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面見姬噲

  看著此時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白衣青年,看著那張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燕王姬噲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

  「你是?」

  聽到燕王姬噲的這一聲詢問,一襲白衣端坐於殿中几案之後的姬凌面色平靜,淡然說道:「我叫姬凌,家父姬羽。」

  聽到姬凌提到姬羽這個名字,燕王姬噲的腦海之中忽然出現了那麼一道英武的身影。

  他猶記得那年朝堂之上他親手將領兵的虎符與將軍的佩劍交予這位王弟之手,命他率領大軍駐紮北境抵禦來自東胡的威脅。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並沒有錯。

  在將軍姬羽坐鎮燕國北疆的十數年之間,東胡等外族始終沒有能夠對於燕國產生什麼大的威脅。

  想到這裡燕王姬噲便要出口詢問將軍姬羽的近況,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他的目光之中忽然閃過了一絲遲疑。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那位始終護衛燕國北疆的王弟,不久之前已經命喪執掌燕國大權的子之手中。

  一時之間,燕王姬噲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位白衣青年,正是因為他的錯漏才使得面前之人的父親母親慘遭橫禍。

  「唉……」

  一聲帶著悔恨的長嘆聲後,燕王姬噲邁著已然油盡燈枯的軀體,緩慢地坐在了姬凌的面前。

  「其實如果按照我與你父親之間的關係,你該稱呼我一聲王伯的。可是……」話說到一半,看著對面姬凌一片冰冷的神情,燕王姬噲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為了讓自己心中對於姬凌的那份內疚可以得到些許解脫,燕王姬噲視線微微偏移了幾度,然後幽幽道出了自己藏了許久的話。

  「一切都是我的錯,正是我輕信了鹿毛壽的讒言,這才將國家大權錯誤交到了子之的手中。」

  「這才導致了你父親與無數燕國重臣被陷害至死,也導致了今日齊軍如今的生靈塗炭。」

  默默聽著燕王姬噲這番發自肺腑的後悔之語,姬凌也不禁起了幾分唏噓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我燕國居華夏東北之地,南與齊國相鄰,西有趙國、中山兩國。面對南方的齊國、西方的趙國這兩大強國,我燕國如果能夠與兩者交好。稱霸一方雖然艱難,但是如果想要存國卻也並不是一件難事。」

  話到這裡姬凌停下了話頭,視線緩緩移向了對面因為他的話語看過來的燕王姬噲,目光之中一股悲哀與憤怒交織而起。

  「只是子之執政三年以來的亂政,讓我燕國局勢一片混亂,也讓南方的齊國有了可乘之機。如今齊國大軍在燕地犯下累累罪行,燕國百姓苦不堪言,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相國子之。」

  說話間姬凌看向對面燕王姬噲的視線忽然變得無比凌厲了起來,話語之中也隱隱帶上了幾分斥責之意。

  「但是你,燕王姬噲。」

  「身為燕王卻不恤百姓,眼見子之亂政卻不加阻止,致齊軍入境,燕國國土之上生靈塗炭。」

  「姬噲,你枉為燕王、枉為姬氏的子孫。」

  姬凌這一番話語似乎是戳中了燕王子之的內心,也仿佛是將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地打穿了。

  聽完這一番話語的燕王子之,雙眼之中只剩下了空洞,嘴裡也是無意識地流露出什麼。

  「是我姬噲,害了燕國。」

  「是我姬噲,害了燕國。」

  「是我姬噲,害了燕國。」

  ……

  當看到面前的燕王姬噲變成了這般模樣,姬凌在長嘆一聲之後便几案後站起,徑直向著大殿殿門處走了過去。

  如此走了幾步之後,姬凌只聽到自己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慢著。」

  轉身看去只見剛剛眼神空洞的燕王姬噲,此刻的神情之中卻是多了幾分清明之色。

  「姬噲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明白自己已然是命不久矣。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事相求……」

  一句句話語緩緩被道出,燕王姬噲看向姬凌的神情也變得越發堅定了起來。

  隨後,只見燕王姬噲緩步走到了姬凌身前,不顧自己燕王與長輩的身份向姬凌行了一個跪拜之禮。

  緩緩起身之後,就聽燕王姬噲緩緩說道:「這一拜,姬噲不為自己,為的是燕國百姓。」

  「凌兒,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這麼稱呼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自己是一個燕人,自己的身上流淌著姬氏血脈的份上……」

