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混沌到底是什麼成色?」窮奇仔細思量,「肯定不是本尊,也不是外身,應該也不是魂魄之類,元神就更不可能,連我都沒見過他元神,
仔細想想,可能只是個分身,到底算是個什麼成色的分身?」
徐志穹道:「應該和怒祖那個分身差不多。→」
窮奇不這麼認為:「當初和你交手的那個怒祖分身,雖說不怎麼扛打,但戰力委實不俗,應該有怒祖一成。」
那個分身確實不扛打,被徐志穹的殺念給拾掇了。
但戰力也確實強悍,一個眼神擊潰了上官青,一揮袍袖擊潰了洪華霄。
這就是真神的一成戰力。
難道混沌這個分身,連一成戰力都沒有。
窮奇道:「若是他有混沌一成戰力,你鐵定扛不到現在,半成?半成也不會讓你逃走!一分?還是多了些,一厘……」
徐志穹嘆道:「你得有多看不起我?我是三品判官!」
「三品不也是凡人麼?我這麼跟你說,這個混沌分身,也就相當於混沌本尊的一根汗毛。」
「一根汗毛,能把我逼到這個份上?」
「至多比汗毛長一些,粗一些!」
徐志穹思索片刻道:「那還是汗毛吧!」
窮奇又道:「他既是盯上了你,你現在若是從畫卷里鑽出去,他肯定還會找到你,所以說,你還是在這裡躲避一會的好,可就算躲在這裡,他也未必找不到……」
盯上了我。
還一定能找到我?
這事情有點奇怪。
「為什麼他會盯上我?」這讓徐志穹很難理解。
窮奇道:「本來他是可以被喚醒的,你把千乘國的怨氣散盡了,結果讓他醒不過來,他肯定恨你,必然要盯上你。」
真是這樣麼?
「扯你閒澹!」徐志穹立刻發現了矛盾之處,「當初是你說的,誰若驚醒了混沌,他便視那人為仇敵,我讓他踏實睡著,他為什麼要記恨我?」
窮奇解釋道:「我此前也說過,若是被人喚醒,混沌不會生氣,還會聽命於那個人,你阻止了喚醒他的人,混沌肯定要遷怒於你。」
這個解釋合理麼?
不能讓他把思路帶歪了。
先別說遷怒的事情,先說喚醒的事情。
「喚醒混沌分身的葉安生,這麼說來,這個混沌分身應該聽從葉安生的命令。」
窮奇連忙否認:「那是不可能的,他絕不會聽從葉安生的命令。」
「為什麼不會?」
「葉安生一介凡夫,混沌是什麼身份,怎麼會聽從於他?」
混沌還挑人?
當初你可沒說過挑人的事情。
徐志穹確認窮奇在撒謊。
就算混沌真的盯上了我,他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坐著船,走在茫茫大海之上,混沌怎麼知道我會來到此間?會登上這塊陸地?他還提前在這塊陸地上等著我?」
「卻說了,他要找你尋仇,肯定能感知到你的所在。」
「混沌的感知力不是不強麼?」
「這種感知,和臨戰時的感知不一樣,這是真神層面的推斷和籌算,你還在凡塵,說了你也不懂。」
「他感知到我要出海,會被海流衝到南邊的陸地上,還感知到我會上岸前去探查?」
「什麼叫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這就是真神的手段!那海流就是混沌分身製造的,專門為了抓你。」
徐志穹冷笑道:「調動一方大海來抓我,這卻又看得起我了?」
「先別計較這些瑣碎,」窮奇提醒一句,「先想著怎麼脫身,你是判官,脫身的手段有一大把,總能想到辦法。」
徐志穹想脫身並不難,關鍵問題是怎麼帶上林二姐。
窮奇見徐志穹不作聲,推測出了其中緣由:「你身邊是不是還有別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及別人作甚?你先想辦法逃出去再說。」
徐志穹看了看倩娘,暫且把他留在畫中,也未嘗不可,等回了罰惡司,再找幫手對付混沌。→
「倩娘,待在此地不要動,你要聽我的話,若是再有別的心思,我可真不饒你!」
倩娘連連點頭。
徐志穹碰了碰罰惡令,發現並沒有反應。
這是李沙白的畫,在畫中世界,徐志穹沒辦法使用判官的脫身手段,這種狀況他以前也曾遭遇過。
還是得先離開畫卷。
以徐志穹的速度,離開畫卷後只要一瞬,就能回到罰惡司,只要混沌不在畫卷旁邊守著,徐志穹就有十成的把握。
就算他在畫卷旁邊守著,徐志穹也有本錢賭一回。
可關鍵是怎麼離開這畫卷?
入口就在此處,出口或許也在這裡。
徐志穹集意於雙目,用罪業之童尋找著畫卷的出口。
他曾在李沙白的畫卷之中找到過出口,但這幅畫卷明顯特殊,徐志穹搜尋半響,連墨跡都沒看出來。
很明顯,這不是尋常的畫作,李沙白在這幅畫卷上下了特殊的功夫。
徐志穹把目光投向窗外,街道上人來人往,不時有馬車穿行。
這畫中人可真是真切,連頭頂的罪業都看的一清二楚,全然沒有破綻。
醉香閣,佳人各施濃妝,站在迴廊之下,俯望行人,似在招攬聲音。
流弦館,琴瑟陣陣,弦音不斷,只待才子登門。
陳秀兒香藥鋪,無須吆喝,香氣隨風撲鼻。
秦老三刷牙鋪,大小刷牙子,做工精緻,排列整齊。
等等,秦老三刷牙鋪?
