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京城,朱雀宮。
陽環公主睡得正沉,一名男子突然出現在床邊。
陽環公主睜開眼睛,看那男子的身形有些眼熟。
男子點亮桌上燭台,陽環公主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
是他兄長,郁顯老皇帝,業關。
「兄長,你怎麼會來……」
「你背叛我!」業關陰沉著臉,看著陽環公主。
陽環公主趕緊解釋道:「兄長,我從未背叛你,我一直勸說墨遲……」
「不必多說,今天有件要事要託付於你,你若還記得兄妹間的情分,可千萬不要推辭。」
陽環公主起身道:「兄長只管吩咐!」
業關伸手摸了摸陽環的臉頰,陽環忽覺眼前一片漆黑。
「兄長,這是要作甚?」
「莫要多問,隨我來!」
陽環公主中了閉目之技。
徐志穹假扮成業關,帶著陽環公主來到了安淑院。
他之前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製造血樹的過程,需要生道修者。
按照何水靈口述,每次製造血樹時,身邊總有生道修者相隨。
徐志穹在獵苑時,目睹了兩千百姓被變成了血樹,當時也有一名朱雀生道修者在場。
如果沒猜錯,袁成鋒身邊的僕役也是生道修者,徐志穹要想幫柴秋慈蛻掉身上的木頭,也必須朱雀修者出力。
透過孽鏡台,徐志穹早已學會了氣機的運轉方式,但他不懂得如何模擬朱雀生道的氣機。
如果有充足的時間,或許也能摸索出來,但現在徐志穹沒有時間,只能從朱雀宮裡抓個現成。
陽環公主一直想找個機會對兄長表明忠心,徐志穹決定給她一次立功的機會。
在徐志穹的指揮下,陽環公主將熾熱的氣機覆蓋在柴秋慈軀體之上,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柴秋慈的身體不斷炸裂,層層木殼蛻去,露出了身形正常的軀體。
柴秋慈過世時,只有二十多歲,身材樣貌卻比何水靈假扮的中年女子更加俊美。
但這軀體毫無生機,與屍體沒有任何分別。
姜夢雲面露喜色,示意徐志穹可以救得活。
徐志穹提示她先不要出手,他先用法陣把陽環公主送了回去,解除了她的閉目之技,隨即又趕回了安淑院。
姜夢雲一直沒有動手,沒有徐志穹的保護,她怕會招來敵人,也不敢動手。
徐志穹建議道:「前輩,咱們選個合適的地點搭救皇太后吧,這裡怕是不安全。」
姜夢雲搖頭道:「她身上經脈很是脆弱,復生之前不可輕易挪動,倘若傷了經脈,至少要一天才能修復,她的元神等不到那個時候。」
「前輩,你是想用她的身軀製作傀儡,還是借屍還魂?」
姜夢雲搖頭道:「都不是,我是讓她真正活過來,像她生前一樣活著。」
「起死回生之術?」徐志穹的眼睛直放光。
姜夢雲一笑:「你想學?可以,你且拜我為師,自九品學起,學到二品修為,便能學得會這技法。」
徐志穹抿抿嘴道:「前輩,你又說笑了。」
「我可沒說笑,」姜夢雲搖頭道,「樞首大人,當初我拜在你門下,做了凡塵員吏,我可好幾天都沒笑出來。」
這人還真記仇。
見徐志穹良久不語,姜夢雲嘆息一聲道:「你也確實有難處,判官不該入我道門,罷了,我不勉強你,且把這技法的精髓教給你。」
姜夢雲調集氣機,將氣機化作一根兩寸多長的銀針,和一縷百尺多長的絲線。
絲線穿過銀針,打好了結,姜夢雲一邊說著技法要領,一邊在柴秋慈身上行針步線。
「人有五重經脈,這你應該知曉,一旦身隕,身外經脈先行散碎,身上經脈與魄上經脈逐漸分離,待身與魄之經脈全部斷開,人也就算死透了,
想讓人起死回生,須做兩件事,一是把身上經脈和魄上經脈縫合起來,針線要在經脈之中慎重遊走,共計縫合六千四百針,一針不能出錯,
二是要讓身上經脈恢復運轉。→」
姜夢雲先演示了縫合技,八條主脈,每條脈絡八百針,每一針都必須縫的精準。
雖說二品修為有強大的記憶能力,可要把這六千四百針全都記下來,難度太大了。
無妨,可以用孽鏡台進行回朔,多看幾次總能記得下來。
可複雜的不止是針腳的位置,還有對針法的要求。
「行針引線不能交叉。」
就是氣機構成的絲線不能出現任何交叉。
徐志穹跟夏琥學過些針線基礎,但六千四百針,絲線沒有一處交叉,這顯然超出了徐志穹的能力範圍。
無妨!
找娘子苦學。
縫合好了魄上經脈和身上經脈,事情只算做完了一半,身上的經脈因為失去了生機,無法運轉。
如何讓身上經脈運轉起來?
