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判官道

  徐志穹將身上和法器收攏起來,放在手中的燈籠里暫存。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手裡的瓷瓶。

  瓷瓶不大,能裝的水不多。

  清澈到看不見絲毫的雜質的水,從瓷瓶里流了出來,灑落在了罪主的經脈里。

  罪主的經脈開始迅速溶解。

  而比罪主先一步溶解的,是徐志穹的血肉。

  這是使用忘川河水的代價。

  想要在不讓自身不受到嚴重傷害的前提下掌握忘川河水,需要長達數百年的研習。

  徐志穹只學了一夜,如果想要使用忘川河水,他必須舍卻自己的身軀。

  以他的血肉之軀來滋養這能夠盛放忘川河水的瓷瓶,否則他無法開啟瓷瓶上的封印。

  忘川河水在罪主的身體之中層層滲透,經脈遭到溶解的罪主陷入了劇烈的苦痛,在短時間內甚至失去了意識。

  徐志穹先給凌寒傳訊:「嫂嫂,當用咒術了。」

  大宣,京城,運侯府。

  凌寒衝著洪華霄點點頭。

  洪華霄啟動了法陣,身後數百名巫女在一併禱祝。

  罪主的身軀出現了大小不一的腫包,腫包變大,變硬,變得透明,直至慢慢破裂。

  一條一條蠕動的血肉,從晶瑩剔透的腫包里,慢慢爬了出來。

  這不是蠱蟲,這是罪主自身的血肉所化。

  罪主的血肉,正在逃離他自己的身體。

  這是一個徵兆!

  咒術得手的徵兆!

  李沙白見狀,毫不猶豫沖了上去,先救下了韓宸,隨即展開一幅畫卷,將罪主困在了當中。

  罪主掙脫出畫紙,李沙白再將他困住,如此往復幾十合,李沙白用大量畫紙包裹住了試圖逃走的罪主。

  困在畫卷之中的罪主只能憑著本能做出反擊,他的意識似乎失控了。

  窮奇已經看出了端倪,對眾人喊道:「機會來了,圍住他,把他送進望安河底!」

  失控的罪主無法降下罪罰,現在是以多打少的最佳時機!

  有兩個人正在等候在望安河底,他們是生克兄弟。

  在此之前,窮奇沒有把消息告訴給任何人,罪主也沒能想到生克兄弟會藏身在凡間,會藏身在剛剛打過惡戰的望安河底。

  生克雙宿已經準備好了法陣,只等罪主就位。

  窮奇準備的確實周全,可惜沒人讚頌窮奇的智慧,所有參戰之人一併出動,他們必須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把罪主送到法陣所在。

  哪怕僅憑本能作戰的罪主,也不那麼好控制,他的身體在迅速恢復,戰力也在恢復,為了將他困住,李沙白正在承受大量消耗。

  蒼龍真神先用霸氣把畫卷送向了太卜,太卜開啟了傳送法陣。

  李沙白乘著法陣帶著畫卷傳過了第一程,卻也只是剛剛離開了星宮所在的兩界州。

  南方三宿追上來,用氣機推著畫卷再走一段距離,太卜開啟另一重法陣,將李沙白和畫卷送到了滑州。

  畫卷有破損,罪主還在奮力掙扎。

  墨家宗師苦極寒宿調好了黏膠,交給了殘柔星宿和陳順才,兩人憑著奇快的身手,拿著黏膠,四處貼補,沒有給罪主脫身的機會。

  原本失去意識的罪主,似乎漸漸恢復了一些意識,他要開口說話,李沙白接連補上了幾十張畫卷,從四面八方困住罪主,連氣息都不允許流通,不給罪主出聲的機會。

  罪主的意識的確在恢復。

  如果他此刻喊出一嗓子:「以多打少,你們有罪。」所有人的戰力可就全都崩潰了。

  但徐志穹還在,魂魄還在,他正在搜尋罪主的意識。

  他不了解罪主的經脈構成,也不了解罪主的意識構成,他只能在罪主的經脈之中,按照靈性的指引四下遊蕩。

  畫卷之外的戰局越發艱難,逐漸清醒的罪主開始吞吃太卜的法陣和眾人的氣機,他在加速復原。

  李沙白的畫卷之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裂痕,殘柔星宿和陳順才拼盡全力,也難以完成修補。

