唯一一次乾飯。也是他們吃的最香的一次。

  他們還沒有從幸福中緩過神來,甚至嘴裡的米香還沒有散去,糧倉就起了火。

  救火!

  每個人心中都只有這一個念頭。

  衣服燒破了,沒事,補補就好。

  鞋子踩掉了,沒事,找找就行。

  可是糧食等不了,他們慢一秒鐘,也許就要幾袋糧食葬於火海。

  可是他們再快,也沒有火快。火勢越來越猛,糧食越燒越快。糧垛越往裡面,就越是著的快,這讓士兵們很是絕望。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邊滅火一邊掉眼淚,就像是在跟這些剛剛到手還沒來得及吃的糧食道別。

  不管他們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眼見滅火不成,士兵們改變了策略。不能救火,他們就救糧食。

  他們把自己打濕,衝進火海里,往外背糧食。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能救一袋是一袋,有些人扛著糧袋子出來的時候,衣服已經著火了,他們把糧食扔到離火遠的地方,原地打個滾,再鑽進去搬糧食。

  這樣一次又一次,救出來的糧食逐漸堆出了一座小山,可被燒傷的士兵也越來越多。

  暗中觀察情況的葉傾揚見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拂了拂衣袖,人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北國軍營,順著密道來到城外。

  不同於北國大營現在吵鬧的馬車,元和的軍營一片寂靜,主帥軍帳亮著燈,只是空氣中有一股很濃的血腥味。

  林忠與墨瀾在軍帳里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他的女兒,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不過總算是熬過來了。那個人也算是信守承諾,沒有趕盡殺絕。

  他聽到墨瀾說最近女兒的表現時,心裡特別高興。看來女兒厚積多年,要一朝爆發。想到這,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大了。

  墨瀾從懷裡拿出兩封信,一個上面寫著兮字,另一個什麼都沒有。他把這兩封信交給林忠後,就起身告辭,回到自己的營帳。

  林忠先打開了信封上沒有字的那封信,信是宮冥寫的。

  內容很簡單,意思就是他會在京城盡力疏通,讓林忠做好回京的準備。

  真的可以回京麼?林忠的手輕輕的撫著桌面上另一個信封上的兮字,眼睛裡漫上一層水霧。

  女兒,我的女兒……

  林忠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打開了那封他盼了十幾年的消息。

  裡面有一張大紙,折了四折。林忠小心翼翼的打開,紙上畫著一個姑娘。

  畫畫之人與畫中的人必定極為熟悉,雖寥寥數筆,卻勾勒出姑娘生動的狀態。

  她一身素色衣裙,無骨一般歪坐在桌子旁,笑的合不攏嘴。雖無女兒家的矜態,卻多了幾分男兒的豪爽。

  她面容姣好,細細的柳葉彎眉,眼睛笑的快眯成一條線。

  畫上的人栩栩如生,他幾乎能聽到小姑娘的笑聲。如山間清泉脆響,如林間百鳥爭鳴。

  他的女兒,長的真好。眉眼遺傳了她娘,極美。

  這是他離京後第一次見到女兒的樣子,卻也不是第一次。他站起身,走到柜子旁,從裡面拿出一個大盒子,放在桌子上。

  盒子裡面是若干畫軸。林忠一個一個打開,放在桌子上仔細端詳。算上墨瀾交給他的那幅,桌上整整擺了十七幅畫。

  這十七幅畫從左到右一字排開,最左邊是一個襁褓里的小嬰兒,粉雕玉琢,嘴裡吐著一個跑跑。一隻肉肉的小手緊緊抓住一根粗壯的手指,不肯鬆開。落款處寫著:愛女兮兮出生,不勝歡喜。父忠。

  第二幅是一個小女童,頭上扎著小辮子,扶著門站的極其認真。右側一列小字:愛女兮兮一歲,思。父忠。

  第三幅裡面的小姑娘兩歲左右,穿著一套小裙子,在花園裡追著一隻蝴蝶。依然只有幾個字標註:愛女兮兮兩歲,思。父忠。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一直到第十六幅,都是同一個小女孩,只是一幅比一幅要長大一些,落款處按順序寫著愛女兮兮三歲,四歲,五歲……,後面都有一個思字。

