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曲陽君羋良,即刻趕往郢都面見大王!本部兵馬集中整備,等候王命!」來自郢都的使者宣讀了楚王的命令。
熊午良和鍾華等人齊齊拱手領命:「臣,謹遵王令。」
自打送走召滑之後,熊午良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戰爭。
如果料想不差,這應該是一場郊遊式的輕鬆進軍,想必不會有什麼大戰惡戰。
但熊午良仍然沒有放鬆整備,曲陽軍、芍湖軍兩支軍隊都快速武裝了起來,拔營起寨,隨時準備出動。
石二的加工廠也大大忙活了起來,成捆成捆的箭矢從流水線上抬下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大車上。
鍾華十分興奮,他聽了熊午良的轉述,知道了越國如今的情況。作為征戰沙場多年的大將,鍾華十分清楚,如果召滑所言不虛,那麼如今的越國已經是一塊魚腩了。
「你在越國可還有甚麼親屬在?」熊午良如是問姒儀。
姒儀深施一禮,略微有些期盼地說道:「家父姒驚,不知還是否在人世,若是公子尋得家父……」
熊午良擺了擺手:「我知道了。」
姒儀屈膝下拜:「奴婢謝過公子。」
熊午良輕輕頷首,他和姒儀都知道,越國已經混亂到如此地步,想要尋得姒儀的家人難如登天——即便她的家人也都是越國的王族貴胄。
得到郢都的王令之後,熊午良沒有耽擱,立刻收拾好行李,與鍾華及幾名親兵一起,驅車直奔郢都。
……
熊午良乘坐一輛青銅戰車,身後跟著鍾華,還有五名曲陽軍士卒,馬不停蹄,徑直來到郢都。
郢都門前的路上,卻並沒有熊午良熟悉的商旅車隊和商戶叫賣聲。
只見眼前的郢都城大門緊閉,城牆上的軍士手持盾牌,腰挎短劍。
門口站著兩排披掛全副甲冑的士卒,熊午良只打眼一看,便知是宮中的禁軍武士接管了城防。
熊午良心中一緊。
怎麼,難道郢都出事了?
「來者下馬,通報姓名——」
鍾華不敢造次,連忙舉起熊午良的曲陽君銅璽,高聲道:「禁軍兄弟們……」
「曲陽君羋良,奉大王詔命,回郢都面見大王!」
門口領頭的禁軍武士似乎是個認得字的,接過銅璽看了兩眼,便揮了揮手。
眾禁軍士卒將城門打開一個小縫,堪堪可以容納熊午良一輛車的寬度。
「君侯,方才冒犯了——」門口的禁軍向熊午良低頭致意——
「各地的封君都在趕回郢都的路上,大王怕這些在各自封地里驕橫慣了的封君鬧事,故而下令,全城戒嚴。」
「君侯在城中務必謹慎,萬萬不可生事。」禁軍士卒善意地提醒道。
熊午良點頭稱是,心中更興奮起來了!
大戰將至!
……
入城之後,熊午良一行人直奔驛站,想要先找個地方安歇下來,再去王宮面見楚王。
驛站中,已經停放了不少車馬,還有不少黃底紅字的旗幟,上面是一個個在楚國十分顯赫的名字……
「下官見過君侯……」驛站的小吏驗看了熊午良手中的曲陽君銅璽之後,衝著熊午良深深行禮——
「太子殿下吩咐過了——曲陽君大人到郢都之後,無需入住驛站,徑直奔王宮尋他去便是。」
言罷,這小吏再次一躬身:「請君侯恕罪——各地的大人都在來驛站的路上,下官正忙得緊,不能親自帶君侯前往王宮了……」
熊午良頷首:「無妨,你自去忙便是。」
一行人便又直奔王宮方向。
這裡更是戒備森嚴,禁軍武士看著到來的熊午良一行人,都隱隱挪動身子,有意無意地將劍刃瞄了過來。
「曲陽君大人,好久不見……」王宮門口的內侍倒認得熊午良,衝著後者恭敬地行禮。
熊午良轉過頭,對著那五名曲陽軍士卒囑咐道:「諸君且暫留此地,等候本君出來。」
「此乃宮禁重地,不比咱們曲陽……切不可四處走動,胡亂生事。」
五名軍士一齊拱手:「請主君放心。」
熊午良又和鍾華對視一眼,很配合地交出了腰間的劍。
然後二人在兩隊禁軍的帶領下,直奔太子所在的寢宮。
……
當初在郢都時,熊午良便沒少來羋橫的太子寢宮。
可不要想歪了……
如今時隔一年,再次來到這寢宮之前,熊午良四處一望,沒有任何變化,便熟門熟路地徑直走了進去。
寢宮中央,兩個人影正隔著茶案相對而坐。
其中一個,正是身穿一襲土黃色袍服的太子羋橫,另外一個,則是熟悉的幼年版黃歇。
見熊午良到來,太子羋橫豁然起身,大步迎上前去:「王弟,你可算來了!」
而黃歇則坐在原地,一動未動,冷冷地盯著熊午良和鍾華。
顯然還在記仇……
熊午良聞到了太子身上濃重的酒氣,再往那茶台上一看,只見案子上堆著七八個橫七豎八的酒罈子——顯然已經喝了許久了。
羋橫轉過身,看見黃歇坐在原地,便一拉熊午良的袖子,將後者也拉到茶台前。
「此乃黃歇,你們都見過了!」羋橫醉醺醺地笑道。
黃歇不情不願地衝著熊午良拱手:「黃歇見過君侯——好久不見。」
熊午良則是微微一笑……
伸手拍了拍黃歇的腦袋:「未成年人禁止飲酒哦!」
黃歇一愣。
然後,氣炸了!
