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無比熱鬧的百歲壽宴就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了。賓客們各懷心思,大多數都憂心忡忡。
無底道人孤身站在角落裡。自從先天靈氣爭奪戰以後,他已還了青雷派霄隆真人的人情,又不齒穹飛散人的做法,與他們不再來往。就算在這滄州諸派基本都至的大宴上,也沒有什麼朋友可聊。
他看著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的金丹真人們,其中有一批金丹聚在一處,人數最多,也最為顯眼。
那是重名聯盟的金丹們,既然是天元子百歲壽宴,他們自然全員到齊,此刻站在一處,在這樣不妙的氛圍里,倒是多了幾分安全感。
無底道人多看了幾眼,不禁輕咦一聲。
那是青原郡的戊重翁?
無底道人雖然幽居陷空山,但畢竟過了幾百年,滄州之中的老牌金丹自然是能認出來的。
可是這位戊重翁早年因兩州大戰身體殘疾,現在竟然全都好了?
是造化火丹?!
看他和重明聯盟諸金丹站在一處,看來青原郡也已全面倒向重明聯盟了。
無底道人收回目光,輕聲一嘆,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乾忙活片刻,將這些賓客一一送出,又和留下的漣漪靈君、幽德靈君商議起來。
大災將至
這次的新案件,讓那個令人悚懼的預言又多了幾分成真的可能。
幾人重申了團結一致對外的基調,也對可能出現的災禍進行了一番預演。
但是現在掌握的情報還是太少了,眾人都覺得心中沒底。連元吉靈君都遭遇不測,在場之人又有誰能保證安全?
「必須提醒渺渺玄君。」幽德靈君說,「之前元嬰種子被殺,這次直接是元嬰靈君忽然失蹤,而且還是元嬰後期!能辦到這種事的敵人實力超乎想像,誰知道有沒有可能直接盯上渺渺玄君?」
渺渺玄君不能出事,玄微派不能出事,這是靈獸宗、青蓮真宗和雲山派的共識。
大家都在卯足了勁兒發展,甚至內心深處未嘗沒有取玄微派而代之的想法,但是在真正有實力付諸行動之前,玄微派這個巨人還不能倒下。
玄微派是受太一樂土承認的滄州掌控宗門,渺渺玄君也是得到四鄰認可的滄州領袖。一旦出事,狂風驟雨必然席捲滄州,分崩離析、傾覆之災就在眼前,誰能獨善其身?
陸乾想了想:「昔日極央山莊占星之讖和明狀靈君天命法眼所得預言,我們都向玄微派做了分享。再說,玄微派中高手如雲,亦有擅長卜筮者,想來他們也會有所預測。如今他們派中接連出事,渺渺玄君自然會加倍謹慎。」
漣漪靈君臉色難看:「也不知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在滄州本土,渺渺玄君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從前『野狐禪』兩位元嬰種子身死,我們於情理中猜測『家生子』有犯案的可能,但是現在呢?」
元吉靈君並非孤身一人,而是率領玄微派使節團前來的,還有兩名金丹,二十名築基相隨,他們乘坐的是玄微派的「浮光掠影蒙沖」,雖然舟體狹小,但是防禦非凡,速度驚人。
這樣的配置,需要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
就算是「野狐禪」一方想要報復,也辦不到這樣的事,除非兩位元嬰和一眾金丹高手盡出,但是那樣不驚動渺渺玄君才有鬼了。
「情報還是太少了,這兩次的事件既有可能是相同的兇手犯下,也有可能是不同人施為。」陸乾沉聲道,「兇手是想把水攪渾,他們毫無疑問辦到了。」
幾人沉默下來,新的失蹤案雖然依舊是玄微派的巨大損失,但是直接證明了一點,那就是滄州之中已經不安全了!
