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昔日故人,今夕何夕(晚上還有四千!)

  大唐南疆府原石原縣,現赤心城,

  在南方這座新興而繁華的城邑里,煙雨濛濛中隱約可見錯落有致的青瓦白牆。

  寬厚城牆之下,一條碧波蕩漾的護城河環繞,河面上長橋橫跨,倒映著眾多行人的笑語。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色旌旗隨風飄揚,銅鈴聲聲,叮咚作響。

  絲綢店前,絢麗的綢緞如瀑布般懸掛,招攬著過往的客商。

  從香料到瓷器,從玉器到金銀飾物,以及那幾不間斷的叫賣聲,這些無不體現著這座南疆新城的富庶繁華。

  市井之中,小販們挑著擔子,吆喝聲此起彼伏,鮮活的魚蝦在木桶中跳躍,

  時而濺起水花。

  茶肆座無虛席,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瓜果茶香。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落在青色瓦片上,倒映的光輝宛若點燃了天際。

  城邑漸漸沉入寧靜,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另一番熱鬧景象正在徐徐展開。

  茶肆二樓,一男、兩女三名相貌年輕的道人,正在飲茶,在他們的下方是一出皮影戲。

  藝人一種以獸皮或紙板做成人物剪影,借燈火映照以表演故事。今日所表演的故事是:

  十里坡,赤心道人仗劍破甲二十四!

  解民倒懸。

  「話說五十多年前,我們這裡還叫作石原縣,衣不蔽體食不裹腹,老人到了五十歲就會被子女背到蟒山上去餵蟒蛇,每過幾年,就要有娃娃被送到黑廟中,

  被掏出心肝—·—

  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這裡被一群殺人吻血的妖魔占據著,我們忍著,忍著,

  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輕大唐道官來到這裡。

  他問:

  『老伯,請問去本地縣衙該怎樣走?』

  皮影戲的攤主,講述的是五十多年前,陸城初到此時所發生的一些事,因為年代久遠,一些事情已經不再準確,比如當年占據此地的黎、屠、鄒、尤四大姓,現在被直接指為妖魔,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基本的故事背景交代後,便是皮影戲的表演:

  起因、經過、結果,層疊遞進的文戲,以及一番高潮打鬥之後,那個代表著赤心道人的皮影,將最後一頭妖魔刺倒,四周觀眾發出陣陣的歡呼聲。

  這個故事在赤心城經久不衰,是老人的回憶、一些中年人的記憶,以及一些少年、孩子從小聽到大的傳說故事。

  「將一片原本貧瘠的土地,經營到今日幾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老爺有大功德加身。」

  茶肆二樓,美貌的女冠為男子斟茶,儘管她面罩輕紗,但一身正經的女道土裝束,身姿窈窕,容貌又生得太美,此刻為陸城服侍斟茶自然引得許多人側目。

  不過大唐崇道,又多有修者與凡人混居相處,因此也只是側目而已,薛玉真與雲靈兒也早已習慣。

  「剿滅四姓分土地分財物這些只是治標不治本,真正讓此地繁榮起來的,是陳家兄妹興修水利,化毒瘴、保商路,幾十年如一日的保一方平安。只是大家大多覺得,我把黎、屠、鄒、尤四家招來的那些邪修殺光,此事就算完成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旁傳過來一些低語聲,有意在壓低聲音了,卻仍舊被陸城聽到耳內。

  「赤心觀現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過是一頭蠍妖在作祟,這都幾年了,

  居然一直都沒有處理好,它每隔一段時間鬧出事來,必然要死不少人———」

  「是啊,西城鎮魔山莊那邊就一片安寧無事,相比悲魔老人,還有裴方玄上修,赤心觀三友的法力未免太弱,撐不起這份家業。

  就在那一桌修士低語時,啪得一聲,一塊靈石落在了他們的桌上。

  桌旁幾人有些異地轉頭,卻見一名青年道裝的男子、在左右兩名女修的陪伴下坐在茶樓靠窗的位置上,年輕、英俊、陌生!

  「幾位朋友若是無事,可願與在下一起飲茶?我初到貴寶地,對本地許多門派不是那麼了解,各位朋友可願為我解惑?」

  那一桌人言說的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在本地有些不好暢言而已,陸城願意花靈石聽,他們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語,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原來,五十多年過去了,原本的石原縣變成了現今的赤心城,許多事情都時移事易發生改變。

