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姥姥是師尊故友,陸城作為晚輩禮數自要周全些。
但在碧雲洞府之外連續呼喚數次後,面前這座洞府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見此,陸城也不再猶豫拘泥,雙手掐訣,然後遁入面前洞府石宮旁的湖水內。
看上去仿佛是要投湖自盡,或者是湖中撈月。
實則,在之前蕭玉雪的來信中寫到過。
金花姥姥的碧雲洞府藉助四周環境水氣濃重之利,布陣劃分為二相境。
一座明府,一座暗府。
明府當中也有人居住,但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弟子僕人,暗府當中才是金花姥姥與她們居住之地。
二相境看起來玄妙無比,但是參悟其理後就知道只是一種較為玄妙的水行幻術法門。
陸城投入湖中月內,深入水下片刻。
湖下暗流流淌而過,當陸城再次走出湖水時,眼前已經出現另一座更加精緻的石宮,這裡才是真正的碧雲洞洞府。
只是陸城出來之後微微皺眉:
因為太安靜了,如果面前碧雲洞洞府還有人的話,此時怎麼也該出來應付自己了,無論敵友。
據陸城所知,這世上會這樣安靜的就只有一種人:死人。希望,洞府內不全是這種人。
進入洞府當中,沒有守衛,沒有禁制,入目一片黑暗,只是宮室中透出一股森寒死意。
在書信當中,蕭玉雪說碧雲洞府是一處很美麗的所在。
清晨時分海天一色,有的時候天外的雲層會在水色的倒映下染成碧色,
景色奇美。
可能是因為陸城是晚上到來的,所以他在碧雲洞府沒有見到美景,只見到滿地的屍體。
冰屍。
她們倒伏於地,身軀完全被凍住了,身上乾坤袋與法器都未被取走,側面說明出手之人身份極高,根本沒有興趣搜刮這些錢財。
但尋常來說,這種身份極高的修土,也是不屑於向低境修士出手的,除非受到冒犯。
「或者,他想掩蓋什麼秘密。」
陸城低聲自語,此時他就猶如行走在一座巨大的墳墓中。如果是在上一世,這一刻已經被嚇得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但這一世修道近百年,磨練心性法力,更了解了人的生死輪迴,自然就不會再怕了。
說到鬼,陸城身上所攜帶的萬魂幡內鬼的數量,此時剩下的也絕對比這裡的多得多。
陸城一步步地往裡面走,前往碧雲洞的正堂大廳區域,同時他的神識擴散開去,仔細觀察著地面上每一具女屍的臉,有些害怕見到蕭玉虹、蕭玉雪姐妹。
就在陸城潛心搜索之際,突然,在他的神識感應邊緣處,有一道白影一閃而過。
遁法奇快,猶如幻象。
但陸城是對自己極為自信的修土,他迅速向著那道白影的方向追去。
只是對方遁法當真奇快,陸城的遁法雖然也不慢,他練成了先天派的鍊氣法訣、隨便學點五行步就不會慢,但終究未能追上。
「修為若是超過了我,何必逃,修為若是不及我,又怎會如此快?」未能追上,陸城也只能再次定下心神,開始繼續搜索碧雲洞府。
仍日是除了洞府本身以外,觀察地面上的每一具戶體,此時的洞府之內冰雪鋪地,寒霜凝結,經久不化。
但是陸城仍舊可以在這座洞府的建築上,看出一些異常之處,在這座道家洞府中,一些建築紋飾中,有著一些身著錦衣飛天的天女。
她們面容寧靜,雙臂輕揚,長裙飄逸,仿佛要引領眾生穿越塵世的喧囂,抵達極樂世界。
通玄界其它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但陸城卻能看出這是佛教的飛天天女。
但是在此方世界,正統佛門傳承已然斷絕。
十二頂尖宗門,無一佛門傳承,只有天下十六邪派當中的心佛寺,白骨院,有一些佛修的影子,卻已被東極大荒島帶成念歪經的。
「金花姥姥難道是佛修,不無這個可能。」陸城對佛道兩脈沒有過多的偏見。
此事也不是他此行的重點。
探索到儲物庫房,裡面甚至還有一些靈物煉材,陸城把這些財物全部收了起來。
萬一血雨樓真的先自己一步找到蕭家姐妹,自己就一夜返貧了,雖然劍在手中陸城從不覺得自己會缺靈石財物,但多有些底子也是好的。
實在花不出去就餵給百毒金蠶蠱,它們連礦石都啃。
轉了幾圈之後,來到洞府正廳大堂,這裡死的人最多,甚至屍身相伏,
陸城此時已經決定最後離去時給她們進行火葬。
雖然入土為安,但以她們的死因可能更希望可以走得暖和些。
「嗯?」
在以神識掃過廳堂中一名女修的面龐時,陸城輕嗯一聲然後迅速走了過去。
他覺得這個女修的身形有些怪異,她已經死去了,但是以手遮地,似乎想要蓋住什麼,這是一個頗不舒服的動作。
這是一個相貌頗為秀麗的女修,哪怕她已經被凍死了,仍能看出幾分眉眼,將那支幾乎與地面凍在一起的手掌拿開,果然有著血字:「天--」·
佛!?」
第一個字還算清晰,第二個字已經有些扭曲,但結合碧雲洞府的裝飾風格,陸城還是看出了那個字。
「這是什麼意思?天佛?」
陸城開始思索自己所讀過的所有典籍,半響之後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過亦或聽過相關的傳說。
就在這個時候,在陸城的身後,有一道白影鬼魅似的輕輕飄來,不斷接近。
但就當雙方的距離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陸城驟然回身發劍。
在他的衣袖當中,仿佛驟然噴出熊熊蒼白烈火,似要將整座洞府點燃焚燒。
那道白影似乎一驚,而後疾退。
這道白影的每一步都極盡玄妙,數步之間顛倒幻滅,幾乎讓以神識鎖定她的人有一種幾欲吐血之感,似乎進入了一片極為混亂的時空。
