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霹靂一聲炸響,金、紅、紫三色光芒猛然升起,已被楊濟業一記「破空」,直接按在了血樹真人身前!
尖銳的嘯鳴聲響徹山巒,所有人都不由得捂緊雙耳,面露痛苦之色。光芒炸起,那枝條化作的滔天槍戟盡數崩碎,方圓百丈的樹人瞬間化為齏粉。
血樹真人只來得及發出驚恐的尖叫,一團劍氣已如暴風龍捲般呼嘯而起,將它瞬間吞噬!
轟隆隆!
無比狂暴的力量四溢擴散,上百樹人在劍氣波動中支離破碎,密密麻麻的樹木花草全部化為飛灰,整個山坡都被劍氣削去一層。
蕭天賜瞪大了眼睛,如此強悍的劍氣讓他無比震驚。單單只是劍氣餘波,都讓整個瀚海星辰大陣劇烈震動,弟子們被衝擊得東倒西歪。
光芒一斂,忿怒撲來的血樹真人,和他身邊兇猛衝擊的樹潮都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百丈深坑!
深坑之中,正懸在一柄一尺三寸長的短劍。此劍劍柄上鑲滿了細密的寶石,劍身之中有金、紅、紫三色煙雲流轉,正不斷震盪,輕吟不休。
所有人都被震撼得失神,呆呆看著這柄短劍。
楊濟業回過神來,嘆了一口氣,紫氣天羅拉動,短劍光芒一閃,回到了布滿神秘篆文的劍鞘之中。
正是秘寶·天亟三光劍!
這便是出發之前,陸乾讓他帶在身上的底牌。天亟劍中所蓄靈力越多,威能就越強。此刻經陸乾蓄能一年,終於儲滿了靈力,一劍刺出,凜然劍氣之強,已達到了金丹圓滿的全力一擊!
血樹真人這個金丹初期,在措不及防,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臉接一劍,竟然直接化為了飛灰。
周圍殘餘的樹人一下子靜止不動,重新紮根入土,樹人重回樹木,圓錘長劍重新變作花草,叮噹作響的鞭鎖也長成了鬱鬱蔥蔥的藤蘿。
這便是最好的明證,血樹真人,死了。
楊濟業滿臉複雜,他不知道血樹真人已經受了內傷,而且本身手段不強,自然沒有想過血樹真人這般不濟,也沒料到天亟三光劍的威力竟有這麼強,更沒打算直接誅殺血樹真人。
雲山派此番強征靈脈,實乃不義之舉,造成血樹真人百年苦修毀於一旦,楊濟業更十分內疚。方才衝突已經不能避免,為了保護雲山弟子們的性命,楊濟業不得不發動天亟劍。
原本只是想以戰止戰,重創血樹真人,逼停雙方交戰之後,再好好商量賠罪,做出足夠補償。
哪知道一劍下去,血樹真人連金丹神通都沒用出來,直接就死了呢?
敵人盡去,雲山弟子們靈力已經消耗大半,現在解開了戰陣,在那裡大口喘息。蕭天賜看了幾眼天亟劍,又看著那巨大的深坑默然無語,將蒼虹握得更緊了一些。
李達搖了搖頭,原來楊師伯還帶著這樣一件寶物,可惜沒能用好。若是早些拿出來,說不定能夠以此寶的威能,直接逼迫血樹真人退避,這樣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卻不知道,此寶一旦發動,就無法停止,非得用出不可,是沒辦法單單激發威能來威懾對方的。
正當此時,山中靈脈猛然震動!
所有人齊齊轉頭,看向了一直被戰陣護在核心的譚雲興。
靈脈中的靈氣如同噴泉一般洶湧而出,山中靈氣呼嘯著聚攏,在譚雲興身軀上方形成了巨大的靈氣旋渦,洶湧地沖入他丹田之中,注入靈花之內。
李達距離譚雲興最近,忽然一個恍惚,好像這靈氣旋渦之中有一絲黑氣一閃而過。但再定睛看時,卻什麼都沒有。
他有些疑惑,但下一刻,靈氣已經盡數沒入譚雲興身軀之中,一道陰沉晦暗、兇猛逼人的靈壓從譚雲興身上升騰而起。
唔,看來是靈力損耗過度,我有點眼花了。
譚雲興睜開雙眼,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捕捉道韻、刻錄道紋、補益丹田、煥發靈壓,築基成功了!
