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浮空城的分裂

  皮里諾*艾登掙扎著爬起來。

  當他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及四周一道道冷漠的目光，身體不禁發抖。

  這些目光來自曾經對自己諂媚討好的人們，現在卻飽含著厭惡與憎恨，跟以前截然不同，仿佛在看著一隻噁心的過街老鼠，沒有絲毫的憐憫。

  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尊嚴，上千年的貴族名望，一夕之間蕩然無存，任人踐踏。

  這讓久居上位的皮里諾極度難堪，恨不得鑽進地里。

  「皮里諾*艾登。」

  安西沃道斯的聲音響起來，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卻讓皮里諾渾身顫抖。

  剛站起來的力氣像是被抽掉了似的，一下子又癱軟在地，失聲叫道：「大議長閣下……」

  安西沃道斯面無表情。

  「你犯下三大重罪。」

  「第一，信奉邪神。這是帝國乃至整個艾倫厄斯世界，最不可饒恕的罪名，光是這一條就足以判你死刑。」

  「第二，殺害無辜平民，無法具體統計人數，經查至少一千二百人。」

  「第三，意圖製造更大規模的瘟疫與殺戮未遂。」

  每宣布一個罪名，皮里諾的頭就壓得更低，最後匍匐在地，心如死灰。

  「你已罪無可恕。」安西沃道斯繼續說道：「至高議會已經做出決定，給我授權，將你審判。」

  「在此，以維婕斯翠的名義，我，安西沃道斯，宣判你死刑。」

  「並剝奪阿特蘭克伯爵之位，收回阿特蘭克領歸為帝國管轄，領地內的一切艾登家族名下的土地、資產、公司、現金全部上交帝國，撤銷艾登家族的貴族地位，抹去艾登家族的姓氏。」

  「即日生效。」

  安西沃道斯念出一項項的判決。

  剛開始的時候，皮里諾還沒有多大反應，他自知必死無疑。但是聽到後面，撤銷阿特克蘭伯爵，收回領地，並抹去家族姓氏，他已是痛哭流涕，心中的悔意像是無數毒蟲瘋狂撕咬，幾乎昏厥過去。

  他並沒有把整個家族都獻祭了，暗中送走幾個直系後裔作為種子，轉移到了隱蔽的地方作為後手。

  萬一事敗，只要自己掩飾得當，後人還能繼承伯爵頭銜與封地。

  這種僥倖的心理，讓他支撐到了現在。

  但是，已經不可能了。

  從帝國誕生之初就傳承下來的古老貴族，從此不復存在。

  皮里諾放聲大哭，悽慘的哭聲響遍整個魯因廣場，即使人們知道他罪有應得，死不足惜，可是看到一位曾經高高在上的領主，落得這種下場，有些人還是於心不忍。

  特別是摩都的另外幾家貴族，往日跟皮里諾有過交情的，產生了唇亡齒寒的危機感。

  摩都的貴族又少了一家，自己的家族又能支撐多少年？

  不過，他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絕不敢出言為皮里諾*艾登辯護，這無疑是自尋死路，劃清界限都來不及。

  這時，站在高台下的那位傳奇中階的聖劍士，緩步走了上去。

  正義教會在帝國的職責，相當於執法者。

  一般情況下，審判會都由聖劍士主持，在帝國子民的眼中，正義教會也叫作正義法庭，每位聖劍士既是審判官，也是劊子手。

  審判已經結束，就該聖士劍上場了。

  安西沃道斯貴為至高議會的代表人，當然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處決犯人，這既玷污了聖魂巫師的手，也違背了帝國法律。

  作為在場地位最高的聖劍士，他有義務為安西大師效勞。

  他走到皮里諾的身邊，抽出了銀色長劍。

  「海因斯，且慢。」

  突然有人出言阻止，眾人都是一驚，發現說話的竟然是剛剛宣判的安西大師本人。

  「是，大議長閣下。」叫作海因斯的傳奇聖劍士也是吃驚不小，不過還是躬身行禮應是，然後退到了旁邊。

  廣場上的人們交頭接耳，猜不到安西大師的意圖。

  只有雷恩心中一緊。

  他知道，最關鍵的事情要來了。

  安西沃道斯站起來，他沒有去看皮里諾，目光反而在高台上面看了一遍，然後又從高台下的一個個巫師身上掃過。

  聖魂巫師的眼神，讓許多巫師臉色發白，顯得心中有鬼。

  雷恩注意到，為數不少的巫師甚至在瑟瑟發抖，根本不敢面對安西沃道斯，把頭低下去跟駝鳥似的。

  這些人，幾乎都是舉行拜師儀式那天，對自己心懷敵意的巫師。

  安西沃道斯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哼，這才說道：「皮里諾犯下的罪名，我已判決，但是，他同時也在暗中做了別的事情。」