  韓宸和太卜不斷製造法陣,逐步向京城靠近。

  公輸班駕馭著鐵馬,在法陣不靈的情況下,且載著李沙白向京城狂奔。

  窮奇帶著九娘,跳到畫卷上方,不斷用意念干擾罪主的注意力。

  混沌喝了一口酒,慨嘆一聲道:「諸公不易呀!」

  窮奇怒道:「那你還恁地清閒。」

  混沌搖頭道:「我是不能輕易出手的!」

  眾人費盡氣力才走出滑州,武栩扛起李沙白和畫卷,衝到下一處法陣。

  按照經驗判斷,下一處法陣肯定會被罪主吞噬,蒼龍已經做好了接應武栩的準備。

  沒想到,罪主沒有吞掉法陣,太卜借著這法陣,直接將罪主送到了柴州,來到了京城邊緣。→

  罪主的意識又出現了嚴重模糊。

  因為徐志穹終於找到了他意識的所在。

  在經脈的核心地帶,徐志穹看到了隋智的身形。

  在隋智身後,還有成千上萬的人臉在扭曲蠕動,他們共同構成了罪主的意識。

  隋智站在最前邊,這意味著處在主導地位的是隋智。

  「志穹,你終於來看我了,」隋智面帶笑容道,「為父為了你,已經拼到了這個地步……」

  「呵~忒~」徐志穹啐了隋智一口,正啐在隋智臉上,「這一切與我有什麼相干?憑什麼就為了我?你這句話是不是說慣嘴了?」

  隋智道:「為父若不是為了你,卻何必要從軍北征,為何不在家裡過安生日子?」

  徐志穹笑道:「這話我正要問你,為了利祿,懷孕在身的妻子都能拋卻,你這種人還有什麼舍不下的?」

  「我是為了讓你們過好日子……」

  「北征回來,你過上好日子了,我們孤兒寡母是什麼境地,你管過麼?」

  隋智沒來得及辯解,一根燈籠已經刺進了他的元神,這隻燈籠上,帶著凌寒的咒術。

  隋智連聲哀嚎,他的元神沒有太多戰力,還得不斷壓制罪主的其他意識。

  徐志穹的魂魄很有戰力,因為意象之力起於元神,他的戰力源頭並沒有受損。

  而且他還會分魂之術。

  隋智呻吟一聲道:「孩兒,你聽我說,我回了京城,沒和你們母子相認,是有我的苦衷,我當時已經不再是徐勇仁,我的身份已經變成隋智,我若走漏了身份……」

  「我娘在兵部門前哭了三天三夜,你都沒理會,要不說你這類東西,真特麼配不上個人字!」徐志穹又把一隻燈籠插在隋智的元神里,這隻燈籠之中,有施雙六配置的蠱毒。

  隋智悽厲喊道:「我當時是隱忍,我心裡也難受,我都是為了你們!」

  第三隻燈籠直接從他的嘴裡扎了進去,徐志穹嘆道:「撒了一輩子的謊,臨死之前卻不能說句實話?」

  說完,徐志穹將積攢的生殺墨汁,慢慢灌注到了隋智的元神里。

  劇痛之下,隋智破口大罵:「畜生!我卻不該生了你這畜生!若不是為了打探判官道的底細,若不是為了打探劉恂的底細,我早就該殺了你這畜生!」

  「說呀,接著往下說!」徐志穹用生殺墨汁慢慢侵蝕隋智的元神,同時對隋智開啟了真言訣。

  隋智將一系列實情和盤托出。

  徐勇仁,原是武徹書院學子,殺道九品修為,大考沒能通過,無法在朝廷供職,又不願做侍衛、護院之類,因而賦閒在家。

  賦閒期間,吃喝用度全靠徐志穹的母親一人做女紅貼補,母親懷孕在身,服侍稍有不當,便遭徐勇仁毆打。

  久而久之,徐勇仁罪業夠數,引來了判官追殺,仗著九品殺道修為,徐勇仁躲過幾次,但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朝廷徵兵北伐,這倒是個機會,徐勇仁帶走妻子所有錢財和首飾,跑到北境從軍去了,至於妻子怎麼活,他沒有理會,也不認為她能活下來。