「就算有著『不征』之令,還是可能有外敵入侵。」
「『不征』之令不是什麼天道誓言,效力全靠太一樂土的威懾。真有喪心病狂之徒偷偷潛入,縱然有區域鎮守使五濁真君監看,但她又不是只盯著滄州,要負責整片玉衡大陸西二十三州,動靜不夠大肯定是觀測不到的。」
陸乾的話讓兩位靈君心中更沉。
到底是內鬼還是外敵,是同一兇手還是不同人作惡,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所有一切都是未知,只能加倍小心。
看來今後一段時間,謹守山門才是最重要的。
送走了兩位靈君,陸乾正想理理思路,玄微派來了一紙詔令,著雲山派配合調查。
陸乾只得應命,按照詔令要求,將闔派弟子廣泛散播,發揮地主優勢,細細搜羅蛛絲馬跡。自己也帶了幾位金丹,到死寂荒漠之中協助玄微派搜查。
這是一片寸草不生、毫無人跡的荒土,到處都是溝壑縱橫,高高低低的丘陵和低谷,這是兩州大戰之時最為激烈的戰場,不但將整片方圓千多里的土地打得地表崩碎,生機盡失,還留下了許多難以磨滅的咒術、劇毒、刻印和陣痕,實質今日都難有生靈萌發。
見此場景,再想到魏摘星「伏屍百萬」的預言,恐怕大災起時,為禍會比兩州大戰更甚!那滄州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玄微派派出了大量弟子,在這裡拉網式的排查,渺渺玄君親自坐鎮指揮,派中僅剩的三位元嬰全部到場。
渺渺玄君從陸乾這裡再次聆聽了發現使節團失蹤的全過程,然後讓陸乾等人也加入了搜查的隊伍之中。
對玄微派的三位靈君,「野狐禪」的千乘靈君、靈絢靈君,「隱士」垂垂老矣、壽元無多的清源散人,陸乾也都去打了個招呼。
雖然是對頭「家生子」的當家元嬰失蹤,但千乘靈君和靈絢靈君的臉色並不好看,因此陸乾也沒多說什麼話。倒是那位「隱士」的清源散人之前雖然見得不多,但對陸乾反而熱絡幾分。
本以為大搜查將徒勞無功,沒想到一天之後就有發現。
那艘浮光掠影蒙沖從地下被翻了出來,裡面還有整整齊齊的二十二具屍體。
玄微派使節團除了元吉靈君以外,金丹兩名,築基二十名,俱在此處。
檢查屍體,都是被乾脆利落一擊斃命。而整艘浮光掠影蒙衝上,打鬥痕跡不多,連整體結構都沒有大的損壞。
陸乾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在自己洞府死去的元嬰種子,他周遭的環境也少有破壞。
「元吉靈君幾乎沒有做出什麼有效的反抗。」突然來到身邊的靈絢靈君如此說道,「要麼兇手的力量已經高到那個層次,要麼.」
陸乾接過了話茬:「就算是普通的元神玄君,也不可能讓元吉靈君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如果對方真的強到如此地步,恐怕不需要行此鬼蜮伎倆。」
「更有可能是對方的手段奇特,讓元吉靈君和諸位使者失去了反抗能力。」
靈絢靈君轉眸看了過來:「聽起來,陸掌門似乎排除熟人犯案、辣手突襲的可能?」
「若是金丹真人還有可能。但是元吉靈君這樣一位元嬰後期的高手,就算是骨肉至親想要突襲,恐怕也難。」陸乾搖搖頭,「別的不說,光是本命神通的發動就比普通神通更快數倍,瞬息可起,哪能被人輕易拿下?」
「陸掌門果真是個明白人,和那些動不動就懷疑到我『野狐禪』蠢物完全不同。」靈絢靈君長袖輕揮,柔柔一笑,「那到底會是什麼呢?奇毒,詭陣,還是.咒術?」
陸乾心中一沉。
只可惜初步判斷,這二十二具屍首上的創傷乾脆利落,就是普普通通的利器貫穿,並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痕跡。
他沉聲說:「世間如此之大,我們未曾見識過的手段實在太多,難以判斷。」
他忽然話鋒一轉,聲音再低了些:「且不論兇手是誰,雖然這次是元吉靈君失蹤,一眾使者覆滅,『家生子』受到巨大打擊,但是恐怕接下來『野狐禪』的日子會不好過啊。兩位靈君千萬慎重行事才好。」
靈絢靈君深深看了陸乾一眼,拱了拱手:「陸掌門金玉良言,我銘感於心。」
很快,玄微派使節團被害,元吉靈君失蹤的消息就傳遍了滄州,甚至開始向外州擴散。
整個滄州幾乎是風聲鶴唳,各門各派都是封閉山門,緊守門戶,不論是梅花坊市還是重明聯盟的坊市聯盟都是生意驟降。縱然有修士來此,都是成群結隊,匆匆來匆匆走。
派與派之間的交流基本都靠傳訊,登門拜訪幾乎絕跡,都在擔心自己步了玄微派使節團的後塵。
在這樣緊張的氛圍里,敵對門派之間的猜忌變得更加嚴重,任何一點小的事件都可能引發劇烈衝突。
平日裡本來就會發生的意外事件,都有可能被歸咎到襲擊頭上,再加上別有用心之人混水摸魚,恐慌的氣氛一再擴大。
十二月,滄州南部有兩家金丹宗門因一家弟子身亡相互猜疑,衝突不斷升級,最後公然違反渺渺玄君「止戈」之令大打出手!
