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騎馬來到皇宮,想要見郁顯皇。
郁顯皇正在宮中陪皇后下棋,聞聽徐志穹求見,對皇后笑一聲道:「咱們打了勝仗,就有人來摘桃子,桃子沒摘到,這心裡真是急,急著找寡人來要桃子。」
皇后詫道:「那徐志穹是想管咱們要好處?他想要什麼?糧食還是銀子?」
郁顯皇搖搖頭道:「若是糧食和銀子還好說,只怕他們是惦記上了大郁的土地。」
「憑什麼給他們?咱們自己家的兵馬打的勝仗,不過用了他們一些軍械罷了,這軍械也不是白用,咱們都是花銀子買來的。」
「正因為宣國無信無義,我才不願意與他們打交道,」郁顯皇回身對侍衛道,「告訴徐志穹,寡人今日乏累,不願見他。」
侍衛原話傳達,徐志穹轉身離去。
還特麼不想見我,我還懶得管你這鳥事。
本想回侯爵府,可轉念一想,炎煥待自己不薄,不能放著他不管,思前想後,徐志穹催馬去找陽環公主。
陽環公主正忙著調撥兵馬和糧草,聞聽徐志穹前來,本不打算見他,可戰事正在緊要關頭,若是宣國別有所圖,自己也得有所防備。
她趕回陽環宮,見了徐志穹一面。
兩下落座,吃了杯茶水,徐志穹道明來意:「大奉常可能陷入了敵軍的羅網。」
他在地圖上做了一番點畫,陽環公主看過之後,笑一聲道;「運侯,你打過仗麼?」
一聽這話,徐志穹已經明白了陽環的態度,索性敷衍一句道:「倒也上過戰場。」
陽環笑道:「大奉常一生征戰無數,想必比運侯經歷的陣仗多些,戰事就不勞運侯操心了。」
徐志穹沉默片刻道:「殿下,徐某真心是為貴邦著想。」
陽環點點頭:「運侯好意,陽環心領了,大宣送來的軍械很是精良,我大郁言而有信,過兩日,便把餘下的五百萬銀子送去。」
徐志穹默默看著陽環公主。
陽環面帶淺笑:「你來我往,兩不相欠,生意都做完了,莫因一時之貪婪,壞了兩家和氣。」
徐志穹起身便走。
這還有什麼好說?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真特麼多餘管你們!
徐志穹回到府邸之中,繼續學郁顯話,到了黃昏時,陽環公主親自登門了。
徐志穹以為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哪成想她不是來說戰事的,她是來徵兵的。
「聞聽運侯身邊有五位男侍,大戰在即,正缺男丁,陛下有令,京城大小官員,家中不得再留男侍,
運侯,你雖是外邦之臣,但既在我族京城,這規矩也是要守的。」
「守!這怎麼敢不守,可我府上就四名男侍,想要你就都拿去!」
陽環詫道:「可我聽墨遲說,男侍一共五人。」
徐志穹笑道:「力庸是什麼人,公主應該清楚,你覺得他還能活到今天麼?」
力庸是陽環安排在徐志穹身邊的業餘細作,這事沒辦法和徐志穹深究。
陽環冷哼一聲:「罷了,四個就四個,勞煩運侯把他們請出來吧!」
徐志穹把四名男侍全都叫了出來,四個男侍哭的死去活來。
青戈抱著徐志穹的腿道:「侯爺,求你饒我,我不想走,我不想打仗,我以後好好伺候你!」
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徐志穹替青戈求了個情:「公主,這人平時做事勤快,他既是不想打仗,且讓他去做個人種吧。」
陽環聞言,忍不住笑道:「也好,這人生的精壯,身上當有些好種。」
沒想到青戈哭的更慘:「侯爺,我知錯了,我去打仗,我不做人種,我求你了侯爺,若是做了人種,兩年下來,人就完了!」
公主不容分說,命人把男侍帶走,徐志穹道一聲:「不送!」隨即關了大門,回去接著和翹竹學郁顯話,嘴對嘴的學。
青戈當天就被送到了種夫營。
所謂種夫營,不是真正的營地,而是平民百姓過來取種的地點。
種夫營的建築規模很大,裡面住著第三百多名成年男子,每名男子都有一間單獨的屋子,居住條件還算不錯。
青戈因為體魄精壯,被分到了第五排臥房,屬於上等種夫。
住在他隔壁的,是一名鬚髮花白的老者,看模樣似乎有六十多歲了。
這年紀,也能當種夫?