眾人心中俱是一松,連蕭天賜緊鎖的眉頭都放開了一些。雖然為了譚雲興築基,做下了這般錯事,但不論如何,築基是成功了。
楊濟業舒了一口氣,臉上笑容浮現。他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忽然身後噼啪一聲輕響,他只來得及略略偏轉一下身軀,一根粗大尖銳的木樁,就已捅穿了他的胸膛!
楊濟業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眾人喜悅的目光盡數化作驚恐之色,這才看到,楊濟業身後的地面下猛地躍出一個身影,一隻手臂化作了碧盈盈、尖銳無比的木樁,直接捅穿了楊濟業!
是血樹真人!
但他的靈壓,怎麼變成了築基圓滿?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面對天亟三光劍雷霆般的一擊,血樹真人是成功催動了自己的神通。
而這便是血樹真人的神通·褪靈萌生。
以跌落一個小境界為代價,萌芽生長,重獲新生!
他本是金丹初期,用出這個神通,自然就成了築基圓滿。
而他作為本土樹妖,還有一項隱匿秘術,在土地之中可以遮斷氣息,瞞過了眾人的神識,在所有人都懷著喜悅之心,放鬆了警惕的時候突施辣手,一擊建功!
一道木樁捅穿了楊濟業的胸膛,血樹真人看都不看,雙足一紮,就要遁回泥土之中。
它自信憑藉這一手土遁之術,和氣息隱匿的秘法,必然可以輕易退去。
但蕭天賜已擎住了長劍,身軀一閃,忽然消失在空氣之中。
只見碧芒一跳!
蕭天賜在血樹真人身後現出身形,蒼虹輕輕一甩,收劍入鞘。
而此時,血樹真人的小腿才剛剛褪入泥土之中。
它喉間咯咯一聲,還想抬動手臂,忽然咔的一聲輕響,隨後便是一陣木材撕裂的嚓嚓聲。
血樹真人,從頭到腳,崩碎成三十二塊!
羅睺烈劍·飛光。
光陰如劍,斬盡天下眾生,不可阻擋,無法躲避。這是最烈的一劍,最猛的一劍,也是最快的一劍。
蕭天賜對飛光劍勢的領悟已越來越深,如今以「劍魂」道紋用出的一縷劍意也越發強大。
可就算崩碎到這個程度,血樹真人這些碎塊還在不停抖動。一枚小小的種子脫落下來,鑽入泥土之中。
蕭天賜手臂一震,反手又是一劍!
焚江!
赤紅色的劍氣爆裂洶湧,焚江煮海,橫掃而過,犁平地面,將血樹真人的殘肢焚燒成渣,那枚泥土中的種子也瞬間變成了焦炭。
血樹真人,這回真的死了。
李達已沖了上去,正要伸手時,譚雲興已閃了出來,一把將楊濟業抱在懷中。
他伸出手掌,湛藍的光芒亮起,盈盈水浪不斷聚合,堵住了楊濟業身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
「楊師伯!楊師伯!」譚雲興又驚又懼,心中大急,早已沒了方才的得意。全力運使著秘法,築基羽士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
「快!」他向李達喝道,「把陽虎散倒在傷口上!再取七星丹一顆,剖為四份,以水化開,四分之一為楊師伯送服,四分之一拿給我!」
李達這才想起,譚雲興是水木雙靈根,在醫道上很有天賦,也向師姐吳妍學到了不少醫術秘法。當下不敢耽誤,火速按照他的指示行動起來。
雲山弟子們聚集起來,在蕭天賜帶領下將他們圍在中間,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防止再有意外發生。