  「據他交待，過去二十多年，他和諸位領主……」說到這裡，安西沃道斯看向高台下面，以吉琉侯爵為首的摩都老牌貴族。

  他們一個個冷汗直流，畏畏縮縮，好似要當場奪路而逃。

  「他和諸位領主出資，在新大陸盾島地區建立另一座浮空城，是這樣嗎？」安西沃道斯的話猶如石破天驚，在海面上投下一塊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廣場上一片譁然。

  「女神啊！」有人驚聲叫道。

  也有人一臉的難以置信，搖頭嘆道：「另建一座浮空城，還是在新大陸，他們瘋了嗎？」

  雷恩也覺得不可思議。

  然後回頭一想，摩都貴族的種種行為，遮遮掩掩的謀劃，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首先是資金問題，摩都領主富可敵國，卻連一百萬金盾的現金賠償都拿不出來，因為他們都把錢拿去建浮空城了。

  這些錢購買了大量的鍊金材料，從港口運出去。

  在那座荒島上通過傳送門，送到了新大陸的盾島，那些工人搬運的大箱子，裡面裝的全是鍊金材料，也是一個佐證。

  魯因大師這樣不求名利的傳奇巫師，莫名其妙的退出威澤蘭，卻又不想跟安西大師為敵，也是為了建立浮空城。

  帝國法律沒有規定，只有聖魂巫師才能建造浮空城。

  這並不犯法。

  而且摩都貴族選擇把浮空城建在新大陸，並不會威脅到帝國，因此，安西大師在審判皮里諾的時候，沒有加上這個罪名。

  但是有一個問題，建立浮空城需要人手，即使建成以後，不可能只有浮空城而沒有巫師，需求的巫師數量也不低。

  那麼，這座新的浮空城巫師從哪裡來呢？

  答案不言而喻。

  只憑摩都貴族的力量，有錢不夠，必須有眾多巫師跟他們合作，這些巫師不可能兩頭兼顧，必然要退出威澤蘭浮空城。

  這無疑是在削弱威澤蘭浮空城的力量。

  或者說，這是背叛！

  安西沃道斯的性格再仁慈，再寬宏大量，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參與了新建浮空城的巫師，自己站出來。」安西沃道斯淡漠的說著，「我只給你們一次機會。」

  儘管他沒有以強大的法術進行威懾，但是聖魂巫師的威名，還是讓全場所有人戰戰兢兢。

  尤其是那些參與者。

  一些巫師面露遲疑之色，互相看來看去，最終還是有人咬了咬牙，帶頭走出人群。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凱爾文！」

  「基利，你竟然也背叛了浮空城！」

  「梅布琳，我看錯你了。」

  「為什麼？蘭德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許多巫師忍不住高聲怒斥，出言指責，然而站出來承認的巫師越來越多，十幾個十幾個的增加，令人心中發寒。他們發現自己認識的至交好友，或多或少，都有人選擇了背叛，根本罵不過來，心裡既恐慌又無力。

  一分鐘後，出列的巫師達到了八十個。

  如果加上以各種名義外出，其實正在盾島建設浮空城的巫師，數量還能再翻一倍超過一百五十人。

  這是威澤蘭浮空城三分之一的力量，其中不乏巫師團的成員！

  並且，人類增加還沒有停止。

  一個站在前面、地位極高的巫師，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他的行動，讓大家驚愕不已。

  「瓦萊加閣下！」

  很多人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因為他是一位傳奇巫師。

  瓦萊加的神色很堅定，也沒有懼怕，他不是一個人，馬上又有三位巫師站到他的身邊，全是傳奇，甚至有一位是傳奇中階！

  在眾多巫師出列的過程中，安西沃道斯一言不發。

  等到四位傳奇巫師站出來以後，他又看向高台，顯然，高台上也有背叛浮空城的巫師。

  看到這一幕，廣場上的人們都是如墜冰窖。

  頭頂的陽光依舊溫暖，微風和煦，浮空城一年四季如春，但是此刻，大家卻感覺像站是在寒風凜冽的冰谷之中，遍體生寒。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位議長緩緩起身。