那男子盯著青戈看了許久,突然叫一聲道:「是阿青麼?」
一聽這聲音,青戈覺得耳熟,趕緊回頭道:「你是……」
「我是小蟲子,山蟲啊!」
山蟲,青戈兒時的玩伴,和他年紀相彷,只有二十出頭。
二十出頭的人,怎麼可能變成了這副模樣?
青戈趕緊扶著山蟲坐下,問道:「這才幾年不見,你怎蒼老成這般?」
「嘿嘿嘿~」山蟲苦笑一聲道,「當初你命好,給墨遲殿下做了男侍,我則被捉到了種夫營,你當了七年的男侍,我做了七年的種夫,就做成了這副模樣,
還好,還好,再有三天,我服役期滿,就能回家了,種夫營每年給發五十兩銀子,一共三百五十兩,我回家,帶著花球,也能過兩年好日子。」
花球,是山蟲家的媳婦,山蟲在十歲那年便和她成了親。
「也好,」青戈嘆口氣道,「能回家就好。」
「可惜啊,苦了花球了,」山蟲嘆道,「我現在不中用了,可她年紀還輕,我們兩口子還沒孩子,我不行了,弄不好還得來種夫營取種,你說這荒不荒唐?」
說話間,山蟲笑了。
笑著笑著,兩個人都哭了。
「兄弟,你可千萬保重!」山蟲攥著青戈的手,「實在頂不住了,你就說你病了,千萬別硬扛,能歇一會,是一會。」
說話間,忽聽走廊之中有人吵鬧。
一名兇悍婦人,指著一名種夫破口大罵:「多虧我弄出來看了一眼,就你那點東西,比白水還清,這特麼能管什麼用?
你們種夫營這一個月就給我們家三張票券,這一張就白費了麼?
這人今天都取過幾次了,這還能有什麼種?你們是看我沒權沒勢,成心讓我們家絕後!」
一名差人打開名冊,看見這名種夫今天已經取種十一次,確實得緩一緩了。
他對那名種夫道:「你回去歇會,多吃點東西,再取七次,今天你就歇了。」
種夫千恩萬謝,回了屋子。
差人對青戈喊道:「你新來的吧,先把這活給幹了。」
青戈看了那兇悍夫人一眼,小聲道:「你且等片刻,我去趟茅廁便來。」
進了茅廁,青戈寫了一封書信,用火焰燒成紙灰,將灰盡潑灑在空中。
到了深夜,墨遲收到了消息:「我被陽環公主強徵到了種夫營,殿下,來救我。」
青戈,是墨遲安插在徐志穹身邊的眼線。
他知道徐志穹性情多疑,因此只安插了這麼一個眼線。
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眼線,還被湖裡湖塗抓進了種夫營。
想救他卻難了,但墨遲還收到了另一個消息。
徐志穹懷疑炎煥中了敵人的陷阱,前去提醒皇帝和陽環公主。
結果皇帝不見,陽環公主卻又挖苦了徐志穹一番。
這可是大事。
徐志穹南征北戰,戰場上的經驗十分豐富,而炎煥太久沒打仗,墨遲相信徐志穹的判斷。
他當即給山艷送信,讓山艷立刻處理此事。
第二天,山艷收到了消息,立刻去找陽環公主。
陽環公主這兩天非常疲憊,幾萬人的軍械糧草不是那麼好調撥。
聽說山艷來見,陽環愛答不理,山艷卻比徐志穹有耐心,從上午一直等到深夜,陽環公主終於肯見她一面。
這還不是衝著山艷,是衝著墨遲的面子。
為了扶枷剛繼位,陽環公主和墨遲關係一直惡劣。