楊濟業已面如金紙,譚雲興也急得滿頭大汗,怎麼自己築基成功,楊師伯又遭此重創?他奪過李達拿來的藥物,全力運轉秘法,堵住那巨大的傷口,為楊濟業推關過血,化散藥力,一會兒功夫就已大汗淋漓,衣衫濕透。
在弟子們急切地注視之中,譚雲興幾乎將新生的築基靈力耗盡,終於臉色一緩。
在秘術和靈丹的作用下,至少封住了楊濟業貫穿胸膛的巨大創口。要說也是上蒼垂憐,楊濟業在攻擊臨身的那一剎那略微偏轉,這一記木樁沒有刺入他的心臟,要不然真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他不敢停歇,繼續施為,終於楊濟業的呼吸從似有似無,轉變成了微弱但是平穩,心跳雖無力細微,但終歸是止住了向死亡深淵跌落的勢頭。
譚雲興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傷口縫合包紮起來,又急切說道:「現在穩定了楊師伯的傷勢,我們要立刻迴轉。一路上我都會全力施為,吊住楊師伯的生機。」
眾人聞言,心下稍安。剛剛還在為譚雲興成功築基倍感歡喜,又突然遭到血樹真人襲擊,楊濟業深受重傷,好在還能救回,真是萬分慶幸。
蕭天賜點了點頭,眼下不管是自己,還是剛剛築基的譚雲興,靈力都已快要耗盡,楊濟業更是昏迷不醒。雲山弟子們也是靈力大損,還在方才一戰中損失了十幾位弟子。
一行人都到了十分虛弱的時候,這裡並非善地,要抓緊離去才是。
於是雲山眾人根本顧不得收拾,匆忙登上風虹鶴,打算一邊趕路,一邊恢復,緊急撤離。
可眾人才剛剛升空,便有一陣悽厲的慘叫聲遠遠傳了過來!
蕭天賜目光一轉,頓時臉色一變。
是那架曾經跟蹤過雲山眾人的人骨馬車!
兩個肩胛被符篆鎖鏈洞穿的人類築基大聲慘嚎著,御著靈器,拉著馬車,徑直向著眾人衝來!
它是偶然路過,還是一直遠遠綴著眾人?!
「快!」現在沒空想這麼多了,李達大喝道,「全速飛行,甩掉他們!」
但是沒有成功。風虹鶴的遁速是每個時辰一千里,普通築基的遁速是每個時辰八百里,但是這兩位拉著馬車的築基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點點磷火在他們肩膀上燃燒,榨出了他們的生命潛能,讓遁速超過了千里,比風虹鶴快了一線。
所以雙方的距離正慢慢接近,李達一咬牙,就要率領弟子們奮起最後的靈力,再御戰陣。
就在此時,馬車上,由人皮製成的帘子掀開了一角,一隻慘白纖細的手掌伸了出來,輕輕搭在馬車上。
剎時間,一道靈壓沖天而起,雲山眾人通體生寒,更有數名弟子驚叫出聲。
是金丹!馬車裡坐著一位金丹!
就算是大家情況良好,沒了天亟三光劍,也不可能正面敵過金丹,更何況是現在這個不能再糟糕的狀況?
絕望瞬間瀰漫開來,今日恐怕要埋骨異鄉,死無葬身之地了。
譚雲興身軀顫抖,連向楊濟業輸送的靈力都中斷了。
我才剛剛得證築基,正要一展抱負,踏上英雄之旅,怎麼能死在此處?!
李達腦子瘋狂轉動,忽然大喊道:「這個金丹有問題,他必然行動不便,無法親身追擊。只要殺了那兩個拉車的,他就追不上我們了!」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頓時閃過一線光明。
金丹遁速何其快也,為何要靠兩個築基拉車?之前以為這是某種排場,但現在是追擊戰,這兩個築基不過比己方快一線,要花一段時間才能追上,為何不親自出擊?
要知道這裡可是混亂無序的臨州,耽擱時間越長,越有變故發生!