這名字好熟悉。
徐志穹帶著倩娘走出了酒肆,進了街邊的刷牙鋪子,見秦長茂正在打理貨架,貨架上擺滿了刷牙子,還有柳汁、槐汁、薑汁、芎藭各色揩齒藥,和他在大宣的鋪子一模一樣。
「客官,您裡邊……」秦長茂看了徐志穹一眼,驀然哆嗦了一下。
徐志穹上下打量著秦長茂,也不知這真是老秦還是畫中人。
秦長茂低下頭道:「客官,小店打洋了。」
且聽這語氣之中深深的嫌棄與憎惡,徐志穹確定這是真正的秦長茂。
「老秦,怎麼會來到此地?」
秦長茂乾笑一聲道:「做生意唄,客官,小店當真打洋了。」
做生意,做到了李沙白的畫裡?
秦長茂和李沙白有什麼來往?
倩娘就在身邊,道門裡的話不好多說,徐志穹且問了一句:「我想走出這條街,勞煩你給指條路。」
秦長茂警覺的看著徐志穹:「你是怎麼進來的,便怎麼出去,這還用我指路麼?」
這老東西怎麼學的圓滑了?
「老秦,我有要緊事,以前的事情,咱們日後再計較。」
倩娘聞言,看出來徐志穹和這家刷牙鋪掌柜有過節,立刻提起了戒備。
秦長茂不作聲,他真不知道徐志穹是怎麼進來的,若是被關進來的,他絕不敢輕易讓徐志穹出去。
「你還真記仇!」徐志穹一皺眉,正要動用真言訣,忽聽身後有人喊道:
「哪來的客人,這麼大架子,嫌我茉莉樓的東西不好吃麼?點了一桌子酒菜,一口不動?」
聲音聽著耳熟,徐志穹回頭一看,見一俊俏女子,從適才的酒肆里走了出來。
「這不是茉莉寨的劉寨主麼?」
劉佳琦一怔,笑一聲道:「原來是掌燈寨的徐大當家!」
劉佳琦,北境一群流民的首領,在陶花媛的幫助下,經營起了茉莉寨,劫了圖奴的糧草,為最終的大勝立下了不少功勞。
見是熟人,徐志穹甚是歡喜:「劉寨主,我有要緊事,進了這畫裡出不來了,你先幫我照看著這位姑娘,再幫我指條路,我出去一趟,不時便回。」
劉佳琦看看倩娘,神情侷促道:「徐當家,照看這位姑娘不在話下,至於指路……你怎麼進來,便怎麼出去,就不用我指路了。」
徐志穹有些惱火:「這都什麼毛病,我要是知道怎麼出去,還用得著問你?」
許是聲音大了些,周圍有不少路人過來圍觀,劉佳琦始終不作聲,兩名男子一前一後走進了刷牙鋪。
一名身穿白衫,手拿摺扇,看著徐志穹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此生事?」
藏刀舉子張燊。
另一名男子懷抱著一隻烤雞,扯下一片肉,塞進嘴裡,吸了吸手指,笑吟吟道:「我看這位兄台應該是朋友,既是朋友,咱們有話好說。」
笑吃八方,袁魏羈。
這兩人,也是北境的草寇,和劉佳琦一起立下了戰功,後來還被朝廷招安做了官。
他們怎麼都在李沙白的畫裡?
徐志穹對李沙白的意圖有一絲隱憂。
他再次道明來意,只想暫且離開畫卷。
張燊和袁魏羈面面相覷,都不作聲。
看來這齣口不太好問,徐志穹眼神之中露出一絲寒意。
這幾人修為都不算高,張燊和袁魏羈勉強看的過去,都有六品,秦長茂還是八品,劉佳琦也是八品。
拾掇了他們幾個倒也容易,但倩娘還要留在這裡,徐志穹不想和他們撕破臉。
正僵持間,又見一名女子走進了刷牙鋪,面帶驚喜道:「運侯,你來了!」
看到這女子,徐志穹把心放下了:「芳華公主,久違!」
何芳來了。
她在這畫卷里,並不讓徐志穹感到意外,她和李沙白的關係非同一般。
何芳冰雪聰明,環顧一周,立刻察覺到鋪子裡氣氛不對,趕緊對眾人道:「諸位難得一聚,劉寨主,你做東,且到你茉莉樓喝上一杯。」
「好說!」劉佳琦趕緊帶眾人上了樓,另選一間雅間,招呼眾人落座。
徐志穹環顧一圈,笑道:「既是老相識,徐某也不拐彎抹角,且問一句,諸位為何都到了這畫卷之中?」
眾人目光閃爍,沒人願意作答。
倒是何芳坦然相告:「常在此間的,都是李畫師的弟子。」
都是李畫師的弟子。
畫道的陣仗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