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幕間:劫數樂隊(下)

  第546章 幕間:劫數樂隊(下)

  「為什麼基利曼閣下會一臉幽怨地看著您,父親?」

  「因為他剛發現我和他在某些歷史常識問題上的認知並不一致,而他對此表示難以理解:就像我也不理解他為什麼非要鍾情於那些廢拉不堪,而不是選擇新朝雅正。」

  「……我聽不懂。」

  「沒指望你聽懂,你個諾斯特拉莫的小文盲:我讓你帶的兄弟你帶來了嗎?我可告訴你,如果無法撫平裡面那位大吞噬者的胃口,我的賽維塔,那你就得思考一下自己待會是要紅燒,還是鹽焗了。」

  「如果真要選一種死法的話,我倒是更希望被做成白切肉。」

  賽維塔笑了一聲,接著便向後退去,露出了身旁的視野。

  「東西都帶來了。父親。」

  「讓我看看……?」

  「你小子還買了輛蘭德?你哪兒來的錢?」

  「租的,不便宜。」

  群鴉王子向左右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地湊到了他的基因之父耳旁,悄聲吐出了一個數字:話音還未落地,午夜幽魂的面容就變得饒有趣味了起來。

  「好小子:真不便宜。」

  「我給伱的工資你就這麼花?」

  「您從未給過工資?」

  「對啊:那你哪來的錢呢?」

  對於這個問題,賽維塔倒是沒有直接地回答,而是先與康拉德對視了一眼,接著,牽引著諾斯特拉莫之主的視線,向著他們左手邊那個海拔較低的地方看了過去。

  「晚上好,康拉德大人。」

  目光所至,只見到映入眼睛的便是一頭淺粉色的雙馬尾,馬尾下則是赤紅色的眼眸,還有如摩根般冷淡的面容:赫然是午夜幽魂那親愛的大侄女兒。

  「你向她借的錢?」

  「這不是您支的招麼?」

  「……」

  康拉德沉默了,他回想起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有錢、小女孩、一擲千金……

  沒毛病。

  自己的這個崽子真是聽話啊!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賽維塔先生在【曙光女神號】留學的這十幾年間,他的房間一直都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您可以將我理解為他的房東。」

  沒等群鴉王子開口,室女座便主動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樣啊。」

  康拉德點了點頭,然後再一次看向了他最寵愛的子嗣。

  「那麼,你借了多少?」

  「這個麼……」

  賽維塔再次貼到午夜幽魂的耳邊,又低語出了一個數字:只不過這一次,諾斯特拉莫之王的表情儼然變成了驚愕。

  「你這是把自己賣了嗎?」

  「不完全是。」

  賽維塔眨了眨眼睛。

  「我只是正好看到您的名字也在那個名單上……」

  「閉嘴!」

  康拉德有些尷尬地咳嗽著,雖然心中還有無數的疑問,但此刻卻不得不把這些話語都憋了回去:畢竟,午夜幽魂已經在外面滯留得太久了,他在房間裡的三位血親正好奇地往這邊看呢。

  而就在他把群鴉王子打發走之前,康拉德突然停住了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的面容也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先是重重的看了一眼他最寵愛的賽維塔,又是瞥了眼最多到他膝蓋的室女座,然後攬住了賽維塔的肩頭,就這麼不由分說地把他拖到了一旁。

  「你果然擅長幹這個,賽。」

  在群鴉王子的滿臉困惑中,他的基因之父悠長地感慨著。

  「不過,聽我一句勸,別搞的太過分了:我聽說破曉者有一個監獄專門關押你這種人。」

  「?」

  言罷,午夜幽魂便直接推開了依舊滿臉困惑的賽維塔,轉身返回到了房間中:而當他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卻是拍了拍正在向裡面觀望的室女座的肩膀。