  到了軍中,徐勇仁參加過大小戰事十三次,開戰前脫逃三次,開戰後脫逃八次,裝死人脫身兩次,在軍中有徐厚皮之雅號。

  再後來,無人願意與之同戰,只有校尉隋智,看在同鄉情誼上,一直幫襯著徐勇仁。

  隋智領兵打仗,把徐勇仁一併帶上了,開戰之後,徐勇仁再度當了逃兵,本以為隋智會死在戰場上,沒想到隋智得勝而回。

  對徐勇仁而言,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他會受到軍法嚴懲。

  徐勇仁苦苦哀求之下,隋智饒過了徐勇仁,

  但隋智此時還不知曉,徐勇仁已經受了罪主蠱惑。

  數年之後,隋智戰功赫赫,晉升為將軍。

  徐勇仁聲名惡劣,還是走卒一名,卻在暗中有了饕餮三品修為。

  饕餮三品技,巨噬。

  修者將對方吃下,能變成對方的樣子,擁有對方的修為,掌控對方的記憶。

  徐勇仁想要隋智的地位和身份,趁著隨隋智出征的機會,徐勇仁吞了隋智,也就變成了隋智,至於他原來的身份,直接算作戰死。

  回到京城之後,徐勇仁一心經營自己的烏紗帽,早就把妻子忘在了腦後。

  後來得知妻子還活著,他曾動過滅口的心思,但沒想到,他的妻兒一直在武栩和林天正的暗中保護之下。

  徐勇仁不怕林天正,但不敢得罪武栩。

  在武徹書院,徐勇仁第一眼看見徐志穹的時候,再次動了殺心。

  徐志穹雖然沒見過親生父親,但他如果非要查詢徐勇仁的去向,很可能會查出一些破綻。

  但此刻的徐志穹更不好殺,他成了劉恂的弟子,徐勇仁很想通過徐志穹對劉恂多一些了解,因為彼時的劉恂,已經被罪主蠱惑,成了徐勇仁的競爭對手。

  在當時,受罪主蠱惑的眾人之中,怒祖地位最高,其次就是劉恂,劉恂之下才輪到徐勇仁,這讓徐勇仁非常不滿。

  他甚至動了念頭,在逐步接近徐志穹之後,再和徐志穹挑明父子關係,借徐志穹的手,找機會剷除劉恂。

  可惜徐志穹一直對他充滿戒備,所以徐勇仁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

  等到徐志穹站穩腳跟,反倒給徐勇仁找了不少麻煩,從北征圖奴,到饕餮外身被毀,徐勇仁的大好勢頭,幾乎全都葬送在了徐志穹手裡。

  涼芬園一戰,徐勇仁吞了蠱族大司祭咀赤,這是無奈之舉,倒也成了轉折。

  前往蠱族後,徐勇仁立了不小功勞,得到罪主賞識,進一步獲得了不少世外之力,很快晉升到了星宿。

  怒祖被殺,劉恂長期躲避罪主,這使得徐勇仁在罪主身邊的地位達到了頂峰。

  直到有一天,徐勇仁感覺身體之中有異物蠕動,他才意識到,自己得到的不只有罪主的世外之力,還有罪主身體的一部分。

  當罪主的主體被封印,徐勇仁身體裡的備份啟動了。

  徐勇仁沒有坐以待斃,他一直壓制著身體裡的罪主,讓自己的意識作為主導,在雙方意識爭奪之中,罪主對徐志穹等人的監視提前結束了,罪主也出現了不耐久戰的弱點。

  這都是罪主和隋智爭奪過程中帶來了後果。

  聽完了徐勇仁的講述,徐志穹滿意的點了點頭。

  之所以聽他講了這麼多,倒不是因為徐志穹的好奇心有多重,是因為還得靠他的意識壓住罪主的意識,所以徐志穹不能讓徐勇仁輕易操控罪主,也不能讓徐勇仁把操控權交出去。

  但徐勇仁的意志力很頑強,別看他的元神不動聲色,實際上,他已經重新掌控了罪主的身體。

  他現在在等一個機會,等找到罪名散播出去,把外面所有敵人都殺光,他再集中精力對付徐志穹。

  但徐志穹不會給他機會了。

  他把另一隻燈籠杆再次插進徐勇仁的嘴裡,大量的意象之力灌注了進去。

  意象之力,起於元神,也能摧毀元神。

  徐勇仁咬著燈籠杆,艱難呼喊道:「徐志穹,你不能殺我,父精母血,是我給了你性命,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殺我!」

  徐志穹搖搖頭道:「徐厚皮,話要好好說,不要說出了格,

  母血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好意思在這裡提起?

