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正道直取,心魔萬化

  妾室薛玉真來信,言及自己還要在小商河中暫居一些時日,寶相夫人與兩位小姐都頗為喜歡自己,這段時間自己處置事務,陪伴左右出遊遊玩,每一件事情都辦得讓夫人與兩位小姐滿意。

  在書信當中,薛玉真這樣寫道。言辭之間,有些得意忘形。

  陸城閱讀過後放下書信,並不太擔心薛玉真,寶相夫人也是這天下有數的高人,如果在她身邊都不安全,那只能說明那個人命數已盡。

  薛玉真不回來,自己休養內傷又無法修行練法,於是陸城便把心神精力放在教授弟子身上,說起來倒也是這些年中少有關心、並頻繁指點兩名弟子的時候:

  大弟子司徒化,原是南方散修出身,後為修得精妙道法,拜入燃木山林家門下,偶遇陸城,在機緣之下,拜入其門下做了個記名弟子。

  二弟子苗楚雲,原本是九宮魔域當中妙化宗弟子,被陸城引入明璣劍派,其後明璣劍派覆滅,苗楚雲欲與劍派同亡,又一次被陸城遇到收入門下。

  因此,她既是陸城的記名弟子,又是明璣劍派的掌門人,這個門派的殘部託庇於陸城門下,只是平常陸城也不在意他們。

  外門弟子,內門弟子,記名弟子,真傳弟子,通玄界的宗門修士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劃分等級的,已不可考,也許在上一個時代就已是如此。

  山里木屋當中,師徒三人坐而論道。

  「在修行而言,道魔何別?」

  陸城道服散發,坐在木屋內蒲團上,以手撐頜,意態閒適。他本就相貌清俊,沐浴之後隨意安坐,便給人一種有道真修的感覺。

  「道修循序漸進,以感應、思辨、規矩、實證四部,步步前行,雖然緩進但勝在紮實。

  魔修急進前行,借勢用力,在短的時間內便可修出高明的法力,但也往往陷入根基虛浮,無法進步,乃至走火入魔的險關。」

  司徒化端坐在蒲團上身軀前傾,恭敬言道,說出了一個世間大部分修士比較認同的道魔之別。

  「楚雲,你說呢?」

  陸城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徒兒,不知。」

  其實怎麼可能不知道,道魔之辯,這是修士老生常談的話題了。

  苗楚雲只要想,便能說出幾個答案,或者說出自己內心比較傾向認同的答案,但她此時此刻看著師尊,卻什麼也沒有說出。

  然而。

  「哈哈哈哈。」

  陸城暢快大笑,接著對臉色有些不好看的司徒化言道:

  「這就是感應與思辨,你說得沒有錯,但是你一個都沒做到。」

  苗楚雲可能不知嗎?

  不可能的。

  她也是修道多年,但是她感應到陸城想問的不是這個,同時開始自己思辨,最終得出的答案是不知道一一不怕沒有答案,就怕你不去感應、思辨。

  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司徒化倒是守規矩了,但是具體到道法修行中,並不需要太多人間禮數,人情事故。道家戒律法理,指的並不是這個。

  大笑之後,陸城復又繼續言道:「正道直取,心魔萬化。這是為師目前的感受,不敢說一定對,但應該比你們都準確一些。」

  說著,陸城從袖中取出一本書冊遞到苗楚雲的面前道:

  「既然你想要重建明璣劍派,就要做好吃苦,受罪,忍耐寂寞,千載苦修最後卻是一場空夢的準備。

  光能吃苦沒有用,每一次練劍時都要思考,如何才能練得更好,要時時找到自己的弱點,彌補苦練使之變為強處,我寫給你的這門劍訣威力並不大,卻可以為你打開一扇大門。」

  「多謝師尊。」

  苗楚雲見此,立刻跪下,拜謝陸城授藝之恩。

  一旁的司徒化極為艷羨的看著師尊傳授道法,他拜入門下多年,也得到些劍訣法術傳授,但是並沒有得傳像這般的根本法。

  「別看了,你師妹的路你走不了,有你的那一份。正道以百年的努力,

  化為堅厚根基,追求一朝頓悟,但絕大多數人,窮其一生的修持也到不了那個高度,百載清修空付。

  我傳你《妖文鬼篆引魔寶錄》與《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前者教你實證道法,修行的每一步都踩在巧妙處,從起步開始就捨棄丹成上品,但可修得寒精鬼篆秘魔元丹,雖然是五品鉛汞丹,但威力之大卻可以克制絕大部分丹法,讓你不用受人欺凌。