  「你真的借了他那麼多錢?」

  「放心吧,不收利息。」

  室女座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這位……舅舅。

  「賽維塔先生在我們這裡的信譽值要比您高呢,康拉德閣下。」

  「真是令人欣慰。」

  午夜幽魂抽了抽鼻子。

  「不過更讓我感興趣的是:你哪來的這麼多錢,我的小侄女?」

  「我兼管母親的內帑。」

  室女座得意地眯起了眼睛。

  「母親的內帑里保管著她在每場戰役中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她作為阿瓦隆的最高指揮官,會定期領到的相當於工資的軍團積分:您知道的,這種積分在【曙光女神號】上可以當做一般等價物來使用,無論是拉納還是賽維塔,都是拿這種積分來買夜宵的。」

  「這倒是說得通。」

  康拉德咧著嘴。

  「不過,就憑我的那位姐姐點夜宵的頻繁程度,她的內帑居然還能支撐你在這兒放無息貸款麼?她本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她不在意。」

  室女座輕哼一聲。

  「而且,母親是不會親自掏錢買夜宵的:一般來說,都是由拉納閣下為她墊付的,偶爾的親自支付也是走的軍團公帳。」

  「……哪門子公帳?」

  「內環:他們的公帳一般被記為軍團的特別支出。」

  「???」

  「等等……你讓我捋一捋。」

  原體摸著下巴。

  「你的意思是說:你拿摩根的私房錢去給借給拉納或者賽維塔,然後他們背著欠款,去給我親愛的姐姐買夜宵吃,我親愛的姐姐再把這筆錢記到公帳上,然後又把她在公帳上領到的那些錢交給你保管,然後,你再把這些錢繼續借給拉納或者賽維塔?」

  「……嘶……等等……」

  「那到底是誰虧了?」

  ——————

  【這種問題毫無意義。】

  【在集體的重點利益面前,個體的利益註定是次要的:哪怕這個個體是像我這樣的基因原體,情況也很少會出現例外。】

  倚靠在她用靈能拖拽過來的臨時茶餐桌上,阿瓦隆之主手握一隻銀色的叉子,悠哉悠哉地向坐在她對面的科拉克斯講解著,而她的絕大多數注意力,卻已經被擺在了她面前的三奶蛋糕身上。

  這種做法簡單的泰拉美食有著鮮嫩清爽的口感,甚至不需要烤箱的特別烘焙,那層相繼浸泡在了煉奶、濃椰奶、以及甜牛奶中的蛋糕體,便天然的被賦予了濕潤滑膩的芬芳,當它從你的口齒間悄然溜過時,如果你被那香氣所瀰漫的味蕾來不及喚醒沉睡的舌尖,那它便會直接順著你的喉嚨滑下去,只留下餘音繞樑般的濃厚奶香。

  而在這道糕點身旁,酒杯中的米布丁被放在特製的冷櫃裡精準地冷凍了一夜,又恰到好處地點綴了最新鮮的蔓越莓,水果的鮮味混合的甜蜜的奶香以及綿糯的米香,足以驅散大腦中的最後一絲困意。

  至於兼顧了口感與美感的帕夫洛娃水果蛋糕,更是阿瓦隆之主最鍾愛的美食之一:這種蛋糕就如同它的名字來歷一樣,不僅口感上層層遞進,還有著宛如芭蕾舞般的酥脆與細膩,外貌更是華美到猶如蛋糕界的繆斯女神,每當阿瓦隆之主在公共場合里略感餓意的時候,這種華貴卻不誇張的糕點,是讓她能夠保持自己外在形象的最好搭配。

  每一次,當她在深夜中品嘗這些美食的時候,蜘蛛女皇便會忍不住地感慨:自己當初能夠頂住諸如花銷甚大等反對意見,堅持讓瑞扎的機械賢者們在整個帝國的範圍內尋找各種最純正的植物種子,或者動物血脈,再在阿瓦隆星系的周邊專門劃出一片保護區,作為其繁殖場地,可真是一個擁有先見之明的想法啊。

  別的不說,如果沒有這些保護區里所產出的種種新鮮動植物,作為高層福利的一部分,支撐起了阿瓦隆核心圈子成員那令人羨慕的生活品質,摩根麾下的骨幹們又怎麼能從各個巢都世界裡,年復一年的徵召到那些在億萬人中硬生生卷出來的超級卷王呢?