  至於父精麼?跟你確實有點關係,今天不大方便,日後若是你有墳頭,我全都還在你墳上就是了,我這人大度,還能多還你一點!」

  說完,徐志穹加大了意象之力的灌注力度。

  徐勇仁哀嚎道:「我生了你,你不能殺我,不能……」

  砰!

  徐勇仁的元神破碎了。

  徐志穹送了他一個灰飛煙滅。

  在他身後的無數張面孔,看向了徐志穹。

  這些面孔是罪主本身的意識,沒有隋智的壓制,他們即將重新控制罪主。

  只看了一眼,他們明確了分工,一部分操控罪主的身體,一部分準備對付徐志穹。

  「予~奪!」徐志穹拿出了柴火棍,動用了予奪權柄。

  予奪之技學的太晚,太複雜的手段用不了。

  但配合上窮奇的亂意之技,奪走這些意識的分工,還是沒問題的。

  該給他們點什麼呢?

  當然得給他們一個團結一致的目標。

  予奪之技的催動之下,配合亂意之技的控制,所有意識都把目標鎖定在了徐志穹身上。

  「你有罪,你有罪,你有罪……」

  密密麻麻的人臉在徐志穹耳畔碎碎念念,要把徐志穹的魂魄吞沒。

  如果徐志穹被吞了,就會和隋智一樣,與罪主融為一體。

  徐志穹一晃燈籠,拿出了楊武給他的一對戲具,黃藍大錘。

  兩個大錘男看著對面懸浮的無數面孔。

  徐志穹回身看著大錘男道:「你們倆怕麼?」

  黃衣男子道:「怕甚來,都是瓜慫!」

  藍衣男子道:「他們都是瓜慫!」

  這對戲具只能給出這句簡單的回答,但對徐志穹而言,這一句,挺好的。

  徐志穹拿出儒聖之眼,一分為二,放到了兩個戲具身上,讓他們有足夠的氣機來源。

  看著一片面孔迎面撲來,徐志穹提著燈籠,帶上黃藍大錘,沖了上去。

  在罪主身外,角木蛟、亢金龍帶著東方七宿沖了上來,和眾人一起把罪主搬運到瞭望安河畔。

  望安河盪起巨大的漩渦,生克雙宿開啟了法陣。

  窮奇呼喊道:「法陣口上少點力氣,給半瘋和白虎一個脫身的機會,給志穹一個脫身的機會!」

  罪主身內,正在和無數面孔廝殺的徐志穹聽到了層層低吟。

  「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和我爭個死活?我和你有什麼仇怨?」

  「為什麼要把我逼到這個境地?我被封印了,你也別想逃走!」

  徐志穹低聲笑道:「誰說我要逃走了!」

  距離法陣不足一丈,罪主本能的顫動起來,他在經脈之上開出了一道縫隙,對徐志穹道:「你走吧,快些走!我知道你不想死,走啊!」

  順著那道縫隙,徐志穹看了看望安河兩岸的美景。

  望安河,真的好美。

  橋頭瓦市沒了,再過些日子,一定能建起來。

  豐樂樓沒了,且再蓋一座新酒樓,要五層高的。

  萬花樓也沒了,其實那地方不錯,可惜我與那位月紅姑娘有過節,誰讓我是個記仇的人。

  那條巷子口,徐志穹好像隱約能看見人影,當年夏琥就在那賣雞蛋。

  雞蛋多少錢一個來著?

  她總會多給我一個,一定是那時候就看上我了,她還不承認!

