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燕往趙

  那一日,年輕的嬴稷與姬凌談了很久,一直談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兩人方才各自離去。

  翌日清晨,當嬴稷走出房間之時,卻發現姬凌已經打理好了行裝、備好了馬車,似乎準備遠行。

  心中懷著一份對於其去向的好奇,嬴稷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服飾,走到了正在院中的姬凌面前。

  「嬴稷見過先生。」

  「姬凌見過公子。」

  兩人之間一番寒暄之後,嬴稷一指院門處那駕已然備好的馬車,輕聲詢問道:「先生可是要遠行?」

  「正是,姬凌欲往邯鄲一行。」

  聽到嬴稷的詢問,經過了昨日那一場交談兩人之間已然相熟,姬凌也沒有對他有什麼隱瞞去向的打算。

  話落之際姬凌緩緩轉向東方,望著天際之上忽然泛起的一縷朝霞,他目光之中忽然多了幾分愁緒,「齊人侵暴,燕國遭難。」

  「若想驅逐齊人,單單憑藉我燕國之力實在是難如登天,必要有他國相助才能有一線生機。」

  默默聽著姬凌這番話語,聯想到他剛剛的回答,嬴稷雙眼之中忽然一道亮光閃過:「所以先生此番往趙,就是要借趙國之力幫助燕國驅逐齊國?」

  「正是。」

  一聲擲地有聲的回應之後,姬凌的目光之中一道精光忽然閃過,整個人的氣質也在霎時之間變得睿智非凡。

  「細數當今天下各國,若論國力強盛,無過於秦、楚、齊三國。只是這三國之中,秦國、楚國距離我燕國太遠,齊國又是此番燕國浩劫的罪魁禍首。」

  「去除了這三大強國,姬凌能夠想到的也只剩下了趙國。」

  說話之間,姬凌的身形再度移轉,手指向著西方一指道:「若以國力而論,如今的趙國卻是無法與上述的三大強國相比。但是趙國君主趙侯雍乃是一代雄主,其繼位之後銳意進取趙國國力、軍力也有了一個極大的提升。」

  「齊國出兵燕國,齊軍便會對趙國東境產生更大的威脅,姬凌以為趙侯必然不會坐視情況繼續不利於趙國。」

  「此番姬凌前往趙都邯鄲,便是為了向趙侯陳說利弊,說服他出兵助我燕國驅逐齊國。」

  「如此,我燕國方可存續。」

  當姬凌將自己這一次趙國之行的打算向嬴稷和盤托出之後,嬴稷的臉上已然充滿了敬佩的神情。

  「先生為燕國謀算之心,嬴稷心中敬佩之至。」說完,嬴稷忽然面色一肅,向著姬凌躬身一禮。

  面對嬴稷如此鄭重的一個大禮,姬凌趕忙快步上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公子此話言重了,姬凌身為燕人,自當為燕國謀算。」

  只是就在姬凌將這番話語說完,並將嬴稷扶起身來之後,他的耳畔便響起了如此一番話語。

  「先生謀國之心,嬴稷心中感佩。左右嬴稷如今也無去處,若是先生不嫌棄嬴稷無用,嬴稷願跟隨先生前往趙國一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聽到嬴稷要跟隨自己前往趙國,姬凌心中先是一陣沉思,再看了看眼前這位一襲墨色服飾的秦國公子。

  最終,姬凌緩緩點了點頭,「公子願隨姬凌一道前往趙國,姬凌心中自然樂意之至。」

  「能與先生一道,也是嬴稷的榮幸。」

  這一句話說完,姬凌與嬴稷兩人視線在不經意之間對視,兩人的眼中都不約而同的出現了一抹笑意。

  「駕……」

  片刻之後,伴隨著英伯的一聲輕喝與拉車馬匹的嘶鳴之聲,馬車車輪緩緩向著前方開始轉動起來。

  起先坐在馬車車廂之中的嬴稷還以為他們一行人會直奔西南,畢竟那是趙國邯鄲所在方向。

  只是從其後馬車所往的方向,嬴稷突然發現這輛馬車並沒有往西南方而行,反倒是去往了東方。

  「先生,這是去往何處?」

  「臨行之前,我想再看看薊城。」說完,望著馬車行駛的方向,姬凌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現了一縷悲傷。

  ……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在距離薊城不遠的一個高坡之上停了下來。

  等到馬車停穩之後,姬凌掀開馬車的簾幕緩緩走下馬車,目光靜靜注視著遠處那一座顯得古樸而雄偉的燕國都城。

  望著從遠處薊城之中不時飄起的陣陣黑夜,想到燕國數百年心血所在如今卻慘遭齊軍蹂躪,姬凌的心中就是一陣的痛心疾首。

  如此看了許久之後,姬凌慢慢平復下了心中激盪,向著身後侍立著的英伯輕聲說道:「英伯,去為我取一捧黃土來。」

  「諾。」

  一聲輕諾之後,英伯緩緩向著遠處走去,此時此刻、此處地方只剩下了姬凌與嬴稷二人。

  眼見那位駕車的老伯已然離開,姬凌也已經從剛剛的沉默之中恢復過來,剛剛一直站立在姬凌身後的嬴稷緩緩上前幾步。

  目光靜靜注視著此刻依舊遙望遠處薊城的姬凌,嬴稷帶著幾分好奇的語氣沉聲說道:「嬴稷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還望先生能夠為我一解心中所惑。」