  這些從底層奮起,為了美好生活與遠大前途而一路爬出來的人中翹楚,他們堅毅的精神與強大的執行力在很多時候甚至能嚇到基因原體自己:阿瓦隆之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檢查這些奇蹟的傢伙,確定他們的瞳孔到底是不是深藍色的?

  好消息是,迄今為止,她還沒有發現深藍色的。

  而壞消息是,她倒的確看見其中有幾個人的瞳孔是……

  「金黃色的?」

  科拉克斯盯著他面前那華麗到宛如夜禮服的蛋糕,沉默的面容中沒有更多的善意,尤其是當他看到了那些在字面意義上,鑲嵌了黃金雕飾的餐盤時,一雙好看的細長眉毛更是皺起得宛如山巒。

  【怎麼,不合胃口嗎?】

  摩根微笑著,明知故問。

  「……大概吧。」

  鴉王勉強地笑了一下,隨後將手伸向了旁邊的米布丁:比起這些華麗的糕點,這種甚至能用餐後的剩米,或者其他邊角料做出來的甜點,理所當然地獲得了科拉克斯的更多好感。

  「我吃這個就可以了。」

  科拉克斯點了點頭,而他身邊的基利曼與康拉德倒是沒有類似的顧忌,這兩個實用主義者純粹是逮著什麼就吃什麼,馬庫拉格之主尤其對果仁餡餅很感興趣:他緊盯著這種可攜式的高熱量食物,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就這樣,這場別開生面的茶話會在一陣詭異的咀嚼聲,以及斷斷續續的討論聲中進行著,牆上的時針也從十點半,一路前進到了十二點半,而幾位原體的胃口就像他把腦海中的點子一樣無窮無盡,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為科拉克斯篩選著那些剩餘的選項,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最後幾首歌上。

  【我覺得,這個很合適。】

  摩根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列表上僅剩的幾個名字之一: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蜘蛛女皇趁機打了個無聲的響指,然後,距離馬庫拉格之主最近的那一盤三奶蛋糕,便神秘的消失不見,留下阿瓦隆之主驟然鼓起來的面容。

  「這首歌……」

  距離最遠的基利曼,稍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很古老:不過看起來倒是的確很具有正面意義。」

  【還記得我剛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科拉克斯。】

  摩根沒有搭理基利曼,而是向真正的當事人看去。

  【在群體的利益面前,個體的利益是可以捨棄的:你沒必要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選擇歌曲,你應該想像一下你的軍團,尤其是你在救贖星上的那些老夥計,他們會想要一首怎樣的歌?】

  「你是說,這個很合適?」

  科拉克斯發問到,而在很久之前就聽過這首歌的摩根,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揚了揚手,示意康拉德再次點開留聲機,加入相對應的錄音帶:她相信科拉克斯自己的內心中會有定奪的。

  於是,在四位基因原體寧靜的氣息中,一首古老、激昂、卻又無比悠長的腔調,緩緩從留音機中鑽了出來,那源自於泥土與勞動者的厚重印記,從一開始便讓基里曼與科拉克斯的眉頭舒展。

  在接下來的十幾秒鐘,他們只是在安靜的聆聽著。

  「這是古泰拉語?」

  「應該說……是德語。」

  ……

  Wir sind des Geyers schwarzer Haufen, heia hoho

  (我們是蓋葉的黑色部隊,嗨呀吼吼)

  und wollen mit Tyrannen raufen, heia hoho.

  (我們的軍靴碾碎暴君,踏平暴政,嗨呀吼吼)

  Spieβ voran, drauf und dran,

  (矛頭向前,向前進!)

  setzt auf’s Klosterdach den roten Hahn!

  (赤色雄雞站上修道院!)