但是陸城手中劍光一變,蒼白烈火陡然變為水藍之色。
劍意也從暴烈極進,驟然轉變為宛轉曲折,五行劍遁,水幻劍。
火絕劍遁爆發最強,水幻劍遁幻變無雙。
陸城本身精通五行劍意,硬是以水劍幻術演化出火劍劍意,讓對面之人的應對出錯,數步布置盡付流水。
鏘。
陸城的身形陡然從另一個方向出現,一劍刺向那道白影,那道白影驟然出劍一擋,卻也被陸城黏上,再也無法遁開。
雙方交劍,糾纏,溢散而出的劍氣,陡然撕裂一旁的亭台。
而後止步,因為陸城的劍鋒再近幾乎已經抵在那白影的頸側位置。僅以劍術而論,這個人已經敗上一招若不想真的鬥劍廝殺,到此一步就已經勝負已分了。
「.——-呼,五行劍陸城,這五行劍意變化之精妙,我覺得天下間幾乎沒有高明過你的人了。」
出現在陸城面前的,是一位一身白衣道服、男子裝扮,卻別見清麗脫俗的女修。
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谷青虹,八景觀當代最出色的真傳弟子。
陸城雖然外出之時,習慣以百變魔相遮掩自身形貌,但是谷青虹當年主持過八景法會,陸城不出劍還好,一出劍便是什麼遮掩,都藏不住了。
「谷道友,你怎麼會在這裡?」
陸城嘴角含笑,只是手中執握驚鴻飛劍的手卻並沒有鬆開,劍鋒仍舊隱隱籠罩向谷青虹身上數處經脈要穴。
「在下琢磨丹法,遊歷天下,早年家師與金花姥姥也有過數面之緣,所以命我前來拜見前輩聽從教誨。怎麼?難道陸道友以為此地慘案是在下做下的不成?」
谷青虹苦笑,在她與陸城之間,世人十個里有十個,都會把陸城當作兇案嫌犯。
「谷道友應該是比我先來一步,那之前為何不現身相見?」
「換作是陸道友,你會在這種情形下現身相見?」
「那你剛剛接近我做什麼?」
「我沒有陸道友探查的細緻,以至遺落重要線索,剛剛也是想要看清線索,方才下意識地走近。」
這句話谷青虹卻是說謊了,她是自以為八景觀遁法精妙,自己不容易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也可以全身而退。
卻沒想到自己不但被發現,還在對方高明的劍術之下現出原形。
半響之後陸城終於收回驚鴻飛劍,事實上他也不認為以八景觀數千年積累下的名望,會做下這樣的事。
陸城不崇拜權威,但小小一個碧雲洞府實在是不值得。
「陸道友,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天佛。」陸城略一猶豫後,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八景觀修士博覽群書學究天人,在這個方面要遠遠比萬獸化身宮的底蘊深厚得多。
天佛?據說在上一個時代,天邊之地有佛門天佛宗傳承,沒想到,原來天邊之地指的就是這東南海域。」
果然,谷青虹得到重要線索後,很快就說出了陸城所並不知道的秘辛。
蕭家姐妹,就是為了祭煉本命法器七寶煉魔寶塔,領悟其中的佛法精義,才來到東南海域的,那個時候陸城還以為蕭家姐妹要去心佛寺,白骨院找機會打些秋風,學些典章。
現在看來,師尊早就為自己兩個女兒安排得極為妥當,金花姥姥本身便是當代佛修高人。
只是不知道,形勢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谷青虹沒有一具一具的仔細觀察屍體,所以錯過了重要線索。
陸城沒有谷青虹的學識,所以有線索也不知道怎麼推理,但現在所有線索補齊了,也只知道東南海域是上一個時代的天邊之地,可能與天佛宗有些關聯,再往下卻不知道該怎樣推下去了。
陸城沒有再與谷青虹多說什麼,而是轉身進入碧雲洞府的居住室內,
一一間接一間的尋找。
他要找到蕭家姐妹在洞府內的住所,然後尋找一些貼身常用之物,帶回觀星城,給天機府的長老卜算天機之用。
線索中斷,目前他也只能想到這個法子了。
蕭家姐妹是真人愛女,又是客人,金花姥姥即便再不近人情,也不可能安排兩姐妹與門下弟子同住,至少幽靜獨立的精舍是必然會準備的,再加上兩姐妹是住在一起,所以只要有耐心卻也並不難找。
盞茶時間後,陸城找到了蕭家姐妹的閨房,進入其中後,裡面有薄薄灰塵,但什麼物品都沒有取走,很明顯離開的時候極為匆忙。
陸城在兩個房間裡取走兩個香囊、木梳等物,然後又走出精舍,開始處理碧雲洞內的屍體。
他將一具具屍體擺在中央院落中,然後一把火將之點燃,當然,乾坤袋這些對她們來說已然無用之物是都收起來的。
「爾時,救苦天尊,偏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祥煙塞死戶。初發玄元始,以統祥感機。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
蕩蕩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諸魔精—.」
陸城火葬眾人,而後端坐於前誦讀《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
這些谷青虹都是看在眼中的,這位八景觀的真傳見此眼底不由閃過一抹欣賞之色。
於是她乾脆也端坐下來,與陸城一同念誦超度經文,
在修士的世界,死亡並不是終結,魂魄在無數次的輪迴中,逐漸超脫直抵彼岸。
像陸城、谷青虹這些法力深厚修士的誦經,會在冥冥之中,為亡魂加持力量,減少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