  因為赤心神君信仰的關係,民間百姓對於赤心觀的崇拜依舊,他們仍然只認赤心觀,這種認可甚至超過對於官府的。

  但在通玄界,當年石原城那點產出,無論是黎、屠、鄒、尤四大姓分了,還是被幾個練氣境修士占用了,都無所謂。

  可是五十多年後的今日,因為經濟繁榮、人口匯聚,赤心城已經成為大唐在南疆最為興盛繁華的一座重城。

  它的賦稅、以及靈物產出,就不是三位築基境修士能夠占住的了。

  群修匯聚,南疆修士、乃至中土玄門中二三流,都來到此地開闢勢力,而作為本地地主赤心觀的威望卻並不是很高。

  「聽說當年那位赤心觀主陸仙師,現在在萬獸化身宮修道,頗有盛名,若非如此的話,那赤心觀觀主之位,哪還輪得到現在的這位陳觀主。」

  「,陳觀主當年在此地布置陣法化解瘴氣,興修水利,經營一方,也是有功德的。」聽到這裡,陸城忍不住為好友辯解一句。

  「那又有什麼用?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這句話換到我們修行界也是一樣,更何況當年陳觀主布置的那幾手陣法,現在隨便挑出幾個人,也一樣布置,

  有什麼難的?」

  一名道人這樣的一番話,讓陸城不再說什麼了。

  現在赤心城的修士更加屬意赤心城內,十幾年前所建立的鎮魔山莊,山莊莊主是裴方玄,為人急公好義有長者風範,一身凝煞四層的法力,他的師尊悲魔老人更是煉罡境界的高人。

  只是裴莊主與赤心觀陳觀主頗為交好,否則的話恐怕早就已經取而代之了。

  「那頭赤火蠍在西城也曾鬧過一次,但是被裴莊主的飛叉趕走,再也沒敢進犯過,哪像赤心觀那裡,被鬧得難以安居。」

  陸城原本只想看一看原本的石原縣,現在赤心城的發展變化,沒想到卻意外得知此事。

  當天他也沒有再按照原定的計劃,去赤心觀見昔日好友陳家兄妹,而是帶著薛玉真與雲靈兒在本地客棧住下。

  「總要為清風清雲他們解決手尾,三階赤火蠍把這裡當作是巢穴了,戀棧不去?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去了。」

  如此等待了半月時間,一日下午,南城有混亂出現,據傳出現妖獸遁地食人。

  薛玉真與雲靈兒剛剛察覺此事,便見有一道劍虹沖天而去,卻是原本正在房間中借五行真煞葫蘆凝煞修煉的陸城,迅速趕去。

  「娘?」

  雲靈兒望向薛玉真。

  「我們也一同前去,當年你陳叔叔、陳小姨對我們也是頗為照拂,若能出手自當盡力。」

  「好。只是恐怕等我們趕到的時候,爹爹已經把那頭赤火蠍剝殼拆骨了。」

  薛玉真與雲靈兒兩人也化為兩道光華,御器而去。

  但是當兩人趕到的時候,卻意外的見到那頭赤火蠍仍在耀武揚威。

  三十多年不見,陳清風、陳清雲以及駱培芳三人各有變化,此時此刻三人正合力追殺那頭赤火蠍。

  飛劍、飛針、飛錐、乃至符咒,陳清雲是制符師,駱培芳是煉器師,陳清風長於陣道,三人皆不是弱者。

  但是法術法器之下,那頭赤火蠍四面衝殺,斗得房倒屋塌,四下混亂,卻就是難以殺死它。

  「憶?」」

  薛玉真有些疑惑輕一聲,正要祭出法器,在這個時候,她與雲靈兒的肩膀上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等一等,這頭赤火蠍有問題,你們先不要出手。」

  卻是早已到了,卻以天一真訣隱藏起來的陸城。

  又過了一會,就在那赤火蠍還生龍活虎時,陸城突然現身,出劍。

  他所祭出的劍虹,只是掠過一刮,就刺傷那頭赤火蠍使之疼得翻身打滾,想要鑽入地下,土劍藏鋒一斬,又將其給彈飛出來。

  以陸城的劍力,完全可以一劍斬殺此妖蟲,但是他就是一劍復一劍的一掠而過,傷而不殺。

  十數劍後,這頭赤火蠍開始不管不顧的往一片無人的土石裡面鑽。

  這個時候陸城沒有再去斬赤火蠍,而是揮出一劍,斬在土石之上,木劍藥師,劍光斬入之後,生生不息的綿密劍氣刺透每一寸土地。

  「啊!」

  低呼一聲,一名黑衣人驟然從那片土石當中破土而出。

  目光死死盯向陸城。

  「小子,你知道我是誰嗎?南方魔教的事你也敢管?」

  「你若是陰山真人親至,我倒會忌憚幾分。」

  冷笑之下,火劍赤焰一斬而出,劍光變化繁複仿佛劍火燎原,那名黑衣人祭出一面黑鐵飛盾,但劍光飛轉極快竟不能擋。

  極為霸道的赤焰劍火,只一掠而過便封住了黑衣人一身法力氣脈。使之跌落墜地,那頭原本不管不顧飛向這裡的赤火蠍,見到這一幕,居然猛地轉頭,振翼往反方向飛遁想要逃走。

  「你到哪裡去?也給我回來吧。

  陸城以五行劍劍光飛掠挪移,把那頭往外面飛的四階赤火蠍硬拉了回來。

  而後道袍大袖一揮間,有暗金色的光輝透出,當那頭赤火蠍越縮越小,往九黎鼎內投入時,陸城可以感應到它與那名黑衣人之間的神識聯繫,只是那名黑衣人被自身封住法力,生死盡操於手,這微弱的一點聯繫,就被硬生生扯斷了。