熊午良,我跟你很熟嗎?
不要擺出一副和我很不見外的樣子好嗎?
醉醺醺的太子卻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只是哈哈大笑,端起桌上的酒罈,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沒有新的酒爵,索性直接將手中的酒罈塞到熊午良手中,又伸手一拍,打開了另一壇酒的泥封——
「來,先飲此爵……呃,此壇!」
「為王弟接風洗塵!」
說罷,便仰起頭,豪邁地開始噸噸噸。
熊午良掂量著手中酒罈的沉重分量,人都傻了。
阿這,也不先整兩口菜?
直接就開喝?
熊午良用求助的眼神掃了鍾華一眼,鍾華無能為力地聳了聳肩。
熊午良嘆了一口氣,硬著頭皮,雙手抱住酒罈,仰起頭也開始噸噸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至少有一半以上,都灑在了脖領上。
看得對面的黃歇人都傻了。
羋橫如同長鯨吸水一般,將一壇酒盡數入肚,再放下酒罈,見熊午良也喝完了,不禁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王兄海量啊!」熊午良又掃了一眼案子上七八個酒罈,真心實意地讚嘆道。
就以未來的楚頃襄王羋橫的這個酒量。
放在後世——
在我們工地上,最少也是個項目經理。
按這個喝法兒,想必這太子殿下,也正在為眼前的伐越戰事憂慮吧。
「太子殿下,不必過於憂慮……」熊午良很是善解人意,還想著好好寬慰一番。
「哈哈哈哈……」太子羋橫竟然狂笑起來!
「憂慮甚麼!」
「我大楚上下戮力同心,那狗屁越國——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一戰可平也!」
熊午良:……
差點忘了。
自己這個王兄,就是純純的直筒子脾氣。
馬上要開始打仗了,估計心裡邊兒正興奮呢,滿心都是殺敗敵寇、斬將奪旗、拓土千里……然後就是大楚君臨天下、稱霸中原,拳打秦國腳踏三晉……
又是幾壇酒下肚,饒是熊午良用了些許取巧手段,但也有了三分醉意。
只見太子神色一變,露出了幾分詭秘的笑容:「眼下大戰在即,也不知要以何人為帥?」
熊午良、黃歇和鍾華都精神起來了!
終於說到正題了!
咬著牙陪自己這個二愣子王兄喝了這麼多酒,不就是想套點兒情報出來嘛!
羋橫借著酒意,倒也不賣關子,看向熊午良等人:「你們說說,子蘭將軍和屈平將軍,誰更勝任此次攻越之戰?」
……
子蘭和屈平,都是楚國的大將,但是立場卻截然不同。
子蘭乃是楚國大貴族,若是細究的話,身上也算有王族血脈(其實要是細究的話,楚國貴族基本都有王族血脈)。
子蘭將軍年歲不大,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但他是鐵桿的昭雎一黨,對老令尹昭雎可謂敬如師長,惟命是從。
而屈平則是官拜大楚柱國將軍,身上已經有了不少戰功。
譬如前年,在黔中擊退秦軍的進攻,便是這屈平的功勞。
聽名字就知道,此乃屈氏族人——實打實的屈原一黨。
如今昭雎、屈原因為政治立場不同,斗得如火如荼,這兩位大將到底誰能擔任伐越之戰的主帥,倒也是朝野矚目的焦點。
神童版黃歇輕咳一聲——
「太子殿下提到的兩位將軍,從人望、功勳和能力多方面來看,確實都可堪為帥……」
黃歇頓了頓,賣了個關子。
見眾人都在等待自己發言,便又借著往下說——
「不過以黃歇來看,恐怕大王更屬意子蘭將軍。」
如今楚王並沒有像歷史上一樣冷落屈原,反而因為熊午良的緣故,更加看重屈原的『合縱抗秦』主張。
這也導致,屈原等少壯鷹派臣子,占據了朝堂的主流。
黃歇認為,楚王應當會考慮平衡等元素,在這次伐越大戰中,對來自昭雎一黨的子蘭更加偏愛。
「當然,」黃歇細細分析了一番之後,又微微一笑:「王心莫測,在下也不敢保證,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
這一番分析,有理有據。
引得太子羋橫連連點頭:「不愧是黃歇——吾之智囊也!」
羋橫又看向熊午良:「王弟,對黃公子所言,可還認同?」
黃歇傲然地看向熊午良,心中滿是暢快。
在你的曲陽縣,我可沒少受委屈。
但現在在郢都,這是我的主場!對於朝堂上的風吹草動,你一個曲陽土包子還能比我更了解?
熊午良輕咳一聲——
「方才黃公子分析的,確有道理……」
黃歇微微一笑。
熊午良看著黃歇欠揍的表情,心道要不是勞資學過歷史,還真被你忽悠了!
「不過此戰——必定是柱國將軍屈平領兵伐越!」熊午良語鋒一轉,一錘定音。
熊午良看向一臉懵比的黃歇,露齒一笑。
……
太子羋橫聞言,立刻興趣大起。
自己這個族弟,又開始他的預言了!
到現在為止,熊午良一共預言了兩次——
一次是預言秦國必然要大舉進攻宜陽,與韓、魏聯軍大戰——這則預言已經被證實了,如今的秦軍在宜陽和韓魏聯軍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
另一則預言,則是說秦王要在兩年內暴斃……倒還看不出來。
到現在為止,秦王嬴盪還活得好好的,吃嘛嘛香……
黃歇輕哼一聲:「政事殿中,大王正在決斷到底要以何人為將,不出片刻便會得知結果——我倒要看看,君侯的預言到底準不準!」
「咳——」熊午良又輕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