  ……

  如果現在徐志穹離開罪主,罪主依然能從法陣里掙脫出來。

  徐志穹攥緊了殘破的燈籠,繼續和罪主的意識廝殺。

  李沙白含著滿嘴鮮血,最後一次加固了畫卷,眾人齊心合力,將罪主推向了河底的法陣!

  「為什麼!」罪主的意識齊聲呼喊,「這到底為了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徐志穹嗤笑一聲道,「你不懂這裡的道理。」

  「到底是什麼道理?」

  徐志穹的魂魄滿是傷痕,廝殺之間,踉蹌兩步,一字一句說道:

  「這道理是,

  判官道,主公道,主正道,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

  無論威逼利誘,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志至死不渝!」

  距離法陣不足五尺,罪主做出了最猛烈的掙扎,他掙破了李沙白的畫卷。

  法陣的引力不夠,罪主隨時將要脫身。

  徐志穹借著罪主身上的縫隙,把所有能感知到的燈火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燈火閃耀,徐志穹揮起燈籠斬向了那無數張面孔,再次斬斷了罪主意念和身體之間的聯繫。

  眾人拼盡全力,奮力推動著罪主。

  距離法陣不足三尺,就連混沌分身都出手了,向來神情木然的他,和眾人一起呼喊嘶吼。

  「咬咬牙,再加一把力氣!」還剩一尺,窮奇用意念給眾人送上了激勵。

  法陣連聲作響。

  眾人把罪主送進了法陣之中。

  ……

  在法陣的入口,薛運看到了一絲光亮,正要離開法陣。

  他看到了墜入法陣的罪主。

  在罪主身軀的縫隙上,他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志穹?

  徐志穹看著薛運,衝著他挑了挑眉毛。

  一如薛運每次見到徐志穹,挑挑眉毛的笑容。

  「志穹!兄弟!」薛運要上前救他,卻被身後的白虎撞了出去。

  「遭瘟的山猿,趕緊走,等甚來!」

  白虎抱著薛運衝出了法陣。

  薛運一把甩開白虎,一頭沖向了法陣。

  他撞進了冰冷的河床里,法陣已經關閉了。

  薛運把頭從河床里拔了出來,不顧一切挖著河底的淤泥,生克雙宿在旁勸道:「裁決之神,法陣已經沉到地下了,卻挖不出來……」

  這一次,生克雙宿為了保險,將法陣直接沉進了地下,就連他們自己都挖不上來。

  「滾!滾遠些!等我把法陣挖出來,你們立刻給我打開!」

  蒼龍真神上前勸道:「裁決之神,你道門有此後生,實讓老夫艷羨,而今他已經……」

  「滾!都特麼給我滾遠些!」薛運呼喝道,「你們特麼都在外面,怎麼就我兄弟在裡邊?

  你們特麼趁我不在,都特麼欺負我兄弟!我套死你們!我特麼套死你們!都特麼給我滾!」

  薛運越挖越深,劉恂突然從半空沖了下來。

  他一直不敢參戰。

  他害怕自己在陣前突然受了罪主的控制。

  此刻罪主被封印了,他終於沖了下來,一頭扎到了河床地下。

  「孩子,我的好孩子……」劉恂滿臉是淚,跟著薛運一起挖土。

  武栩衝到河床地下一起挖土:「志穹,莫怕,一會就救你上來。」

  李沙白擦了擦嘴角血跡,跳進了河裡:「運侯,莫慌,我給你畫扇門出來。」

  「兄弟,馬上救你出來!」韓宸跳進了深坑之中。

  「狂生,你命硬,千萬扛住!」太卜也跳了下去。

  白虎嘆口氣道:「罷了,遭瘟的猢猻,且隨你一併挖吧。」

  眾人一併跳到河裡,各自施展神通,奮力挖泥。

  挖了半響,窮奇對薛運道:「挖這個作甚?找燈籠啊!」

  薛運一怔:「找燈籠作甚?」

  「執燈生殺星宿,你封的,有燈籠,他就能脫身,看看附近有沒有燈籠!」

  薛運鑽出河床,在京城上空四下搜尋。

  一盞燈籠都沒有。

  為了抑制罪主的最後掙扎,徐志穹把所有燈籠都用上了,包括他在青衣閣留下的燈籠。

  窮奇喊道:「再往遠處找找!」

  眾人四下尋找,京城一片寂然。

  長樂帝坐在大殿門前,他想點燈籠,卻依然點不亮。

  志穹打贏了沒?