  但你要記住,重點是後面的《救苦妙經》,通幽弄鬼驅魔御魂終究是有傷天和,你若不想真的遭了魔劫,對這《救苦妙經》所下的苦功,就要十倍於前者。

  另外心魔萬化終是幻法,以後遇到你蠱惑不了的正道修土,別管對方法力多麼低微,立刻有多遠就滾多遠,回我門下總不至於讓你丟了性命。」

  「多謝師尊垂愛,多謝師尊。」

  司徒化接過《妖文鬼篆引魔寶錄》後,立刻跪下磕頭不止涕淚交流。

  陸城平日裡交遊的多是金丹真人,但其實在這世上,築基境的修士就可以建立家族,凝煞煉罡境的修士就可以開宗立派,擁有一片不小的基業。由此可見,司徒化所接過的這直指丹道的法門有多麼可貴。

  「你這一世根性不足,好好修持寶錄,持以百年,待壽盡之後以寶錄當中的秘法轉劫,也許在下一世會有一線成道的機緣。」

  「多謝師尊,多謝師尊。」」

  這一刻司徒化除了磕頭稱謝以外,其餘的什麼話都不會說了。入贅燃木山林家百年,苦苦煎熬百年,只被傳授了幾手法術,而在現在卻被傳授直取丹道,甚至有一線成道機緣的法門,這是在燃木山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得到的。

  這一刻,司徒化對於陸城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之前羨慕甚至嫉恨師妹的那點心思,已全然煙消雲散了。

  「好了,各自去練幾手劍術,趁著今日為師得空,也再指點你們幾手劍招變化。」

  「多謝師尊。」

  司徒化與苗楚雲起身之後一同行禮。

  接下來司徒化與苗楚雲便去山間練劍,施展陸城傳授的種種高妙劍訣,

  一時之間,劍氣寒光飛縱,山間雲霧摧卻。

  只是時間沒過去多久,陸城便下意識地注視向山側方向。

  而在這個時候,有一股霸道威烈的氣息,已經行到那裡。

  「哈哈哈,難得師弟今天有暇,出關調教弟子。」

  一位神採氣度極具威嚴的老者,便從山下緩步走來,縮地成寸,似緩實疾,沒有幾步的功夫,便從山下走到了山中木屋內。

  「練功出了差子,所以就出來透透氣,師兄事務繁忙,今日怎麼有空到此?」

  「哦?師弟你受傷了,嚴不嚴重,師兄也認識幾位不錯的靈醫,這就喚來給你看一看。」

  「不必,不必師兄,這點內傷調養幾日也就好了,不必徒費人情。」

  陸城與大師兄宇文政又客套了幾句。

  而在這個時候,宇文政的獨子宇文逸也來到山間,捧著一盒丹藥,正想要不斷接近苗楚雲,只是苗楚雲明顯不斷在拒絕他,神色為難。

  「哈,天鑫丹,好大的手筆,有這丹藥為楚雲洗筋伐髓,的確可以讓她修煉法力事半功倍,這是五階丹藥吧?直接下聘禮都足夠了。」

  聽到陸城的話,宇文政的臉色多少顯出幾分尷尬之色,但他修煉多年,

  早已然皮厚心黑,居然順勢言道:

  我實在是太喜歡楚雲這孩子,性情質樸紮實,就算沒有逸兒這件事,

  這枚天鑫丹我也做主送給楚雲,老九,賣大師兄一個顏面,就讓楚雲與我家逸兒相處一段時間如何?」

  「師兄,逸兒若是能討得我這弟子歡心,我這個做師父的,自會為她備下一份嫁妝,但若不能,我也不願亂點鴛鴦。」

  陸城沒有中宇文政話語裡的圈套。

  以苗楚雲現在的歷練與性情,若是她極為尊敬的師尊點頭指派,她哪怕心裡委屈,也可能委委屈屈的就從了。

  然而宇文家得到一個保障,搭進去的卻是苗楚雲至少半輩子。

  「婚姻大事,從來父母之命媒之言,什麼時候輪到這些孩子自己做主了,他們能懂什麼?」

  「唉,師兄你這樣說就太過偏頗了,而且我看逸兒其實也沒有多喜歡我家楚雲,多半是師兄你逼迫來的,這樣日後就算成親,他在外面的風流韻事也不會少,難過的還是我那可憐的徒兒。

