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錯愕的看著混沌,不懂五百步是什麼意思。
混沌不再解釋,直接沖向窮奇。
窮奇大駭,甩手將倩娘丟給了混沌。
混沌躲開了倩娘,他只殺仇人,不理會無關之人。
當下的窮奇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自然沒有和混沌交手的實力。
她在反覆思索著混沌的話語。
「五百步了,現在能殺你了。」
五百步指的是……
窮奇突然明白了徐志穹和混沌之間的約定。
在徐志穹周圍五百步範圍之外,混沌可以殺了窮奇,五百步之內,則不能。
這符合混沌的性情,而且只是單純的一項約定。
窮奇拼盡全力抵擋著混沌,逆著風往回走,廝殺片刻,混沌突然停手,站在原地不動。
徐志穹追來了,他和窮奇之間的距離小於五百步。
恪守規矩的混沌立刻停手,窮奇鬆了一口氣,正想著該如何向徐志穹解釋。
沒想到徐志穹迅速從她身邊經過,根本沒有駐足停留。
徐志穹乘風而去,五百步的距離轉瞬又被拉開。
眼看混沌又要動手,窮奇趕緊拼命去追徐志穹。
「志穹啊,咱們什麼事情都好商量,廝守這多年,你可不能拋下我!」
等窮奇趕上徐志穹時,發現徐志穹正抱著倩娘在山洞裡避風。
窮奇來到徐志穹近前,笑吟吟道:「適才的狀況,你可能是有些誤會,我看你抱著這女子,心不在焉,這洞穴之中很是兇險,我就是想幫你一把,可沒想到……」
徐志穹抬起頭,猙獰一笑:「其實不一定非要把你押解到京城,直接讓你死在混沌手裡,也無妨。」
窮奇乾笑兩聲道:「志穹,快別說這氣話,咱們這麼多年的情誼……」
狂風之下,徐志穹的笑容更顯猙獰:「莫說情誼,先說得失,若是你再傷了倩娘,我便和混沌解除約定,聯手殺了你,
我少交一份差事,但卻換來混沌這個朋友,得失權衡之下,我不吃虧!」
混沌出現在窮奇身後,嘴角上翹道:「我也不吃虧。」
窮奇往角落一縮,擺出一副弱女子模樣,似乎在抹著眼淚:「志穹,你好狠心,我這多年追隨於你,形影不離,轉眼就讓你忘了,卻為一個小泵娘,就要殺我。」
徐志穹沒做回應,窮奇暗自心驚。
她的心一直懸著,以徐志穹這三年間的作為來看,他做出什麼事情都正常。
他要真和混沌解除約定,又該如何應對?
半個時辰過後,風停了,倩娘在徐志穹懷裡睡去了。
和昨日一樣,混沌將一塊岩石變成了石屋,四個人住了進去。
躺在床上,混沌還抱怨了一句:「這石床,太硬了。」
山洞之中無光,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徐志穹大致計算著時辰,應是寅時上下,山洞之中又起狂風。
將意象之力探出窗外,徐志穹對風勢做著大致判斷。
此時的風速不比下午時遜色,甚至更勐烈些,這類狂風似乎是這座山洞獨有的特點。
狂風的起因是什麼?
如果從下午的情況判斷,應該是倩娘的禱祝,驚動了名家祖師,惹來了這場狂風。
可如今倩娘睡熟了,為什麼狂風又起?
難不成倩娘夢裡還在禱祝?
又或是這山洞裡每天都要颳風,下午的事情只是巧合?
徐志穹開啟明念之眼,看著倩娘。
倩娘身上的顏色以深藍為主,不時閃爍著緹色(橙色)的光暈。
緹色是什麼意思?
當初應該在明念之眼上下多下點功夫,可惜那個時候的窮奇剛吃過大虧,一口氣傳授了徐志穹五項技法,再想讓他上當,難度太大。
一個時辰過後,狂風平息,倩娘也醒了過來,感到身上隱隱作痛。
被窮奇丟出去的那段時間,倩娘受了不少剮蹭,帶了滿身擦傷。
幸好徐志穹帶著童青秋配置的傷藥,藥也上的及時,傷勢並無大礙。
倩娘紅著臉低語道:「卻又牽累了徐郎。」
徐志穹點點頭道:「確是牽累了我,且再算一頓打,記下吧。」
倩娘臉頰更紅:「徐郎一直縱容,卻讓我心裡更加愧疚。」
徐志穹微微笑了笑,轉而問道:「你適才做了什麼夢?」
倩娘抿抿嘴唇:「我,不記得了。」
從表情和語氣來判斷,倩娘這是承認自己在撒謊。
她想告訴徐志穹的是,她現在還不能說實話。
徐志穹且順著她的謊話接著往下說:「那你何時才能想起來?要等離開大乾舊土麼?」
說話之間,石屋之外又有風聲響起。
徐志穹一驚,這裡卻連大乾舊土都不能提及?
倩娘怕徐志穹再問,趕緊岔開話題:「且等回到玉瑤公主身邊,我自聽憑徐郎懲戒,徐郎要打就往死里打,只要打不死倩娘,倩娘再做夢時,立刻告知徐郎。」
倩娘每次說出這種招人可憐的話,總能讓徐志穹立刻心軟。
這次狂風持續時間不長,從蠟燭燃燒的長度來看,應該有兩刻(二十八分鐘)的樣子。
倩娘十分虛弱,不只是外傷的緣故,自從到了這座山洞,就好像有人在吸取她的力量。
是名家祖師麼?