  若是墨瀾沒走,一定會驚奇林忠為何有這麼多林小姐的畫像。

  畫中的女孩與墨瀾帶過來的那幅區別不是很大,只是他帶來的那幅畫裡林兮兮略瘦一些,個子更加高挑一些,神韻和氣質稍顯靈動。

  而前面的十六幅,女孩或恬靜或歡快,多了許多快樂和小女兒情態,充滿了濃濃的溫馨。

  這些畫寄予了一個父親內心的希望。

  葉傾揚進來的時候,林忠還在對著滿桌子的畫發呆。

  冷峻的面容充滿著笑意,似乎連臉上的稜角都柔和了許多。

  他的視線隨著林忠看向桌子上那些畫,他就好像隨著見證了一個小女孩從小嬰兒慢慢長大的過程。

  「葉少主見過我女兒吧?」林忠從桌面上收回視線,唇角的笑意不減。此刻的林忠,哪有叱吒疆場的霸氣,有的只是對女兒的慈愛和思念。

  「她,好麼?」

  「挺好的。」至少還活著,不缺胳膊不少腿。葉傾揚在心裡默默地補了一句。

  「那就好。」林忠一笑,哪怕心裡明明知道葉傾揚只是在安慰他,哪怕他猜到這些年女兒不會活的輕鬆,他也願意相信他說的,挺好的就好。

  「葉少主是帶了好消息過來麼?」林忠站起身,一張一張的將畫捲起,輕輕的放在盒子裡。收到最後一張,他雙手拿起,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順著原來的摺痕折起,一起放到了盒子裡收了起來。

  「當然,本少主出手,自然都是好消息。按照原計劃,偷襲的先鋒小隊都已經滅了,糧食也燒沒了,北國現在一片混亂,軍心不穩。將軍大可放心。」葉傾揚想著剛剛那大火,心裡那叫一個肉疼。那些可都是糧食啊,都是他勞心勞力收集來的。

  「有勞葉少主了。稍後我們就趁熱打鐵,出手夜襲,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定能一舉將其打敗。」林忠收起了剛剛的情緒,又恢復了一軍之將的氣勢。

  「那王爺的計劃……,將軍可想好了?」

  「先出兵吧。」林忠轉身拿起鎧甲,往身上一披,拿起武器出了門。

  有些事,他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他怕這十幾年的隱忍,付之東流。

  今夜的北國,註定是個不眠夜。在所有將士不顧一切搶救糧食的時候,元和的士兵如同一把利劍,狠狠地朝著他們的心窩刺去。

  元和士氣高漲,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距離北國營地三公里處。

  林忠一扯馬韁,隊伍陡然停下。

  「將士們,北國多年滋擾,欺我百姓,殺我同袍,害我父母,辱我後代。此仇不報,百姓可能安居?。」

  「不能,不能,不能!」元和的士兵高聲附和。

  「不能,不能,不能!」

  「此仇不報,父母可能安度晚年」

  「不能,不能,不能!」

  「此仇不報,後代可能平安?」

  「不能,不能,不能!」

  這些年的仇,他們記在心裡,一日不敢忘記。

  而所有的情緒,所有的仇怨,在此刻爆發出來。

  「血債血償,保家衛國。」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隨後,三十萬個聲音響徹夜空。

  報仇,報仇,報仇。

  十五年前他們隨著林將軍戍守邊境,本以為可以一展抱負,壯元和雄威,可皇上卻下了命令,只守不攻。

  而這一守,就是十五年。

  這十五年,將軍沒有回過家,他們同樣沒有。

  這些年北國的人有多囂張,他們就忍得有多辛苦。

  可惜他們苦於皇命,無法報仇。

  而北國的十五皇子,對哈大山家做出的事,直接越過了他們忍耐的底線。

  也正因為此事,老天終於開眼,他們等到了朝廷下旨的一天,朝廷有旨,他們不用再有所顧忌,可以放開手腳打一場。

  三公里,對於此時元和的士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們用速度證明了他們的急切。

  就在北國的軍營火光還沒散去,焦香還在瀰漫的時候,元和的士兵已經列好戰隊,準備攻擊。

  戰鼓聲聲,戰旗展展。

  這一戰,避無可避。

  短兵相接,刀劍無情。

  這一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