恐怕還真是那個金丹有問題,它到現在還沒有離開過馬車車廂。
這只是推論,但是很有道理。最關鍵的是,眼下除了相信這個,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說干就干,李達當即再起雲山戰陣,星芒月牙一閃而出,直劈兩名築基。然而車廂之中,只聽一聲怪異的嘶吼,星芒在靠近之時,就仿佛被巨力擊中,直接崩散開來!
不行,那個金丹在保護著車夫。
所以,現在的唯一方法就是,有人能夠牽制那個金丹一會兒,由戰陣斬殺那兩名築基。
誰有可能做到?
誰去,就必定回不來!
蕭天賜咬緊了牙,蒼虹一寸寸拔了出來。
我受掌門大恩,今日自當以命相報。
但就在此刻,只聽譚雲興驚呼一聲,強悍的靈壓在雲山眾人身前升起!
楊濟業,緊緊捂住了胸口,慢慢地站起身來。他臉上青筋暴起,死死咬住牙關,把極痛苦的吼叫鎖在喉嚨之中。
他身後猛地張開了十二條天羅鎖鏈,十二枚隨身靈器肆意舞動起來。同時,他也放開了捂緊胸膛的手,那裡被木樁捅了個對穿的孔洞已崩裂開來,但卻不見任何一滴血流出。
因為他現在渾身精血都在蒸發,連神魂都開始燃燒起來。
《沸血燃魂經》,催動!
超越了築基羽士的強大力量,在他的身軀中冉冉升起!
似乎適應了這份痛苦,楊濟業壓下了蕭天賜手中的蒼虹,丟出了自己的儲物袋,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未來還長,我去。」
「楊師伯!」焦急的呼喊聲響起,但楊濟業紫氣天羅一閃,便將眾人壓了回去,身軀一閃,已向前沖。
他再痛苦地大吼一聲,又是六條天羅鎖鏈生出,一共十八道紫氣天羅舞成一片。
在一團紫色的光輝之中,楊濟業,向前!
「汝等是未來,是希望,我既為雲山長老,自當捨命護持。」
「告訴掌門,能親眼見證雲山崛起,我無悔矣!」
轟隆一聲爆響,紫光突破阻礙,刺破人皮帘子,射入馬車之中,人骨馬車劇烈震動。
李達淚水奪眶而出,大喝一聲:「攻!」
蕭天賜憤然大吼,風火雷劍比往日兇猛數倍。
一道星芒月牙,一道碧翠劍光,那兩名拉車的築基露出了解脫的笑容,化為碎屍墜地。
馬車果然速度大減,只與練氣相差仿佛。
但那團紫光,正被馬車中的黑暗慢慢吞噬。
「走!」
李達咬緊牙關,淚水橫流,領著十一隻風虹鶴震動翅膀,極速逃離。
譚雲興呆呆望著後方,看著那一點紫芒最終消失在天際,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十多天後,雲山派眾人垂頭喪氣地飛行在返程途中。
眼下已經回到了熟悉的,人類修士主導的大陸腹地,但是沒有人高興得起來。
深受弟子尊重的楊濟業,隕落了。
譚雲興更是失魂落魄,通體發冷。
他能夠察覺到諸弟子看過來的目光,那種責怪、憤怒和埋怨的目光。
他能想像得到,回到山門之後,等待著他的是什麼。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要這樣子的!
我只想成功築基,然後在門派中大展身手。
我要擺脫母親的控制,讓師尊刮目相看,受到所有人的愛戴和崇敬。
我要做的,是像父親一樣的英雄!
不應該是現在這樣,楊師伯不該死在這裡!我明明已經努力救了他,他本來不該死的!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楊師伯,如果是蕭天賜殿後而死,我的罪衍也不會那麼嚴重!
這下該如何是好?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活?!
想到這個,譚雲興就忍不住渾身發抖,無窮的黑暗仿佛在包裹過來,一層又一層,冰冷絕望,幾乎就要將他溺死。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瑣碎的聲音。
深沉的一夜過去,弟子們紛紛在風虹鶴背上從入定中醒來。現在大家正在青州地界,前方就是滄州,就快回家了。
李達習慣性地掃了一眼,點了個弟子人數,然後一下呆住了。
譚雲興,不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