  是墨德拉議長。

  安西沃道斯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卻沒有過於驚訝，也沒有表現出憤怒，反而有幾分釋然。

  其餘三位議長齊齊變色。

  最年輕的凱德嘉按捺不住，沉聲問道：「墨德拉議長，為什麼？」

  墨德拉沒有回應。

  克萊奧斯和羅尼兩位議長，他們的臉色看似較為平靜，其實不自覺的握緊了手，顯露出起伏的情緒。

  「墨德拉，我需要一個解釋。」安西沃道斯輕聲說道。

  有著一頭烏黑長髮，眼角卻掩蓋不住魚尾紋，皮膚黯淡無光，暮氣沉沉的墨德拉終於打破沉默：「大議長，我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聽到這句話，很多人先是一驚，隨即發出嘆息。

  人類因為血魂詛咒，普通人基本不可能活過七十歲；成為超凡者，可以修煉增強靈魂，抵抗詛咒，延長壽命，但是傳奇以下的超凡者，依然很難活到一百歲以上。

  皮里諾投向死靈之主，正是因為他沒能晉升傳奇，壽命將盡，所以做出瘋狂之舉。

  晉升傳奇，至少能活到三百歲。

  傳奇超凡者每晉升一個階位，壽命就可以再增加三百年，達到傳奇高階，活到九百歲不成問題。

  再加上一些延壽的寶物、魔藥或法術，傳奇高階最多能活一千年左右！

  但這已經到了傳奇的極限。

  想要活的更久，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晉階聖魂。

  沒有人知道聖魂能活多久，迄今為止，人類壽命的最長紀錄就是有著「第一巫師」之稱的奧古勒維大師，他的年齡比帝國的歷史還要漫長，超過兩千五百歲，堪稱活化石。

  可是晉升聖魂太難了！

  古往今來，多少天縱奇才都止步於此，帝國人口億萬，兩千多年也只誕生了十幾位聖魂巫師。

  這時人們想起來，墨德拉議長其實跟安西大師是同時代的人物，他們的年齡相近，只差不到二十歲。

  大議長閣下晉升聖魂將近千年，而墨德拉議長仍是傳奇高階。

  她出身摩都的貴族家庭，可是那個家族早在她進入六人議會前就已消亡，這麼漫長的歲月，讓她成為浮空城中資歷僅次於安西大師的議長。

  聖魂之下皆凡人。

  這麼漫長的歲月，她已經走到了傳奇生命的盡頭。

  墨德拉的神色憔悴，不復往日的威嚴，只是聲音依舊冰冷，指著地上的皮里諾，說道：「我跟他的追求不一樣，不想成為醃髒噁心的巫妖，晉階聖魂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的天賦潛力已經耗盡，只憑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我需要掌握一座浮空城，藉助伊奧拉之核的龐大能量舉行一次魂變儀式，讓我晉階聖魂。」

  許多人聽到這裡，都是心中恍然。

  伊奧拉之核是艾倫厄斯世界最偉大的魔法造物之一，傳聞它擁有無窮無盡的能量，並且具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功能，威能不亞於神器！

  然而安西沃道斯卻不為所動。

  他搖頭道：「伊奧拉之核確實能起到輔助聖魂儀式的作用，但是晉階聖魂的關鍵不在它，最多只能提升一點成功率罷了。」

  「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成功率，我也要爭取。」墨德拉斬釘截鐵的說道。

  安西沃道斯沉默了幾息，神色遺憾。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願意把威澤蘭浮空城的伊奧拉之核，借給墨德拉使用，但是這不可能。

  伊奧拉之核是浮空城的核心，掌握它就控制了浮空城。

  抽取它的能量舉行聖魂儀式，浮空城失去能量來源，必然要墜毀；即使讓浮空城暫時落地，其中的風險也太大了。

  更不用說，伊奧拉之核是靈魂綁定的。

  一經擁有，除非被殺死靈魂消亡，否則就無法奪走也不能抽取能量。

  墨德拉借用了伊奧拉之核，如果僥倖成功晉階聖魂，那麼她會交還浮空城的控制權嗎？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哪怕是一千年的交情，安西沃道斯也不會信任她。

  換作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大方。

  墨德拉唯一的出路就是擁有自己的伊奧拉之核，她背叛浮空城的確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安西沃道斯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僅憑墨德拉的名望和能力，不可能帶動這麼多巫師離開。

  又不是每個巫師都面對壽命將盡的困境。

  安西沃道斯看向高台下出列的巫師們，問道：「你們呢？又是為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