但現在情況變了,陽環不再支持枷剛,為了她自己日後著想,她必須和墨遲緩和關係。
山艷直接道明來意,她認可徐志穹的推測,炎煥很有可能中了誘兵之計。
陽環公主還是那套說辭:「你打過仗麼?」
「殿下,我沒打過仗,但我找打過仗的將領問了,敵軍有好幾次反撲的機會,都沒有動手,這顯然是設好了陷阱,等著大奉常去鑽。」
陽環公主皺眉道:「哪個將領說的?帶他來見我。」
山艷搖頭道:「大奉常連戰連捷,京城上下一片歡慶,哪位將軍若是敢潑冷水,卻不是自討苦吃?那位將軍不願透露名姓。」
陽環嘆道;「山艷,我知你和大奉常之間嫌隙頗深,待大奉常凱旋歸來,我幫你從中勸解就是了,你也不必用這手段來污衊大奉常。」
山艷長嘆一聲:「殿下,你看輕我了,我在宣國做了十幾年暗子,什麼樣的委屈沒受過?
我在大宣皇帝手下做階下囚時,刀口日日夜夜就在脖子上掛著,我何時說過一聲委屈?」
陽環皺眉道:「既然不是為了和炎煥的恩怨,難道是為了徐志穹?你和他有私情?」
山艷嗤笑一聲道:「殿下好會說笑,我是什麼年紀?再長几歲,都能給徐志穹當娘了。」
陽環聳聳眉毛:「你四品修為,現在看著也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山艷收去笑容道:「殿下,該說的笑話都說過了,我與徐志穹沒有私情,我與炎煥也沒有私怨,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大郁。」
她拿出一幅地圖交給陽環:「殿下,你且把地圖拿給皇帝,只求他能看上一眼,這裡關乎著大郁全軍的性命。」
陽環接過地圖,又看了看山艷。
看著這個為大郁受過無數委屈的女人,陽環心裡突然有幾分敬佩。
當晚,陽環拿著地圖,進了皇宮,把事情稟報給了郁顯皇。
郁顯皇看著地圖,澹然一笑,把地圖放在了一旁。
「我知道徐志穹打過仗,在宣國的北征和南征之中都曾參與過戰事,可這兩場大戰,掛帥的都不是他,北征的大帥是名將楚信,南征的大帥是曾在大郁擔任使臣的梁賢春,」
郁顯皇給陽環倒了一杯蜜橘酒,「炎煥征戰半生,我大郁還有良將無數,我怎會因為徐志穹信口之言,去懷疑大郁驍勇的將士?」
陽環道:「可這幅圖上標記的地點,確實適合反擊……」
郁顯皇笑道:「當初我隨父親出征,一共帶了五萬大軍,和敵人打了三天,軍士只剩下了兩萬,
大軍徹底潰散,我跟著父親,騎著戰馬一路瘋狂的逃,接連逃了幾百里,別說是反擊,當時我連停下來吃口東西的膽量都沒有,
陽環,敵軍現在的處境和我那時差不多,潰敗之軍沒有反擊之力,倘若我現在叫炎煥即刻收兵,豈不把將士們的心給寒透?
你去告訴徐志穹,吃不缺他的,喝不缺他的,女人也不缺他的,讓他老老實實在侯爵府待著,別總出來上躥下跳,寡人不欠他們宣國的,讓他好自為之。」
陽環離開了皇宮,且把這番話原樣告訴給了山艷。
山艷原樣轉達給了墨遲。
墨遲坐在朱雀宮中,將酒杯扔在了地上。
「豎子!終難成大事!」
等一下,在大宣官話里,豎子是什麼意思來著?