  「救救燕國!」

  燕王姬噲的這番話語之後,姬凌並沒有給他任何的答覆,臉上的神情也沒有半點變化。

  姬凌只是無比平靜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

  默默離開了燕王宮之後,姬凌的腳步一路向著薊城以西群山之中的一處別苑快步而去。

  親眼見證了齊軍入城、百姓歡迎的盛景之後,姬凌知道一場浩劫已然是近在遲尺,而那座位於薊城之中的小院已然不是久居之地。

  他的母親趙容曾在薊城周邊幽靜之處修建了一處別苑,如今卻是正好用來當作安身之所。

  運起胸中內氣、腳下步伐生風,沒有花費多長時間,姬凌的身影便站在了那一處別苑之前。

  「砰砰砰……」

  叩門之聲剛剛落下,門內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只見大門被緩緩打開了一道口子。

  透過這道口子,來人輕輕用視線打量門外,立時便看見了此刻站在門外的姬凌。

  「少主,您回來了,快請進!」

  眼見門外之人是姬凌,來人連忙將大門完全敞開,並向著門外的姬凌作出了邀請的姿勢。

  從來人對於姬凌的稱呼我們不難猜出,眼前的這位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姬凌此前派往洛邑送信的英伯。

  看著身前英伯如此恭敬的模樣,姬凌立時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心中也是生出了幾分無奈之情。

  原本他派英伯去往洛邑送信便是想讓他遠離燕國這是非之地,不承想他在得知齊軍在燕地的所作所為之後,竟然星夜兼程趕回了薊城。

  面對英伯如此關心自己,姬凌心中既有些無奈,又難免生出幾分那許久不曾有過的感動。

  輕輕上前將這位一直跟隨在自己父親身旁的心腹扶起,姬凌語帶溫和地說道:「英伯,您不必如此多禮。」

  「自姬凌記事時起,您就一直跟隨著父親。可以說,姬凌是您看著長大的,姬凌也一直將您當作親人來看待的。」

  聽到姬凌這番話語站在他身前的英伯臉上神情雖沒有半分變化,但是從其有些許顫動的目光之中,還是能夠看出他此時內心之中的不平靜。

  若不是姬凌的父親姬羽搭救,他恐怕早已在北疆之時便命喪東胡外族之手。從那時起,他就曾立下誓言,以殘生侍奉姬羽一脈,永不背叛。

  這便是將軍姬羽與夫人趙容雙雙罹難之時,府中其他人被遣散之後選擇離開,就他一人選擇留下的原因。

  如今聽到姬凌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語,英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望著眼前那張與記憶之中頗為相似的臉龐,英伯的眼眶漸漸變得通紅,似乎下一刻便會有淚珠緩緩流下。

  只是這位跟隨在將軍姬羽身旁多年之人,終究還是沒有在少主面前顯露出自己內心之中那柔弱的一面。

  不經意之間伸出右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心中恢復平靜的英伯帶著幾分笑容向著姬凌說道:「少主,天色已經不早。老奴這就為少主準備饗食,還請少主稍待。」

  就這樣英伯帶著幾分輕快的腳步向著東廚方向快步走去,而姬凌則是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姬凌腳步輕移,獨自一人向著別苑書房所在緩步走去。

  ……

  書房之中,身穿一襲白衣的姬凌端坐於坐席之上,他面前的几案之上此時正輕輕放置著兩張薄薄的絲帛。

  若是此刻仔細有人能夠看到這兩張絲帛,便會發現每一張絲帛之上都用墨筆書寫了一個篆字。

  一張之上是一個「去」字,至於另外一張則是一個「留」字。

  輕輕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姬凌輕輕拾起了那份寫有「留」字的帛書,然後隨手將它扔進了几案之旁的火盆之中。

  眼見著那片絲帛在火焰的吞噬之下漸漸化為灰燼,姬凌臉上的神情緩緩變得堅定,心中的那最後一分的遲疑也被那熊熊烈火徹底燃盡。

  在這一刻,姬凌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去往趙國邯鄲一行。

  雖然姬凌心中很清楚按照這件事的發展,趙國之後必然會出手相助燕國;但是身為一個燕國人,他願意儘自己所能讓這個時間快點到來。

  下定了這個決心之後,姬凌緩步走到了書房窗口處。

  望著眼前逐漸變得昏暗的天際,姬凌的神情忽然變得迷離。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父親姬羽的臉龐。

  「父親,假使您面對如此這般情勢的話,也一定會做出這種選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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