  「公子有惑不妨直問,姬凌若是知曉一二,必當盡力為公子解惑。」聽到耳畔嬴稷的話語,姬凌緩緩轉頭,話語之間他的臉上帶起了一絲笑容。

  「多謝先生。」先一聲道謝之後,只聽嬴稷便將那個一直深埋在心中的問題緩緩道出:「世人都說我秦國乃是虎狼之國、說我秦軍乃是虎狼之軍。」

  「但為何我秦軍在攻占一座城邑之後,極少聽到有害民之舉;而為人所稱道的齊國軍隊卻能在已然占領城池之後,做出這種天怒人怨的暴行了呢?」

  當聽完了嬴稷的這番言語之後,姬凌忽然陷入了深深地沉默。思索良久之後,姬凌從兩軍軍制的角度,來為姬凌訴說起了秦軍與齊軍的不同。

  自商鞅變法之後,秦國一直實行的是「軍功爵制」,即以戰場之上所獲的敵軍首級來作為爵位晉升的依據。

  這種制度最終導致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在戰場之上為了軍功爵位,秦軍士卒會顯得格外的嗜殺,甚至看到敵軍的首級都會不經意之間眼冒金光。

  這便是秦軍被山東諸侯稱之為「虎狼之軍」的原因。

  至於到了戰場之下,因為普通百姓的首級不算在軍功之內,秦軍除非接到命令之外,一般不會對普通百姓有什麼大規模的過激之舉。

  總而言之,雖然戰爭之中一些小規模的逾越之舉無法避免,但是秦軍因為有軍功爵制以及其所配套的一系列軍法的約束,所以基本上很少聽到有什麼大規模燒殺搶掠的暴行。

  說完了以軍功爵製作為晉升之路的秦軍,再看看以財帛動人心的齊軍。

  如果說實行了軍功爵制的秦軍更像是一個國家的正規軍的話,那麼為財殺人的齊軍便更像是一支僱傭軍了。

  以齊軍之中戰力最為強悍的技擊之士為例,我們便可對齊軍的整體情況有一個大略的了解。

  昔年,齊國莊公選取國內好勇鬥狠的國人進入軍中,以殺戮敵人的人數給予相應的賞賜。

  殺一人,賜八金……

  如此這般齊國雖然用錢財締造了一支戰力強大的軍隊,但是也造成了齊軍軍紀之上的混亂。

  大戰之時,他們會將殺戮的本性發泄到敵人身上;大戰之後,他們也會因為那渙散的軍紀,製造一場又一場幾乎是慘無人道的暴行。

  更何況,這一次齊軍在燕國的暴行,還是在齊軍乃至齊國高層的默許之下進行的呢?

  話說到這裡,姬凌忽然再度看了一眼遠處的薊城,目光之中一道足以吞噬他人的寒光忽然閃過。

  恰在此時,伴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奉了姬凌之命的英伯已然用麻布捧了一捧黃土而回。

  片刻之後,看著自己手中這一捧取自腳下這片土地的黃土,姬凌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堅定。

  向著燕國都城薊城方向緩緩跪下,姬凌手捧黃土沉聲禱告,「皇天后土在上,姬氏歷代先祖在上,不肖子孫姬凌今日便要離開燕國,前往趙國都城邯鄲。」

  「此行,姬凌不是貪生怕死,也不是貪慕虛榮,只為能夠驅逐侵暴的齊軍,讓我燕國早日脫離這場浩劫。」

  「若是天地有靈,若是先祖九泉之下有知,還望護佑姬凌此次邯鄲一行順利回返。」

  話落之後,姬凌將手中黃土高高舉過頭頂,雙眼緩緩閉了起來,心中也是在不斷地向天地先祖進行著禱告。

  許久之後,姬凌緩緩睜開雙眼,眼神之中已然變得清澈到沒有一絲半點的雜質。

  無比鄭重地收起手中的這捧黃土,姬凌緩緩站起身來,向著馬車車廂方向緩緩走去。

  剛剛站在一旁親眼見證了這一幕幕的嬴稷,回頭再看了看遠處那座古樸卻雄偉的薊城,然後跟隨著姬凌的腳步向著身後馬車所在走了過去。

  片刻之後,等到姬凌與嬴稷兩人都在車廂之中坐穩後,就聽到車廂之中傳出了一聲話語,「英伯,我們走吧。」

  「諾。」

  一聲輕諾之後,伴隨著一道響亮的馬鞭之聲,馬車車輪再次緩緩滾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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