  赤火蠍進入九黎鼎,陸城也看不上它,直接就把它扔入了百毒金蠶蠱盤踞的蟲鄉世界。

  「多謝上修出手相助,赤心觀感激不盡。」

  直到這個時候,已然是中年文士模樣的陳清風方才飛至,施禮言道。

  「哈哈哈哈,陳兄,這就認不得我了?」

  陸城以法訣在自己面前一划而過,解除了出門在外時常施展的百變魔相,顯出真容。

  「陸大哥!」

  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陳清雲。

  「陳大哥,清雲妹妹,培芳妹妹,多年不見,你們都不認識我們了?」薛玉真拉著雲靈兒飛出。

  眾人見面,自是一番欣喜。

  「剛剛?剛剛那是怎麼回事,這個人是?」

  陳清雲有些疑惑的指了指地面上的黑衣人,剛剛陸城收取那頭讓他們頭疼很久的赤火蠍一幕,也讓她看到了。

  「有人用一頭四階的妖獸,頻繁給你們製造麻煩,藉此打擊赤心觀的威信,

  哈,先不說此事了,我大概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此事並不重要,我們先回赤心觀。」

  雖然已經是三十多年不見了,但眾人對於陸城仍舊信任如初,只有陳清風看著那地上黑衣人的臉色略有一些異樣,似乎想到什麼,但也很快壓了下去。

  多年不見,所有人的道業修為都有進境,尤其是雲靈兒已然修成長生築基,

  更是讓陳清風、陳清雲、駱培芳好生欣喜,這個孩子畢竟也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

  「陳兄,你這一身修為進步得有些遲穩,赤心觀的事情也不用太過勞心,修士終究要以道業為重。」

  陳清雲、駱培芳的法力修為,都已經修煉到了築基四層中期,相比之下,陳清風只有築基二層法力,在赤心觀修煉資源頗為充足的前提下,這樣的法力進境無疑是不能讓人滿意的。

  經營一個勢力是要花費不少心血,但總體來說還是利大於弊的,陳清風的法力卻幾可說是停滯不前。

  「唉,老陸你天縱奇才,在八景觀八景法會上劍挑眾生,名列天下年輕一輩修士前六,你一心向道是有前途的,就算那長生大道也未必就沒有機會,可是我———哈哈,讓你見笑了。」」

  陳清風這樣回答,陸城便不好再多說什麼了,道友之間互相規勸可以,但陳清風這明顯已是頹心喪志,道心毀棄。

  「當年,樊師叔一事對他的影響這般大嗎?」

  多年未見,相談甚歡,眾人便這樣一同返回了赤心觀。

  昔日的赤心觀主祭何蘭,已經壽盡離世,老死在床榻之上,但她的魂魄進入了赤心神君法域,修持道業積攢功德,這一點陸城早就知道。

  此時赤心觀的主祭是葉蘭的兒子,當年被陸城在十里坡救下的徐勝。

  這些年憑藉赤心觀主祭的身份,他迎娶修仙家族的女兒,生兒育女,生活幸福。

  但是徐勝也很用心的主持赤心觀,為陳清風分擔了不少雜務,苦勞很多,功勞也有,這樣位置自然也就穩住了。

  「觀主!」

  當再次見到陸城時,徐勝已然是鬢角斑白的老人,雖然身子仍日強健,但看著那一如當年的道人,仍舊覺得恍若隔世。

  「我們一家,不,整個赤心城都是因為您老的到來而改命易運的,想不到我死前還能再見您老人家一面,真的是死也無憾了。」

  徐勝跪在陸城的面前,淚如泉湧,他年輕時是極為莽撞彪悍的性子,現在年紀大了,卻是性情柔和了。

  「轉眼,三十年沒見了。」

  在這個時代,三十年幾乎就是一代人,陸城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不斷流淚的徐勝也是有些感慨。

  夜晚,赤心觀設下豐盛的酒宴,款待它昔日的主人,當年婉轉歌舞之人已經換了數代,然而那些高座其上飲宴之人,卻仍舊是當年故人,這就是修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