  (這首歌名為《我們是蓋葉的黑軍》:蓋葉是德國歷史上一位農民起義軍領袖,而蓋葉的黑軍則是指一支由騎士與傭兵組成的,同情起義軍的精銳民兵,他們是德國農民起義的象徵之一,這首歌也一直都是著名的解放歌之歌。)

  (但在二戰時期,這首歌不幸被NC政權使用,導致沾染上了某些不好的名聲,可直到現在,它都是歐洲左翼運動的流行歌曲,是徹頭徹尾的解放者之歌:所以各位不要有奇怪的想法喲~)

  ……

  「很樸實的腔調。」

  歌曲尚未結束,科拉克斯便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很少見到他如此急躁的態度,而這種急躁與他眼中的精光,已然說明了原體對於這首歌滿意至極。

  尤其是他聽到那兩句:

  Als Adam grub und Eva spann, kyrieleys,

  (當亞當夏娃辛勤勞作時,上主垂憐)

  wo war denn da der Edelmann? kyrieleys.

  (那些王權貴族們又在何處?上主垂憐)

  「這兩句真不錯。」

  鴉王滿意地點著頭。

  「簡直是整首歌的精髓,一群農民能夠在騎士采邑制度的封建體系下,擁有如此的覺悟,的確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你說的對,我的姐妹,這首歌的確能讓我想起曾經在救贖星上發生的故事,我一定要把它傳給我的兄弟姐妹們。」

  「我對此表示支持。」

  還沒等摩根發言,坐在最遠方馬庫拉格之主倒是先點了點頭,扶著下巴,面露沉思。

  「但請恕我說兩句:單從這些歌詞來說,我們能明顯地感受到作者的時代局限性,包括那些像是【上主垂簾】的句子,明顯不適合出現在阿斯塔特軍團的軍歌中,畢竟我們又不是懷言者軍團。」

  【我們可以改詞嘛。】

  摩根微笑著,沒有給予矛盾繼續爆發的機會。

  【就像那句赤色雄雞站上修道院,完全可以改成黑色烏鴉站在瞭望塔上,至於那幾句上主垂憐,也可以改成萬眾一心,或者任何符合大遠征的歌詞。】

  「的確如此。」

  基利曼點了點頭:他本就只是提出一個意見而已。

  而在這唯一的反對意見也自我消散後,剩下的投票環節更是單純的走個過場罷了:科拉克斯幾乎迫不及待地再次打開留聲機,詳細記住了每一句歌詞,而注視著這一切的摩根只是滿意的微笑。

  這首古老的農民起義軍之歌本就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結果,阿瓦隆之主甚至繞過了那些更有進步主義的歌曲,因為她很清楚科拉克斯以及他的救贖星夥伴們,從本質上來說也不過是支農民起義軍,他們用不著最好的,他們真正需要的反而是最合適的。

  她知道,對待她的這些血親兄弟時,唯有順其自然,謹慎地予以幫扶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以對他們的困難伸出援手,但是如果他們本身固執己見的話,便也沒必要繼續自作多情地幫忙。

  「我很高興我們達成了一致。」

  就在摩根思考的時候,靠在桌子上的午夜幽魂,則是把剩餘的那幾張唱片統統收攏起來,一邊整理著,還不忘趁機把摩根盤子裡的那些糕點扔進了自己的嘴裡。

  「不過,既然我們都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

  康拉德眨了眨眼睛,臉上浮現出了危險的笑容,那雙狹長的瞳孔更是緊盯住了科拉克斯:而一臉無辜的科拉克斯,則是與他的血親對視著,完全沒有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科拉克斯,你看,我們兄弟幾個連夜在這幫你篩選方案,你也應該想辦法,感謝我們一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的確。」

  樸實的礦工之子點了點頭。

  「所以,你有什麼意見麼?」

  「意見麼……」

  午夜幽魂環視了一圈,無論是那皺眉的摩根,還是與科拉克斯幾乎同樣懵逼的基利曼,顯然都無法替他回答這個問題:康拉德理所當然地拋出了自己的想法。

  「給我們唱首歌,如何?就我們選出來的這首。」

  「當然。」

  鴉王幾乎想都沒想,便再次開啟了留聲機。

  【你在搞什麼?】

  當伴奏聲響起時,摩根已經抓住了康拉德的脖子,將他直接薅到了自己的旁邊,一直注視著科拉克斯的基里曼用眼角掃過這一切,眉毛直跳,卻裝作沒看見。

  「安心,摩根。」

  康拉德陰沉沉地笑著。

  「待會,會很有意思。」

  話音還沒落地,那邊的科拉克斯就已經熱情洋溢地唱了起來。

  而當救贖星之子唱出的第一個音調刺進了摩根的耳膜時,阿瓦隆之主的面容便茫然了,她無意識的鬆開了康拉德的脖子,一臉懵懂地看向了科拉克斯的方向:做出同樣動作的還有馬庫拉格人。

  【……】

  如何評價科拉克斯的歌聲呢?

