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吉鳥
原野心裡修正著生存計劃,覺得去那古野城的時間必須要提前了,一時沒動筷吃飯。
阿平心裡志忑,小心翼翼地問道:「野原大人,是飯菜不合口味嗎?」萬一原野吃不好一生氣,問她要藥錢,她也就只能上吊了。
原野回過神來,摸起竹筷笑道:「沒有,飯菜很不錯,讓你們破費了。」
「哪裡的話,家貧實在招待不周,您不介意那是最好了。」阿平連連客氣,
如果能用幾頓飯把藥錢抵掉,哪怕花費大一些,她也會謝天謝地。
特別是原野態度一直很溫和,竟然沒有因某處不如意就對她和彌生呵斥怒罵,更沒一個耳光把她們抽翻在地,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必須謝天謝地。
「你丈夫情況好些了嗎?」原野沒有阿平思緒那麼複雜,殺了他他也想不到沒有隨意打人竟能得到感激,藥的事他甚至已經忘了,順著她的話又關心了一句,純在客套。
「夜裡起來喝了些水,然後一直在睡,臉色看起來也好了很多,應該很快就會痊癒了。」阿平臉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原野點點頭,笑道:「那等他醒了,我再過去看看。」
「真是太感謝您了。」阿平伏身施禮致謝,然後坐起身猶豫一下,又小心問道,「大人,十兵衛想來拜見您,您看———-您是否可以拔一見?」
原野有些奇怪:「他是有什麼事嗎?」
阿平低下頭:「小人不知。」
她確實不知道,十兵衛一早就在院外探頭探腦,她也是看在兩家相交多年的份上,再加上原野心情似乎不錯,性情又溫和,這才幫忙問一聲,換了別人她未必敢。
原野想了想,直接點頭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問問他,那吃過飯後,就請他過來吧!」
「是,大人。」
阿平應了一聲便退出門去,依舊留下女兒在這兒伺候,似乎是某種規距,也充分顯示出曰本中古世代的上下等級森嚴。
也許在這個時代,哪怕是小小觸怒了上層人物也有可能被殺,所以才活得小心翼翼吧?
又慘又沒安全感,這可真是一個糟糕的時代啊!
原野再次堅定了當「蒙古大夫」以保全性命的決心,等快速吃完早飯,彌生將餐具桌子收拾好後,十兵衛就卡著點準時來了。
他依舊是昨天的打扮,極有可能只有這一身體面衣服,進門後同樣沒有上土座的打算,直接跪坐在土間的泥地上,一臉汕笑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野原大人,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托你的福,休息的還不錯。」原野是個假武土,為了人身安全很想裝得像一點,但自幼接受的教育又要求他說話儘量有禮貌,裝得其實不是很成功,但他一個外地人、現代人,實在不知道怎麼才能像一個封建武士,想改都沒法改,只能先這麼湊和著,慢慢修正。
果然,他表現的比較和藹可親,十兵衛這老頭立馬綠豆眼一亮,精神一振,
開始興奮起來:「大人,您睡得好我就放心了!昨晚我擔心了一整晚,我們這窮鄉僻野的,您肯定不習慣,所以啊,今天天不亮我就打發我家的兩個傻小子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稀罕東西,能好好招待您,結果您猜怎麼著?」
原野很配合地捧喂,順著他的話問道:「怎麼了?」
「遇到了吉兆啊!」十兵衛用力一拍大腿,向門外招了招手,立刻進來兩個半大小子,一起捧著一隻半死不活的白鷺,「他們剛走到河邊就看到這隻吉鳥從天而降,絕對是聽說大人您來了,特意飛過來的。」
原野瞬間就對禿頭十兵衛刮目相看了,這白鷺羽毛紛亂,奄奄一息,哪裡是聽聞賢人來投,明明是被人用網硬套住的,大概是春天快到了,要從避冬地回繁殖地,結果半路休息進食時遭了毒手。
這吉鳥這毛線啊,怨鳥還差不多!
