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判官道的大殺器

  在龍秀廉的心裡,一直有一種觀念,那就是強者能夠隨意主宰弱者的一切。

  挖隻眼,砍只手,在龍秀廉看來合情合理,強者無論對弱者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種觀念只動搖過兩次,一次是被道門祖師關進了星宿廊,關了許多年,關到他自己都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另一次是現在。

  對他而言,李沙白是絕對的強者,但龍秀廉認為他對自己太過殘忍了。

  龍秀廉的皮肉在被硃砂不停腐蝕,他急於逃出何芳的營帳。

  李沙白給了他機會。

  龍秀廉被各類機關打的滿身是傷,從棚頂鑽透了帳篷,也鑽透了帳篷外的畫卷。

  他正要用冢宰印回冢宰府,結果畫卷之中突然飛出一把鋼刀,斬斷了龍秀廉的右臂。

  右臂掉進了帳篷,手裡還攥著冢宰印。

  冢宰印不能丟了,否則龍秀廉絕對不可能活著逃出營地,四面八方還有無數機關陷阱等著他,他連做個開門之匙的機會都沒有。

  沒辦法,他又回了帳篷。

  李沙白笑道:「這麼快又回來了,看來你很欣賞我的畫。」

  龍秀廉俯身撿起右手,再次沖向棚頂,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鍋滾燙的熱油之中。

  李沙白拿著一把大鐵鏟,在油鍋之中攪了攪,問道:「這畫品相如何?」

  棚頂上,原本被龍秀廉撞破的畫卷重新閉合。

  更悽慘的是,龍秀廉鑽進了這幅畫裡。

  被炸了片刻,龍秀廉奮力跳出油鍋,拎著自己的右手,從畫卷里逃了出來。

  他帶著一身酥脆的皮肉,還想要逃回冢宰府。

  沒等冢宰印有感應,他又中了李沙白的陰陽法陣,再度回到了營帳之中。

  李沙白,還站在他面前。

  「剛才那幅畫,還沒看夠吧?」

  龍秀廉此刻真覺得一個強者沒必要如此狠毒。

  在直面李沙白的情況下,龍秀廉深知自己沒有逃走的可能,但營帳里還有一個人。

  他猛然回頭,衝著何芳咆哮了一聲。

  氣機盪開,整個營帳瞬間如冰窖般寒冷。

  李沙白一皺眉:「悚息!」

  何芳聞言,立刻吹熄了眼前的蠟燭。

  營帳的溫度隨即回升,剛釋放出來的悚息被破壞了。

  混沌無常道九品技,淆亂。

  她需要吹蠟燭,證明技法用的還不純熟。

  再用一次悚息?

  沒用,混沌修者還有閉目和塞聽之技,悚息沒有侵入魂魄的機會。

  對這個畫師用一次悚息?

  怎麼用?

  悚息的前提是恐懼。

  別說咆哮一聲,就是龍秀廉原地爆炸,李沙白也不可能對他表現出任何畏懼。

  乾脆衝上去,挾持住何芳,再想辦法逃走。

  也只能想想而已,且看四周都是機關陷阱,龍秀廉根本到不了何芳近前。

  龍秀廉在機關陷阱和畫卷之中掙扎,已然陷入絕望。

  刺啦!

  頭頂一陣冷風吹來。

  龍秀廉抬頭一看,畫卷之上出現了一個兩尺多寬的破口。

  有人來救我了!

  龍秀廉大喜,不惜一切代價沖向了破口,在半空之中被砍斷了一條腿,龍秀廉都沒有絲毫停頓。

  見龍秀廉衝出破口,李沙白閃現在棚頂之上,看著一名男子提著龍秀廉飛向了遠處。

  李沙白沒有追趕,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龍秀廉身上滿是墨跡和硃砂,他大概率活不下來。

  但畫卷上的切口,讓李沙白頗為詫異。

  想真正切開李沙白的畫卷,是很困難的事情,但這次留下的刀口卻遲遲沒有恢復。

  「好精湛的刀工,」李沙白皺起眉頭道,「除了鍾參,還有誰有這樣的手段?」

  ……

  硃砂不停往骨頭裡滲透,墨跡不斷在肌膚上蔓延,龍秀廉的視線一陣陣模糊,左眼已經被深黑的墨跡覆蓋,右眼卻變得一片血紅。

  救他的那名男子,低頭看了一眼:「你這副軀體,恐怕不能要了,你與陰司相熟,不如轉生一次。」

  龍秀廉搖頭道:「我身上修為多,轉生一次,必定不能保全,大司空,你有沒有洗去這些墨汁和硃砂的辦法?」

  男子嘆道:「辦法是有,可你何必受這種苦楚?況且復原起來,卻比轉生還慢。」

  「慢就慢些,」龍秀廉居然還能擠出一絲笑容,「當初我把自己的身體吃光了,不也照樣復原了麼?」

  那男子嘆口氣道:「大司徒,你若提前與我商議一聲,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要招惹李沙白?」