  當這要命的問題從阿瓦隆腦海中閃過時,摩根便不由自主地幻想出了一個答案,一個唯一能夠形容她此時對於科拉克斯的歌聲的感受的,活生生的畫面。

  在這畫面中,她最優雅的兩位兄弟,聖吉列斯以及福格瑞姆,正把自己脫的赤條條的,張開腿,坐在亂石堆上,而脫下的衣物則是圍在腰間,上面滿是油腥。

  只見兩位原體勾肩搭背,豪氣沖雲地稱兄道弟,大口吃金銀,大塊分酒肉,好不快活。

  「遠征!遠征!遠甚鳥征!」

  ……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摩根抽動著鼻子。

  她實在想不明白:科拉克斯是怎麼頂著一張憂鬱詩人的臉,把歌唱出了煤窯勞工的腔調的,而坐在她旁邊的基利曼,看起來似乎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

  午夜幽魂沉默了一下。

  「相信我:在親耳聽到之前,我也不敢相信會這麼離譜。」

  康拉德的臉上堆著笑容,一如他的其他兩位兄弟,因為此時的科拉克斯已經把歌唱完了,而他親愛的血親們能夠做的,只有頂著滿臉僵硬的笑容,為他們的救贖星兄弟回以熱烈的掌聲。

  鴉王撓著腦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隨後,他徑直地來到了康拉德的身邊,一把將發音機塞進了康拉德的手裡。

  「你也來試試,兄弟?」

  「……你確定?」

  「在救贖星的晚會上,我們一般都是這麼做的,輪流上台。」

  看著科拉克斯的微笑,康拉德臉上的僵硬慢慢散去,隨之而來是讓摩根眉頭直跳的,那種充斥著危險性的笑容:午夜幽魂看起來對自己的唱功非常有信心,他向著他的兄弟們回以神采飛揚的眼神,然後大踏步的來到了收音機旁。

  伴奏響起,幽魂展喉。

  ……

  康拉德只唱了一句。

  一句就夠了。

  剎那間,宛如一千萬萬隻野貓在悽厲地嚎叫,同時用它們的爪子毫不留情的磨蹭著尖銳的玻璃,緊緊貼著其他三位基因原體的耳朵盡情地釋放著令人牙齒發酸的扭曲聲響:只是一瞬間,午夜幽魂便將無上的痛苦,永遠地銘刻在了他親愛的三位兄弟姐妹的心中。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摩根抄起了旁邊的甜點盤,甚至顧不得上面還有沒吃完的美味,劈頭蓋臉地砸向了康拉德的腦袋:坐在她對面的科拉克斯目瞪口呆,卻神奇地沒有出言阻止這一切,而是保持著一種羞愧難當的默許。

  甚至坐在另一旁的基里曼,也在短暫的猶豫過後,同樣象徵性地扔過去了幾塊糕點。

  「抱歉,兄弟。」

  馬庫拉格人滿臉悲痛。

  「但這是你應得的。」

  「我當然知道:我的歌聲在諾斯特拉莫上當是一種酷刑。」

  康拉德咧著嘴,他順手就關掉了留聲機,看起來對於自己現在會受到的待遇毫不意外,甚至還趁機抓住了摩根以及基利曼扔過來的幾塊糕點,徑直扔進了口中,一邊鼓著面頰咀嚼,一邊向面露羞愧的科拉克斯使了個眼神。