  大師兄宇文政為獨子求親,被陸城頂了回去。

  宇文政與宇文逸離去的時候,臉面都不好看,讓苗楚雲有些隱隱憂慮。

  「沒事的,我家楚雲若是個不成器的孩子,其實宇文逸也稱得上是人中龍鳳,難得一見的良配。但你偏偏刻苦要強,既然你不願,為師就絕不會挫了你心意銳氣,就看你能走到多遠。」

  「多謝師尊授業之恩,犢之情。」

  苗楚雲聞言再次盈盈下拜,只覺感激不盡。

  「爹,那陸城不過是個煉罡境修土,他們師徒也不過是寄居在咱們家,

  他們憑什麼那麼傲氣?」

  「閉嘴!平日裡你這一個情人,那一個小妾,有夫之婦你都能勾搭上兩個,現在本事在哪?

  我給你天鑫丹,你一見面就拿出來,你在那買春啊?換我是九師弟我都看不上你。」

  宇文逸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怕自己這個父親。

  只是宇文政平日裡潛心修道,又要管理止觀山事務,沒有時間管束他,

  才顯不大出。

  這一刻見到父親真的動怒,宇文逸頓時半句話都不敢再說。

  「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若是在外面聽到半分,我,我就圈禁你一百年,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閉關苦修是什麼滋味!」

  「是,父親。」

  見宇文逸那若寒蟬般的樣子,宇文政先是駕雲帶著他飛遁而去,片刻之後抵達府邸,方才在下落時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逸兒,我在師尊座下聽道已經快有三百年了,不敢說全部,師尊的大部分心思其實我都是能揣測一二。

  師尊座下九大真傳,只有我一人煉就金丹並且丹成上品,師尊平日裡雖然不說,但其實是回護我的。

  那你說他為什麼把陸城安排到我這裡來?」

  「..-—-因為,九師叔道業精湛,師祖是想父親與九師叔修好,日後互為援手。」

  「沒錯,你總算不蠢。日後,除非那陸城沒能修成丹道,否則的話,怕是你爹我也有求上門去的一天,這個時候多積累些善緣,甚或結下一門好親事,日後就是一條好出路。

  你有色目人血統,修道資質不佳,未來想要修成丹道,恐怕主意就要打到你九師叔的那枚外丹法器上,現在被他落點顏面又算什麼?唾面自乾,父親可能沒有辦法庇護你一輩子了。」

  「父親,您怎麼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宇文逸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慌張了。

  宇文政已經修成金丹,正常來說,他的壽命要遠遠超過宇文逸,百發人送黑髮人在他們家是很大可能發生的事。

  當然,在宇文逸視角看來,這可能是莫大的福氣。

  「這些日子,我總是覺得,師尊把弟子們派出去,各守一方,其中另有深意,也許劫數很快就要臨頭了。」

  宇文政仰天注視,無聲地嘆:

  「高境修士收錄弟子,本就有替劫擋災的作用,若是師尊真的要過四九重劫,為父必然首當其衝,他老人家的那些仇敵,又怎會怎肯放過我?」

  這一局,黃龍子真人不想拖累門徒弟子都不行,高境修士收錄弟子,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父親,實在擋不住這劫數,便逃吧!?父親已是金丹真人,我們放下這片基業逃到海外,逃到天涯海角,逸兒寧願不要這片基業了,也想要服侍父親常伴左右。」

  宇文逸雖然不知內情,但是「劫數臨頭」這四個字還是聽得懂的,看了看左右之後建議言道。

  聞言,宇文政輕輕一嘆,側身輕撫愛子的頭,卻是搖頭。

  這方天地世界,對宇文逸而言自是天大地大無邊廣闊,但是對於結丹宗師尤其是金丹真人境的修士來說,這方天地世界,已然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