  龍秀廉咬咬牙道:「我上了徐志穹那雜種的當,這鳥廝可真是奸詐!」

  ……

  郁顯國,侯爵府。

  徐志穹收到了何芳送來的消息。

  龍秀廉果真沒死,但受了致命傷。

  這和徐志穹的推斷基本一致。

  徐志穹抓住了龍秀廉的致命弱點。

  他在星宿廊里被關了太多年,對當前的時事不是太了解,他不知道李沙白的真實實力,也不知道何芳和李沙白的關係。

  何芳前往運州,李沙白勢必在暗中保護。

  只要碰上了李沙白,龍秀廉勢必重傷。

  這樣,徐志穹就有回大宣的機會!

  他整飭行囊,準備出征。

  獨斷冢宰孟遠峰嘆道:「你怎就不聽我勸告,為何非要回大宣?」

  徐志穹笑道:「孟前輩,我是大宣的判官,有宣人的本分,也有道門本分。」

  「罷了,我攔不住你,也不能跟著你去,且盡我所能再幫你一把,按道門規矩,這些事情我不該告知你,但你要對付龍秀廉,至少要知道咱們道門三品和四品的技法。」

  這是關鍵中的關鍵,徐志穹先施禮道謝,然後一字一句仔細聆聽。

  「咱們道門四品技,叫峰迴路轉,當判官處在不利境地,須緊盯敵人,具情勢倒轉之象,兩吸之間,可與敵人顛倒處境。」

  孫千里被衣帶捆住脖子的時候,他一直盯著我,結果窒息的就是我。

  他就是用這招顛倒了我和他的處境。

  我還以為只是轉嫁傷害,沒想到四品技如此強大。

  這意味著兩吸之間可以徹底逆轉戰局,這是絕境逢生的機會。

  孟遠峰接著說道:「四品技要消耗大量意象之力,具象越純,處境顛倒越深。」

  具象越純,這個好理解。

  處境顛倒越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孟遠峰解釋道:「有敵人刺你一刀,你動用四品技,盯住敵人,如果只做出一般具象,兩吸之後,對方身上會出現刀傷,而你毫髮無傷,這只是顛倒了傷勢。

  如果你做出精純具象,插在你身上的刀子,也會出現在對方身上,

  如果具象更加精純,刀傷會留在對方身上,刀子會到你手上,你們倆的境地會徹底顛倒。」

  還能把刀子拿到?

  這也太……

  徐志穹道:「除了消耗大量意象之力,這技能恐怕還有別的限制吧?」

  孟遠峰點點頭道:「限制自然是有,初入四品,四品技每十天能用一次,升到四品中,每五天能用一次,升到四品上,每三天能用一次,升到三品中,每兩天能用一次,若是到了三品上,每天能用一次,

  龍秀廉多年前就到了三品上,而且意象之力用的無比精純,老夫一天曾見他用過兩次峰迴路轉之技,這等本事,卻讓老夫望塵莫及。」

  龍秀廉一天能有兩次峰迴路轉?

  這就麻煩了。

  如果準備周全,我應該能想到辦法頂過去一次,第二次該如何應對?

  孟遠峰接著說道:「咱們道門的三品技,稱之為乾坤獨斷。」

  徐志穹點頭道:「這您跟我說過,三品技能改換一個人的罪業。」

  孟遠峰搖搖頭道:「不止!處在三品下時,乾坤獨斷之技只能改變罪業,到了三品中,乾坤獨斷能封禁對手的技法。」

  徐志穹一驚,這技能更霸格了!

  從入了判官道,徐志穹一直苟著,沒想到到了四品往上,判官的戰力居然變得如此強大。

  「是能把敵人所有的技法都封禁了麼?」

  孟遠峰道:「從道理上講,倒也可以,但這要看對方罪業,

  對方罪業過了一尺,可以封禁他一項技法,每加五寸,可以再封禁一項技法,你頭上的罪業有兩尺一寸,龍秀廉若是遇到你,可以封禁你三項技法。」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想封禁哪項技法,可以隨意挑選麼?」

  孟遠峰搖頭道:「要看對手用什麼技法,以你為例,倘若你遇到了龍秀廉,當他對你使用乾坤獨斷之技,你率先用出來的三項技法會被封禁,每項技法封禁一百吸。」

  一百吸?