不過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十兵衛演這一出的目的他倒是看出來了,他目光落到了十兵衛兩個兒子身上一一十四五歲的樣子,比他們老爹還矮,都是一米四出頭,瘦瘦小小,但頭髮衣服似乎特意洗過,看起來破舊卻比較乾淨。
十兵衛看到原野注意到他的兩個兒子,越發興奮,立馬給他推薦道:「大的是桃六郎,小的是井七郎,都還算機靈。大人您越山而來,也沒帶隨從,要不然·————暫時讓他們幫您牽個馬?」
他也是難啊,他有三個孩子,長子三郎(一二四五都沒養活)可以繼承宅地、佃地,老六和老七就不好辦了,而且隨著年紀越來越大,這兩個小子吃的也越來越多,家計十分艱難。
現在正好遇到原野,那如果能在他這裡混到飯吃,自然最好。
他這也算為了兒子甘冒觸怒大人物的風險,勉強也能說一聲父愛如山。
當然,不成也沒關係,反正也沒多少成本,最多就是全家出動,花一夜時間去捉鳥捉魚捉小動物罷了,稱不上大損失。
原野雖然自己吃了上頓,下頓都不知道在哪呢,但也沒直接拒絕,只是開玩笑道:「我沒有馬。」
十兵衛也夠痛快,瘦瘦小小能當「村幹部」估計全靠這張嘴,立刻斬釘截鐵道:「那就讓他們當您的馬!」
原野確實需要人手,說自私一點,萬一需要拼命,還能扯個人過來擋一刀,
更何況平時還可以用來抬抬搬搬傻兒子,當下沒再推辭,直接向桃六郎、並七郎問道:「我要去那古野城一趟,你們認識路嗎?」
不等桃六郎、井七郎答話,十兵衛已經大喜的連聲道:「他們認識,他們認識!大人,海東郡就沒有他們不熟的路!」說完他還一人給了一巴掌,命令道,「快拜見大人,以後跟著大人要老實勤快!要是被大人趕回來,你們也不用再回家了,直接死在外面吧!」
桃六郎和井七郎二話不說,一個頭磕在地上,算是面試成功,入職成為原野的家子郎黨,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後就跟著他吃飯了。
半小時後,桃六郎和井七郎一人一根竹槍,外加一人一個細編竹斗笠和兩雙福扣草鞋,就算是和他們的父親大哥分家成功,第一項工作就是跟著原野去那古野城,而孟子奇,原野則拜託給彌生照顧。
路上原野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們閒聊,繼續修正口音之餘,也細心觀察揣摩這兩個人的性格。
桃六郎一一他媽吃野桃時生的他,十兵衛以為是吉兆,故以桃為名一一桃六郎性格更像他老爹,嘴皮子比較靈活,能言善道,會察言觀色,膽子也相對大一點,跟了原野沒多久,已經在提議讓他弟弟負責背登山包了。
井七郎一一他媽在打水時生的他,十兵衛以為是吉兆,故以井為名一一井七郎性格則木訥一些,不多言多語,膽子看起來也略小,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顯得很老實本份。
至於學識見識和技能,兩個人都會農活,會一點捉魚捕鳥的本領,對附近山里地形較熟。除此之外,不識字不識數,就是標準的古代鄉下文盲少年。
性格方面沒看出什麼大問題,就算有些愛耍嘴皮子的桃六郎,都還保有一股子天然純樸勁,而且也遵循這時代的風氣習俗,一個頭磕下,封建忠誠鏈已經建立,人身依附關係已經形成,就這點時間已經把原野當成家主,上下等級之間頗有分寸。
暫時是可用之人,至少能當勞力,別的以後再說。
原野做好判斷,目光轉到路邊的風景上。
一片荒涼,而且並不是單純因為是冬末的原因,更多是這時代開發程度還不夠。路是硬踩出來的泥土小道,時寬時窄,寬時能有半間(一米左右),窄時只能容腳。路兩邊則是光禿禿的丘陵,要是到了春夏秋三季,想來植被會十分茂盛,是非常適合打埋伏的地方,藏個幾十上百人根本看不出來。
這種情況在後世是看不到的,陌生感十分強烈,但以原野的推測,這裡在未來應是名古屋市市郊的一部分,已經變成了水泥叢林一一地形起伏他看的有些眼熟,小田並川可能就是後來名古屋市的莊見川,此時就是河道有些不同。
那荒子城就是後世的荒子觀音寺?有一千兩百多尊圓空佛的那個荒子觀音寺?
或者是建在荒子觀音寺附近?
可惜只是聽說過卻沒去過,後世那裡也不是太知名的景點。
原野一邊看風景一邊詢問周邊環境,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桃六郎和井七郎的帶領下拐上了一條大路。雖然還是土路,但起碼平整了不少,也寬了不少,
能勉強達到一間半了,而且也能看到路人,偶爾還有牛車拉著貨物經過,看樣子這是尾張國海東郡的交通要道之一。
他注意著路人的神色,生怕自己的「奇裝異服」引起別人驚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他明顯想多了,迎面而來的路人最多好奇看他一眼便馬上低下頭,一副見怪不怪或是怕觸怒到他的樣子。
這倒讓他奇怪起來,又走了兩個多小時,已經遙遙能看到那古野的城牆,迎面來了個騎馬之人倒是嚇了他一跳。
這人騎著一匹矮青馬,兩頰畫著艷麗的神秘圖騰花紋,大冬天敞著懷,大只有小半截,像個大褲子。光著腳踩在拖鞋一樣的馬蹬上,腰上佩著太刀和脅差,嘴裡叼著根稻草,髮型則是編成辮子盤在頭頂,遠遠看上去像坨翔。
這是什麼妖怪?
原野突然有種畫風錯亂,進了西遊記的感覺!
他沒想到在室町時代遇到的第一個武士畫風這麼詭異清奇,一時看呆了都挪不開眼,而那名騎馬武士也注意到了「卓爾不群」的他,先是看著他的登山衣和登山鞋露出驚艷之色,接著又注意到他一頭平平無奇的短髮,目光中又露出三分不屑。
雙方沒有交流,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很快錯身而過,
原野回頭又望了騎在馬上搖搖晃晃的「怪人」,忍不住向桃井二人道:「那個人」
桃六郎奇怪道:「野原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原野反應過來了,隨口敷衍,「看著有些面熟。」
「是您的朋友嗎?啊,難怪和大人您一樣輕剽傾奇,一看就不同凡響。」桃六郎托他老爹的福,還是有點見識的,立刻送上馬屁,順杆子討好家主。
原野沖他讚許一笑,沒再多說什麼。
輕剽傾奇嗎?曰本古代好怪啊,不能抱著老舊思想或是刻板印象來看待,還是先多觀察多揣摩吧!
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