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川一番話,把孟世貞逼到極為不利的境地。Google搜索
按照史川的猜測,徐志穹有殺人的嫌疑,他昨晚根本不在北垣,而是去瞭望安河,
巡夜點燈的是另外四名提燈郎,根本不是徐志穹。
孟世貞說謊,故意包庇徐志穹。
這是要往死里整徐志穹和孟世貞。
孟世貞豁出去了,他準備說實話了:「昨晚的燈都是徐志穹點的,老子們都去……」
他想說他們都去朱骷髏茶坊喝茶去了,朱骷髏茶坊的老闆可以作證。
燈是徐志穹一個人點的,徐志穹一整夜都在北垣,不可能去望安河。
話說一半,徐志穹把話頭搶了過去。
這番話說出來,弊大於利。
他說所有燈都是徐志穹點的,看似能證明徐志穹一夜都在北垣。
可這也同時觸發了另一個問題,徐志穹一整個晚上都不在孟世貞和其他白燈郎的視線之內。
如果不在他們視線之內,他們的證詞還有效嗎?
當然,這件事情也能說得清楚,徐志穹原本忠厚老實,一個人去點燈,也是正常行為。
但現在史川在咬人,他不需要講道理,只需要找破綻。
露出任何一個破綻給他咬住,都是自己吃虧,爭執的焦點越多,自己吃的虧越大。
必須把問題的焦點從自己身上轉移出去。
徐志穹道:「除了孟青燈和另外幾位白燈,還有人知道我去了北垣。」
易旭樓問道:「誰?」
「北門城門尉,伍善興,昨夜我路過城門,和他小坐了一會。」
易旭樓點點頭道:「你跟我說起過這個人,他是你同窗。」
史川咳嗽一聲道:「同窗,這情誼自然是深啊。」
他又懷疑伍善興作偽證。
這人真是條惡狗,孟世貞氣得咬牙切齒,綠燈郎喬順剛也忍不住了:「史川,你好大一張嘴,合著所有人都撒謊,就你說的是實話?」
史川拱手道:「屬下也就是隨口一說,也不是說徐志穹就有罪。」
孟世貞氣得直抖,回身對王振南道:「你嘴好用,你幫我說,你說死史川這個雜碎,我給你新找兩房小妾。」
王振南號稱武秀才,他的口才在掌燈衙門數一數二。
不是他不想說,史川這張嘴太無賴,貿然開口容易掉進他的陷阱,他也意識到爭執的越多徐志穹越吃虧。
徐志穹道:「當時不止伍善興看到了我,北門的守城卒都看見了,若說守城卒個個說謊,就去兵部要人,把他們都抓了!」
史川抿抿嘴唇道:「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一口咬不住了,徐志穹肯定去過北垣,有城門尉加十個守城卒作證,這點毋庸置疑。
但史川還要換個地方再咬:「你什麼時候見到的伍善興?」
徐志穹道:「二更多些。」
「你們喝酒了吧?」
「天冷,喝了幾杯。」
史川算了算時間:「二更天,從北垣走到望安河,走快些的話,一個多時辰,等做完了事,也就四更天上下。」
孟世貞要衝上去揍史川:「做他麼什麼事?你他娘的……」
王振南在旁邊拉住了。
史川躲在董慶山身後,接著說道:「這年輕人,喝了些酒,就容易衝動,我不是說徐志穹有罪,我就隨口這麼一說。」
按照他的說法,徐志穹和伍善興喝了酒之後,去瞭望安河,把王世潔殺了。
聽著荒唐,但有些案子真就是這麼判的。
覺得這人有動機,也有作案時間,拖到刑房,往死里打,打上幾天幾夜,肯定能套出口供。
至於口供是否真實,這不重要,有沒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不重要,能把案子結了,這很重要。
好在徐志穹早有準備:「還有人看到我在北垣。」
易旭樓問道:「還有誰?」
徐志穹道:「白芍藥茶鋪的老闆娘,我三更去喝的茶!千戶若不信,可以叫人來問。」
史川思忖片刻道:「若是三更去瞭望安河,五更天正好撞到王世潔,也來得及。」
王振南在旁道:「說的好像你看見了一樣,你是不是一直跟著王世潔?」
史川搖搖頭道:「我就是隨口這麼……」
王振南接過話頭道:「我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說,雖然你和王世潔關係最親近,哪怕你跟了他一夜,也不能說這人就是你殺的。」
史川蹬圓眼睛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說的是徐志穹,哪怕三更去瞭望安河,也是來得及的……」
徐志穹道:「我昨夜沒去過望安河,喝過茶後,我接著巡夜,四更天我去林二姐那裡買了花糕,林二姐可以作證。」
史川抿抿嘴道:「那,那你四更之後……」
「四更之後,我還是巡夜,到了五更我去了勾欄。」
「你去了勾欄?」孟世貞一驚。
史川喝道:「是不是橋頭瓦市的勾欄?」
王振南一跺腳,心道:這傻小子昨夜還真就去瞭望安河?