  以判官的作戰節奏,一百吸過後,戰鬥早就結束了。

  還好,他只能按照對方使用技能的順序進行封禁。

  如果龍秀廉對我使用乾坤獨斷之技,我可以適當調整使用技能的順序,把三個不是太重要的技能方在前面。

  等等!

  還有一個問題。

  龍秀廉可以改變罪業。

  這可就徹底不講理了!

  「孟冢宰,獨斷乾坤可以更改罪業,倘若龍秀廉直接把我的罪業改成一百多丈,豈不是想封禁多少技能,就封禁多少技能?」

  孟遠峰搖頭道:「改換罪業,是最難的事情,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想給一個人增加罪業,首先手裡得有罪業,罪業不是憑空生出來的,想給別人加三寸罪業,手裡必須得有三寸罪業。」

  徐志穹道:「這還不好說,三品判官拿罪業,能有多大難處。」

  「拿了罪業,也不能隨便加給別人,要在十尺之內的距離,慢慢施術,一百吸間,只能增加一寸。」

  一百吸只能增加一寸?

  還得在十尺之內的距離?

  那我頭上的罪業怎麼可能增加了這麼多?

  我和他都沒見過面!

  不對!

  還真有過十尺之內的接觸。

  在星宿廊,隔著一道門的時候,我和他聊過許久,而且還經常和他聊。

  早知如此,就不該和他說那麼多話!

  孟遠峰道:「乾坤獨斷,峰迴路轉,這兩項技法,是判官道的大殺器,兩項技法一旦成型,只要不遇上宦官,凡人之中,幾乎再無敵手。」

  徐志穹眨眨眼睛道:「遇到宦官又如何?技法如此強大,就算是三品宦官,也沒有還手之力。」

  「非也,」孟遠峰搖頭道,「峰迴路轉,需要兩吸的施術時間,宦官出手太快,根本不會給咱們兩吸的空隙。」

  徐志穹點點頭,這倒真是,宦官一出手,基本不會給對方喘息之機。

  「可如果事先給宦官積累了足夠的罪業,臨戰之時,再封禁他的技法,應該就能穩操勝券了。」

  「封禁哪項技法?」孟遠峰笑道,「服侍周全、主僕同心、談笑剝皮、點指穿心、蘭花削骨,鉤指抽筋,直到三品技百手催花,且由著你挑,你會封禁他哪項技法?」

  徐志穹陷入了苦思,因為他發現宦官的每項技能都很致命。

  孟遠峰嘆道:「宦官這道門,最是特殊,從九品技,到三品技,每項技能都狠毒無比,我剛入道門之時,曾看見大宣獨斷冢宰,與一名宦官苦戰數百合,

  那宦官罪大惡極,頭上罪業過了三尺五,那位冢宰整整封禁了他六項技能,就留下了一項九品技服侍周全,結果還是落敗了。」

  徐志穹愕然道:「就憑一招服侍周全?」

  孟遠峰點點頭道:「因為中了服侍周全之技,那位冢宰一心只想和宦官搏殺,數百合過後,冢宰傷勢過重,不幸命隕。」

  死了?

  就因為中了一個九品技,在占據這麼大優勢的情況下居然丟了性命?

  孟遠峰道:「所以說,咱們判官時時刻刻要小心宦官,這事你千萬記下,

  咱們再說龍秀廉,以前我也曾和他交過手,也見他和其他三品交手,有幾句心得,你千萬牢記,

  和龍秀廉交戰,一是千萬不能讓他得了先手,若是在沒有防備之下遭到偷襲,只怕再沒翻身的機會,

  二是不要和他閒談,不要讓他趁機增加你的罪業,

  三是要千萬提防他兼修的那些道門,這廝好天賦,據我所知,他在陰陽道上修為不低,此外還有邪道手段,可千萬多加小心。」

  說完這些,孟遠峰嘆口氣道:「獨斷冢宰,不能隨便殺人,且等我來年恢復了修為,把你的罪業改到兩尺以下,他就不敢殺你,到時候再會大宣,至少能保住性命。」

  徐志穹搖頭道:「謝前輩好意,晚輩不能等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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