  「錯誤的決定,兄弟。」

  「……抱歉。」

  鴉王縮著脖子,看起來就像個犯錯的小學生,而午夜幽魂則大搖大擺的回到座位上,順手將手中的發生機扔給了下一位需要登場的基因原體:摩根。

  當摩根走上前時,她甚至不需要伸手,留聲機便主動地開始奏響起了前章,阿瓦隆之主站在那,清了清嗓子,心裡有些沒譜兒:她還從未正式演奏過一首歌呢,她也不知道自己唱歌會唱成什麼樣。

  但還沒等摩根想完,歌詞便已經響起了,蜘蛛女皇也來不及繼續胡思亂想,順勢便唱了起來,一邊唱著,一邊緊緊的盯著其他三個人的面部表情,而越盯,她原本就忐忑的內心就越沒底:為什麼他們的表情看起來竟如此的奇怪?

  基利曼也好,科拉克斯也罷,甚至包括康拉德:他們的表情與其說是簡單的高興或者牴觸,倒不如說是一種很複雜的……糾結?

  哪怕是午夜幽魂,此時也已經皺起了眉頭,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且滑稽了起來,就仿佛看到了一塊無比美味的糕點,不僅色香味俱全,而且他此時還恰好飢腸轆轆:但這塊糕點是塑料做的。

  ……

  這樣的古怪氛圍一直持續到了摩根唱完了她的歌,並迎來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很……」

  基利曼率先發言,他的面容正在不自覺的抽動著。

  「很精妙的唱功。」

  【……】

  「沒錯。」

  科拉克斯點了點頭,脖子如同生鏽的機器般艱難。

  「非常的……深思熟慮。」

  【……】

  摩根沒說什麼,她只是向自己的兄弟們回以微笑,然後便迅速地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徑直將發聲機扔給了下一個人:而就在基利曼上台的時候,蜘蛛女皇直接把康拉德抓到了自己的身邊。

  【怎麼回事?】

  「……你要聽真話?」

  【說!】

  原體壓低了聲音。

  「怎麼說呢……」

  午夜幽魂扯了扯嘴角。

  「你的腔調把握的很好,吐字也非常清晰,聲音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般甜美,總之,的確唱了一首很不錯的歌。」

  「但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們聽不出裡面有任何的感情,就像是一台上好了發條的機器,在那一板一眼的吐出每一句歌詞:無論是我還是其他兩個人,都聽出來了這絕對不是你本來的腔調,你幾乎是捏著嗓子,在那兒唱歌。」

  「完全沒有:真情實感。」

  【……】

  摩根張了張嘴,但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

  基利曼開唱了。

  ——————

  「我唱的如何,兄弟們?」

  馬庫拉格之主是閉著眼睛,把整首歌唱完的,而當他在結束後睜開眼睛,滿心期待著來自於血親們回應的時候,迎接他的,卻只是一片肅然的寂靜:他的每一個血親兄弟們,都已經倒下了。

  科拉克斯的腦袋癱在了面前還沒吃完的米布丁中,黑色的長髮混雜著白色的食物殘渣,而摩根則是靠在椅子上,甚至能聽見輕微的呼嚕聲,康拉德枕著阿瓦隆之主的肩頭,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口水。

  「……?」

  基利曼皺起了眉頭。

  他不就是唱了幾分鐘的歌嗎?

  懷揣著疑問,馬庫拉格之主本能地打開了留聲機,他剛才的歌聲從裡面飄了過來。

  他倒要聽聽……

  「……」

  留聲機開動了,在那無比嚴肅的,無比正經的,宛如多恩的岩石城堡般堅固的,宛如泰拉的歷史般厚重的,來自於馬庫拉格之主的歌聲中,一個無形的浪潮開始席捲過整個房間。

  掃過一片狼藉的餐桌,掃過砸磨著嘴的康拉德。

  掃過……

  「呼……呼……」

  在他的歌聲中。

  基利曼躺在了地上。

  此刻,正睡得香甜。

  在馬庫拉格人那輕微的呼嚕聲裡面,只有那一板一眼的,單單是聽一句,就能讓人眼皮子直打架的歌聲,在一遍又一遍的,迴蕩於整個房間之內。

  Wir sind des Geyers schwarzer Haufen, heia hoho……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