名家祖師為什麼要折騰自己道門的修者?
看著倩娘當前的狀況,應該還聽到過祖師的不少話語。以倩娘當前的位格,也不知那些話語到底能不能聽。
我也是名家修者,適才提起大乾舊土,也確實颳起了狂風。
可我為什麼沒聽到名家祖師的話,也沒有被吸取力量?
難道是因為我修為不夠高?
徐志穹所想的修為,指的是名家修為。
在名家道門裡,倩娘的修為大約在六品,徐志穹的修為在八品,相較而言,確實不夠高。
徐志穹用意象之力安撫倩娘,餵她喝了點水,吃了些東西,讓她重新睡下。
翌日,倩娘醒來,氣色尚好,徐志穹想儘快離開這洞穴。
窮奇看著遠處道:「這洞穴的出口卻還遠得很。」
「有多遠?」
「你若問多少里,我是記不得了,若是用走的,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徐志穹道:「那就原路返回,從入口出去。」
窮奇搖頭道:「原路返回,只怕走的更慢。」
「此話怎講?」
「你卻忘了那狂風麼?咱們原路回去,是逆風,頂著那狂風走,怕是寸步難行。」
徐志穹看著身後走過的道路:「風也不是一直吹,到有風的時候,避開就是了。」
窮奇搖頭道:「有定數的風,能避開,沒定數的風,怎麼避?」
「什麼叫沒定數的風?」
窮奇一笑:「這卻要問你家娘子了,我若沒記錯,這裡有定數的風,每晚只吹一次,每次吹一個時辰,
正月、三月、五月,一直到冬月,單數月份,從西往東吹,
二月、四月、六月,一直到臘月,雙數月份,從東往西吹,
昨晚的風,就是有定數的風,昨天下午的風,就是沒定數的風,下午那場風是何來由,只有你家娘子清楚,
咱們若是原路回去,還會看見那些凋像,你家娘子若是忍不住,這大風卻不知要吹到什麼時候,她不停下,這風也不會停下,所以說這事得問你家娘子。」
沿原路返回,又會路過名家星宿和一眾星官的石像。
倩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麼?
當然控制不住,這不是她的問題。
如果能控制的住,他們道門祖師也不會費這麼大力氣把她引來。
那就順著風往前走?
這得走到什麼時候?
徐志穹多走兩天倒也無妨,倩娘在這多待一天,身體便要多虛弱一分。
有沒有別的出口?
窮奇說她不記得了。
徐志穹回頭看向混沌,混沌拒絕回答問題,他的眼裡只有窮奇。
見徐志穹一時拿不定主意,窮奇主動建議:「先讓你家娘子吃好喝好,拉好撒好,把肚子填飽,然後再打掃乾淨,咱們一會乘著風上路。」
倩娘聞言,滿臉通紅。
窮奇詫道:「臉紅什麼,一會飄在風裡,你若是尿了褲子,以後在你家男人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諸事準備停當,眾人等著風來。
這一等,卻要等到深夜,徐志穹想了想,準備先試試這無定數的風。
所謂無定數的風,就是呼喚名家祖師,從而引發一場狂風。
徐志穹不知道名家祖師的尊名,倩娘也不敢說出口,徐志穹且以前輩代稱,碎碎念念禱祝了一番:
「我雖不知前輩尊名,但一直對前輩滿心敬仰,我從小聽《白馬論》長大,飯前要讀《名實論》,飯後要讀《通變論》、睡前要讀《指物論》,睡醒要讀《堅白論》,一日不讀名家典籍,茶飯不思,坐臥不安……」
徐志穹跟倩娘學過一段時間的名家,這些典籍當真讀過,不讀也不行。
名家技法施展的三個步驟,合理立論,合理推論,不合理推論,這是一個典型的詭辯過程,如果學不會,技法也無法運用到實戰當中。
而名家典籍介紹了許多詭辯技巧,這是名家入門的必備知識,徐志穹在這逐一羅列,目的是為了表現出對名家祖師的敬仰,名家祖師還真就有所感應,狂風當即吹來,帶著眾人騰空而起。
借著風勢在洞穴之中前行,徐志穹抱著倩娘小心躲避著岩石,耳畔的風聲逐漸變得細碎,似有人在耳畔低語。
那聲音,跟昨天向徐志穹描述《白馬論》的聲音一模一樣:「九品技非篤信,其名為尋論,尋論為尋常之人所認之公理,你於技法之中屢次運用,當知其中訣竅,氣機運用之時,宜緩不宜急,要領為世間之論,皆可立,
八品技非循理,其名為進論,以公理而轉進,轉為戰之理,進為戰之論,此技你運用頗熟,然還須錘鍊,氣機運用之時,宜急不宜緩,要領為轉進之論,只為戰,
七品技名為戰論,以轉進之論,再進為戰機之論,世人常稱之為謬論,此技你運用尚可,然不足之處甚多,氣機運用之時,依舊宜緩不宜急,切記不可魯莽,使人心生戒備,則戰論不立,
六品技,名為篤論,我道後人謬傳之篤信之技,出自於此,世人常稱戰論為謬論,若戰論不立,則技法不成,須用篤論之技,令敵篤信戰論,則戰局盡在我方指掌。
此技你尚不知要領,須勤讀典籍,勤加研習,氣機運用之時,須傾盡全力,一貫而出,篤論既成,戰論則立,則無往不勝!」
這是作甚?
名家祖師現場教學麼?
「倩娘,你聽到祖師的話了麼?」
倩娘扶住額頭道:「祖師說的多了些,我一時記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