陸寅鵬急的直轉,早知道這小子這麼想要,昨夜就不跟他搶了。
徐志穹神色淡然道:「我去的是北垣瓦市的桃花棚子,在那裡看跳舞。」
「桃花棚子?」孟世貞一愣,「那破地方你也去?」
徐志穹抽抽鼻涕道:「那裡挺好的,桃花棚子老闆可以為我作證。」
王振南看著史川道:「這回你怎麼說?徐志穹一夜都在北垣。」
史川還想接著咬:「要是五更的話……」
楊武不幹了:「史燈郎,五更的時候已經看到王燈郎的屍體了!你不知道這事嗎?」
史川抿抿嘴道:「我當時不在場,還真就……」
王振南得了機會,問道:「史燈郎,你當時去哪了?」
史川一愣:「我當時點燈去了!」
王振南道:「誰證明你點燈去了?」
史川愕然道:「董青燈給我作證,他讓我去點的燈,兩盞燈,我都點亮了。」
王振南道:「兩盞燈,一轉眼就點亮了,剩了那麼多時間,你去哪了?」
史川昨晚去了醉雨閣,在雲雨之中醉了一晚上,但這話不能說。
「王燈郎,我昨晚去了哪與你何干?我與王世潔關係要好,你竟然懷疑到我身上?」
王振南道:「就因為你跟他相熟,以至於王世潔死的時候毫無防備,沒有打鬥,也沒有發號求援,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史川怒道:「這是什麼道理?」
王振南道:「我不是說這事就一定是你乾的,我就是說說這道理,雖然這兇手看起來很像是你,但也有可能是別人。」
「你!」史川青筋蹦起來老高,一時又想不出該如何反駁。
孟世貞心裡這痛快:「老王啊,我先給你尋麼一個小妾。」
青燈郎董慶山趕緊出來圓場:「說多了,說多了,這都是氣話,剛才是史川說錯了話,諸位不要介意。」
「少扯你娘淡!怎麼叫不介意!」綠燈郎喬順剛早就氣爆了,「這是審案呢!我現在就說是史川幹得!我說他殺人了!」
肖松庭知道喬順剛的脾氣,這是受了委屈,趕緊上前安慰:「老喬,這事怨我,怨我,史川嘴欠,我日後肯定給你個交代。」
「交代個屁!」喬順剛一把推開肖松庭,上前揪住了史川,「我今天就說你殺人了,你不服麼?」
史川嚇得尿了褲子:「喬百戶,我就是隨口一說,您息怒,息怒呀!」
正廳里鬧了起來,紅燈易旭樓的血壓快爆表了。
「都給我住手!」老紅燈一聲虎嘯,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易旭樓指著仵作道:「收了王世潔的屍體,仔細再驗,所有提燈郎全在小舍歇息,不准離開衙門一步!」
他覺得史川說的沒錯,他相信這事是熟人做的,徐志穹嫌疑最大,其他人也得先控制起來。
易旭樓選了幾名心腹,帶上涉事的兩名綠燈肖松庭和喬順剛,一起先去了北垣。
按理說,掌燈衙門問話,應該把證人提到衙門。
但此事非同小可,易旭樓當場審問,不給對方揣摩供詞的機會。
到了北垣,易旭樓先去了城門,伍善興正在營地休息,得知紅燈郎來問話,趕緊上前答話:「昨夜徐志穹來過,與卑職小酌了兩杯黃酒,絕沒有貪杯誤事。」
易旭樓問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伍善興答道:「二更時分,我記得聽到過更梆聲,平時也是這個時候。」
易旭樓抱拳,伍善興還禮,紅燈郎又去了白芍藥茶鋪。
白日裡沒什麼生意,老闆娘正在後屋打盹,且叫夥計在前邊照看,聽說紅燈郎來了,小娘子嚇得滿身是汗,半響才聽懂問題:「您問徐燈郎?徐燈郎來過,每晚都來吃杯茶。」