  此前還覺得心裡一陣陣翻騰,而今突然覺得安靜了許多。

  陶花媛在陰陽司門前,靜靜的搓著火花,卻還是點不亮燈籠。

  「賊小子,我好像聽見你聲音了,你在什麼地方……」

  青衣閣上,尉遲蘭急得滿身汗水:「少史,這燈怎麼點不亮了,為什麼點不亮了?」

  罰惡司里,夏琥拼了命想點亮一盞燈籠,可燈籠一直不亮。

  常德才在旁幫忙,卻也點不亮。

  「夫人,你別哭,主子肯定不會有事。」

  「我沒哭!」夏琥擦擦眼淚,「我等他回來,他答應過我,一定能回來!」

  梵霄國王都,楚禾拿來好幾根木柴,可就是點不亮燈籠。

  「這特麼怎地了?為什麼點不亮!」楚禾急得眼淚直掉。

  「哭什麼!」楊武也抹了抹眼淚,「我猜志穹是打贏了,打贏了,燈籠才滅的,不怕,不怕!」

  大乾舊土,倩娘默默禱祝:「燈籠之中有火,有火能點燈籠,有火燈籠就該亮。」

  篝火還在,可燈籠就是點不亮。

  倩娘咬咬嘴唇:「祖師,保佑我徐郎……」

  ……

  薛運五湖四海走了一圈,沒找到一盞燈籠。

  白虎道:「我聽道門弟子說,千乘國那廂的燈籠挺亮。」

  薛運怒道:「志穹怎麼會去千乘國,那不是要驚醒混沌?」

  白虎嘆道:「除了千乘國,只怕沒有別的地方有燈籠了。」

  九娘低聲道:「窮奇真神給生殺星宿留了一座星宮,星宮裡有燈籠……」

  窮奇捏住九娘左邊的肥桃蛋子,擰了一個麻花結,疼的九娘直哆嗦。

  薛運喝道:「鳥廝,我就知道你要偷我人,趕緊給我交出來。」

  窮奇無奈,帶著眾人去了星宮。

  他真給徐志穹留了一座星宮,星宮裡掛滿了燈籠,一盞都沒亮。

  窮奇長嘆一聲:「我跟志穹說起過這座星宮,他把這裡的燈火也借走了,這一戰,他把能拼的都拼上了。」

  薛運搜羅半響,沒找到徐志穹的蹤跡,也沒找到一盞亮著的燈籠。

  「早就不該聽你瞎扯!我特麼套死你!」薛運跑回望安河,接著挖洞去了。

  薛運沒命似的挖河泥,凌寒也不敢打擾。

  他看到混沌坐在望安河邊,正在卜算。

  凌寒看著混沌的算籌,看了許久道:「這卦象……」

  混沌點點頭道:「這卦象很特殊,裡邊有一段機緣,你看不出來,但是我懂。」

  ……

  淵州,芹樹縣,一座靠近深山的村落。

  淵州很荒僻,芹樹縣受到怒夫教的影響,基本十室九空。

  而這座靠近深山的村落里,一共只剩下了兩戶人家

  這是個讓所有人都忽略的存在,甚至連神靈都忽略的存在。

  一戶人家裡,女子半夜睡醒,睜開眼睛,看到他五歲大的兒子正在熟睡,草蓆邊上卻還插著一盞燈籠。

  那燈籠好奇怪,裡邊只有小半截蠟燭,卻還能一直亮著。

  娃娃今晚吵著要點燈,就讓他點了。

  這都睡熟了,還點著作甚來?

  女子正要把燈籠吹了,娃娃忽然醒過來,一把將燈籠抱在了懷裡。

  「娃!夜深了,快點把燈吹了!」

  「不行!」娃娃把燈籠緊緊抱著,不讓娘親動,誰也不讓動。

  他昨晚做了個夢,夢到給他燈籠的這個人,讓他點燈。

  剛才他還做了個夢,夢到那個人,鑽進燈籠里了。

  那燈籠,一直亮著。

  告訴沙拉,這是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