「需要用我道門氣機,重新構建身外經脈。」姜夢雲說到了關鍵之處,關鍵之處在於必須用玄武冥道的氣機。
玄武冥道氣機也沒什麼特殊,不就是不純的陰氣麼?
找楊武想辦法模彷!
姜夢雲看出了徐志穹的打算:「我知道你有個役人擅長使用陰氣,他能製作各種蘊含陰氣的符咒,但這和我道門氣機終究是兩回事,
我道門氣機,生於身內和身外之間,只有用我道門氣機,才能把身外經脈和身內經脈串聯起來。」
說話之間,姜夢雲已經用極快的針法,在柴秋慈的身外重新構建了經脈。
徐志穹對經脈的流向非常熟悉,構建經脈對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但若說冥道氣機,這個事情就複雜了。
徐志穹身體之中偶爾能滋生一點冥道氣機,但那僅限於真言訣的使用,和構建經脈完全是兩個概念。
姜夢雲從懷中拿出一枚符咒,交給了徐志穹。
「這是我獨創的符咒,裡邊存了我道門氣機,用這股氣機,足夠讓一個人起死回生,前提是你能學得會我的技法,
等這張符咒用完了,我那裡還有,你若還想要,價錢咱們好商量。」
徐志穹聽出了這番話的意思。
姜夢雲對判官道明顯有一定了解,她應該知道徐志穹的修行之路,也知道生殺對等的概念。
她知道徐志穹在修行道路上,對起死回生之術的依賴,因而想以此和徐志穹建立長期的合作關係。
姜夢雲付出的只是氣機,但徐志穹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卻難說了。
救活一個人便要求她一次,這生意做的不划算。
無妨,沒有她這符咒,我還有移花接木之技,到時候從冥道修者身上吸來些氣機就好,吸多了,便放到老饕葫蘆里存著。
姜夢雲提醒了一句:「救活一人,氣機耗損極大,所需氣機也非常精純,凡塵之間的氣機難以堪用。」
什麼意思?
非得凡塵之上的氣機?
我想辦法救人的時候,還得想辦法找一個冥道星官?
星官哪那麼好找?
條件有些苛刻了。
無妨!
不管再怎麼複雜的氣機,總能找到運轉的機理。
在學會機理之前,先掌握這門起死回生的技藝。
姜夢雲將一段氣機注入到柴秋慈的身外經脈,氣機在身外經脈穿梭,帶動身內經脈一併運轉。
柴秋慈鼻翼顫動,有了呼吸。
這段氣機用的有些勐烈,徐志穹感知到了氣機波動。
……
蒼龍殿裡,默坐在書桉旁的梁玉申忽然有所感應,他拿起書桉上的毛筆,蘸了些墨水,在之上寫了三個字:安淑院。
寫完之後,他將紙張焚毀,用紙灰在書桉上寫了一個「牛」字。
牛金牛星宿廊中,一雙碩大的眼睛亮了起來。
……
柴秋慈甦醒過來,捂著胸口連連喘息。
看到姜夢雲,她嘴唇翕動想要說話,卻半響發不出聲音。
姜夢雲搖搖頭,示意柴秋慈還不能說話。
「且等你恢復些氣力,自然就能出聲了。」
柴秋慈掙扎著坐起身子,四下不斷張望。
她在找長樂帝,她的兒子。
姜夢雲嘆道:「為了這段孽緣,你受了多少苦,還不知悔改?」
柴秋慈聽不進姜夢雲的話,這分身的自我意識很強,她掙扎著站了起來,非要找她的兒子。
姜夢雲將她抓住,皺起眉頭道:「好大膽子,連我的話都不聽?」
柴秋慈奮力掙扎,忽聽徐志穹說道:「她現在能去罰惡司麼?」
姜夢雲微微搖頭道:「怕是不行,罰惡司陰陽兩氣變化不定,以她當前體魄抵擋不住!」
徐志穹四下看了看,盯住了周圍的枯木。
他身形突然虛化,以極快的速度在園子裡撿拾崩裂的枯木。
三吸之內,枯木堆積整齊,宛如一棵大樹。
徐志穹回身帶著姜夢雲和柴秋慈立刻離開了安淑院,經法陣回到了侯爵府。
徐志穹剛走不到兩吸,一個高壯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安淑院中,震得大地一陣晃動。
姜夢雲的力量確實沒有恢復。
牛金牛迫近安淑院,徐志穹感知到了,姜夢雲沒能察覺。
牛金牛在園子中央四下打量,沒看到姜夢雲,也沒看到其他人,只聽到一棵樹在低聲吟唱:「吾仇,誰人知……」
血樹?
牛金牛愣了片刻,喃喃低語道:「讓我來看這棵血樹作甚?」
盯著血樹看了片刻,牛金牛發出一聲悶吼,碩大的血樹崩碎成一地枯木。
幻術?
好精湛的手法。
這是何人所為?
牛金牛撿起一根枯木,聞了聞味道。
是她。
還有另一個人在。
凡塵之上的氣息。
他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