「什麼時候來的?」
「這,這……」小娘子思索許久,突然想起徐志穹昨晚問過時辰,「三更多了,打更的走過去好一會。」
白芍藥茶鋪的證言也沒問題。
易旭樓又去了林二姐的花糕鋪,林二姐雖說是個姑娘家,可天生性情沉穩,見了提燈郎並不慌亂。
易旭樓問道:「掌燈衙門白燈郎徐志穹,昨夜來過你這嗎?」
林二姐點頭道:「來過,買了一斤多花糕。」
易旭樓又問:「可記得什麼時候來的。」
「四更天,打更的剛走。」
林二姐的證言也沒問題。
最後到了北垣瓦舍,桃花棚子。
桃花棚子白天沒有表演,老闆和舞娘都睡了,只留了一個夥計在外邊看門。
看見了紅燈郎,夥計以為自己做了噩夢,連扇了自己幾個耳光,發現不是夢,且身子一軟,跪在地上不停打哆嗦。
易旭樓問:「掌燈衙門白燈郎徐志穹,昨夜可曾來過?」
「嗨嗨,嗨個……」夥計張著嘴,閉不上,說不清楚話。
「來還是沒來?」
「嗨,晚上嗨!」(來,晚上來的)
「你說甚來?」
「徐燈,嗨,晚上嗨!」
聽他吱吱呀呀胡言亂語,易旭樓大怒:「提燈郎!掌燈!」
綠燈郎龔太錦掏出一個三尺鐵盒,扣動機關,放出四十八盞紅燈籠,左右各分二十四盞,夾出一條掌燈公堂。
紅燈郎的排面,比青燈郎大得多,給他掌燈的不是白燈郎,是綠燈郎,墨家七品修者龔太錦。
易旭樓多年未曾掌燈,兩邊燈籠之下,形成了無形之牆,就是彪螭鐵壁,看起來和青燈郎的彪螭鐵壁沒什麼區別。
但眼下正是白天,鐵壁之內卻成了黑夜,
天空漆黑一片,紅燈灼灼耀眼,烏雲翻滾間電閃雷鳴,狂風呼嘯中煙塵四起,這一座掌燈公堂,宛如把地獄搬到了人世。
在外邊看,心驚膽寒。
在裡邊看,魂飛魄散。
夥計被嚇掉了魂,在掌燈公堂之上直接暈了過去,易旭樓大怒,吩咐提燈郎把勾欄里的人都抓出來。
老闆、舞娘、雜役、廚子,全都抓了出來,在公堂裡邊,只有老闆還能說得出話。
「徐燈郎來過,每夜都來,昨夜也來了!」老闆說話的腔調很是悽慘,但起碼口齒還算清楚。
易旭樓喝道:「什麼時候來的!」
這聲音就像從天而降的炸雷。
事實上這就是炸雷,如果易旭樓懷疑老闆說謊,只需要吼一聲就能劈死這店老闆。
「什麼,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來著……」店老闆真想不起來了,徐志穹來的時候,他都睡下了。
易旭樓喝道:「給我用刑!」
一盞紅燈飄到了易旭樓頭頂,裡面裝著滾燙的熱油,就要落在老闆身上。
老闆慘叫一聲,忽聽一名舞娘道:「想起來,想起來了,徐燈郎是昨夜五更來的,我聽到了更梆子聲音,徐燈郎讓我揉腿,兩條我都揉了,然後徐燈郎就睡了,天不亮又走了,民女說的都是實情!」
這一嚇唬,舞娘都想起來了。
夥計也醒了,「說的沒錯,就是五更!」
各方證詞清清楚楚,除此之外,還有十二盞守夜燈可當物證。
守夜燈上,一條標記都不少!
徐志穹的嫌疑洗清了。
不是徐志穹又能是誰?
這事既然和徐志穹無關,也就證明和北垣無關,那就只能去望安河了。
易旭樓下令收燈,率眾去瞭望安河,在發現屍體的地方查了一下午,沒有收穫。
這會是誰做的?
難道真是史川賊喊捉賊?
老紅燈捂著腦門一陣陣暈眩,忽見一名青燈郎來報;「武千戶回衙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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