最後惹得本來就痛心疾首、焦頭爛額的渺渺玄君勃然大怒,也不管誰對誰錯真相為何,直接就賜死了雙方金丹!
玄微派傳遍詔令,但有違反「止戈」之令者,殺無赦!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如此狠辣的做法立即讓整個滄州寂靜無聲,但是看似沉默之下,暗流卻越發激盪洶湧。
自古金丹治郡,獨立金丹宗門擁有征伐的自主權,但現在被渺渺玄君強硬鎮壓,一眾金丹宗門怨聲載道。
而玄微派內部,又翻起了驚濤駭浪。
「家生子」大受打擊,「野狐禪」蠢蠢欲動,但千乘靈君和靈絢靈君保持了冷靜和清醒,約束派系眾人,甚至主動收縮了觸手。
可惜「野狐禪」早期為了擴張實力,真的是步伐太快,吸納修士太快以至於底層修士膨脹太快,良莠不齊,不凡魚目混珠、品行低劣者,中層骨幹難以控制。
不久又發生了幾起「野狐禪」與「家生子」修士的衝突事件,這一次渺渺玄君沒有再和稀泥,不但以頂格手段處理了當事人,而且直接了當地要求「野狐禪」退讓出許多利益。
玄君要再次將「家生子」扶上主導地位。
這也直接引發了「野狐禪」中下層修士的不滿,私底下怨氣很大。
這些怨氣無法在玄微派中得到釋放,有些卑劣者竟然開始在滄州小宗門和散修那裡尋找存在感,這無疑是加劇了滄州之中的緊張氛圍。
但好在,渺渺玄君還在。
非常時期當用重典,在毫不留情地處理了一批人之後,這股歪風才被壓了下來。
滄州雖然動盪,總也不至於釀出大禍。
只要玄君還在
甲申四百四十三年春,在滄州一片戒嚴的氛圍之中,卻有一位朋友叩開了眠龍山的大門。
「是他?」陸乾一下子反應過來,微笑道,「看來這樣的局勢,反而讓他下定了決心啊。這對我雲山來說,倒是意外之喜。」
陸乾親自前往迎接,一夜暢談之後,雲山派再得一強力助臂。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月寒日暖,春秋交織,何曾為任何人停步?
一眨眼間,便又是二十七年過去。
甲申四百七十年,春夏之交。
持續了數年動盪和緊張之後,莫名的兇殺和失蹤案終於沒再出現,滄州大地也慢慢恢復了平靜,各門各派重新開始正常生活,經歷了寒冬的坊市也逐步恢復客流,元吉靈君的失蹤被人們埋在了心底。
直到這甲申四百七十年,二十多年穩定繁榮,滄州似乎再次煥發出勃勃生機。
新一批金丹真人登上舞台,更有幾位新元嬰靈君的出現,讓滄州的實力重新恢復。
在這樣繁華的外衣之下,卻有一些人心中始終警惕萬分,隨著時間推移,不但沒有放開手腳,反而進一步約束弟子,整肅山門,擺出了收縮防禦的架勢。
正是滄州四門外加重明聯盟。
預言中,有大災將至,大劫將起。
明狀靈君預測此劫就在二三十年間,這本來就是個模糊的觀測,誰知道在下一刻,會不會有恐怖的事件爆發出來?
不過不知情的修士依然過著和平安定的生活,更別提外州修士,滄州的動盪本來就和他們無關。
就比如這一次,在滄州南方潁州舉辦的萬靈仙草會,依然是熱鬧非凡,修士不少,奇珍異寶博人眼球。
「齊道友,這回也是這麼快就將手中的土元靈物出手了?」有一個矮矮胖胖,戴著斗笠,活像一朵大蘑菇的修士羨慕地說,「哎,可惜我這蜻蜓孢子無人欣賞,也不知這次能不能換出去了。」
戴著白面具的陸乾向他拱拱手:「原來是菇老前輩。蜻蜓孢子前一場會上還挺搶手,這次或許是運氣不好。聽添福公說,這場結束不久,還會在南方的盧州再辦一場聚會,前輩不妨再去試試,或許就可遇見買主。」
菇老道把頭搖得飛起:「免了免了,盧州現在可不太平,我一把老骨頭還是老老實實閉門種蘑菇,不去為妙。」
陸乾疑惑地問:「盧州怎麼了?」
菇老道吃了一驚:「齊道友不知道麼?盧州有一條四級高階的靈脈剛剛破滅,產出的先天靈氣被人搶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