用來說父皇,好像不太合適……
現在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墨遲告訴山艷:「想方設法告知炎煥,讓他多加小心!」
十天後,炎煥率領四萬大軍,來到了叢安郡。
郁顯國和大宣的整體架構大致相同,唯一的區別是,郁顯國沒有州,只有郡,郡由朝廷管轄,每個郡下面管轄著幾個縣。
大軍距離叢安郡的郡府叢安城,只剩不到五十里,已有斥候送來消息,叢安城裡不見守軍,幾乎是座空城。
炎煥心裡很是激動!
這多年來,郁顯年年受蠱族侵擾,疆土越丟越多,如今終於可以收回一郡之地!
他下令加速行軍,卻見前軍放慢了腳步。
炎煥命人前去查探。
不多時,軍士來報,說道路前方有一群牛擋住了去路。
炎煥皺眉道:「一群牛怎能擋住大軍?驅逐了便是。」
這軍士以前打過不少仗,對炎煥道:「大奉常,我看那些牛,不是太尋常,許是蠱族的戰獸。」
炎煥提起了戒備:「看到蠱族的人馬了麼?」
軍士搖頭。
不見人馬,只見戰獸,這是什麼道理?
炎煥催馬來到前軍,但見狹長的山路之上,站著數千頭牛,有家牛也有野牛。
有軍士上前驅趕,這些牛如泥塑一般,站在山道之上,動也不動。
炎煥預感事情不妙,這些牛體內應該有蠱蟲,他即刻吩咐道:「用火,把這些牛都燒了!」
但凡有生道修為的軍士,都會用火,他們集中在一處,正要施展火洗重童之技,忽聽軍士來報:「大奉常,不好,有碩齒襲擊後軍!」
碩齒,是郁顯特有的一類巨獸。
一聽到碩齒的名字,炎煥頭髮都豎起來了。
他急忙前往後軍,剛走到中軍附近,已經聽到了碩齒悽厲的叫聲。
四丈多高的肥壯巨獸,帶著一根三丈多的長鼻,下唇之下翻出兩顆一丈多的長牙,正在軍陣之中衝撞踐踏。
這巨獸皮糙肉厚,弓箭戈矛對其全然無效。
長牙揮舞,鮮血一片,腳步震顫,滿地肉泥,碩齒巨獸每走一步,身邊便有兩行伏屍。
炎煥用火洗重童燒死兩頭巨獸,巨獸臨死之前陷入癲狂,卻還殺了不少士兵。
炎煥嘶聲喊道:「用火,快用火!」
有修為的軍士原本全都集結在了前軍,準備燒牛,現在趕緊又往後軍集結。
軍士剛走了一半,忽見半山坡上,出現了敵人的身影。
那群敵人身軀圓潤胖大,蠕行之間,脖頸不斷盤旋搖晃。
金蠶!
金蠶怎麼會突然出現半山之上?
此前明明叫斥候探查過,周圍幾十里內沒有敵軍!
金蠶不能用尋常的刀槍水火來對付,百十來金蠶,足以摧毀上萬人的軍隊。
炎煥衝上前去,用金烏真火與金蠶廝殺。
金烏真火的確能燒死金蠶,可這是生道四品技,軍中哪有那麼多四品?
用烈焰陣可以燒死金蠶,郁顯國的軍士對烈焰陣都很熟悉,但山道狹窄,擺不開陣法。
更糟糕的是,因為山道狹窄,四萬人列成了幾里長的軍陣,首尾不得呼應。
炎煥正和金蠶廝殺,又聽前軍大亂,群牛發狂,衝進了軍陣。
……
前線傳來消息,炎煥於叢安郡大敗,四萬大軍被圍。
補給被斷,糧草至多支撐五天。
郁顯皇呆坐於王座之上,良久無語。
陽環不知所措,神情恍然道:「我去找徐志穹。」
「找他作甚?」
「且讓宣國派援軍來,我們多出些銀兩就是。」
居良在旁道:「此舉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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