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57.些許後悔

  「……」

  布茲沉默不語，眼觀鼻鼻觀心，他面前的哈迪斯則拿著名單，正皺著眉向下看。

  哈迪斯往下看，再往下看，再看……

  「要殺這麼多？」

  哈迪斯突然問道，眉毛蹙起，

  「那些世襲制的貴族太能生了，」布茲平靜地說，「導致泰拉的官僚系統臃腫。」

  哈迪斯頓了頓，「那麼空出來的位置……讓極限戰士們來？」

  「正是此意，」布茲說，「我想我們的表兄們會熱愛這份工作的，他們天生喜歡政治，尤其是開會。」

  布茲抬手，將「為什麼極限戰士適合泰拉工作」這篇論文發給哈迪斯。

  哈迪斯抬眼，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要是基利曼還在就好了。」

  哈迪斯慢吞吞地說，

  「既然他沒有死……我們倒是可以在詢問了極限戰士後，試著大張旗鼓地找找羅伯特·基利曼——順帶著招攬其他行政人才，比如那些駐紮在外的極限戰士。」

  哈迪斯說著，突然感到自己仿佛被什麼視線盯著，他面色如常，擴展黑域，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也可能是錯覺。

  至少在哈迪斯的印象中，基利曼並非會主動放棄職責而離去的原體……至少只要有一絲希望，基利曼便不會放棄。

  畢竟是少有心懷希望的原體。

  哈迪斯沉吟片刻，

  「柯克蘭剛剛通知我，火星已經朝著法奧斯艦隊發送了學術討論申請——倒並非針對我，而是希望同柯克蘭他們競爭學術聖地。」

  簡單來講，爭一爭誰是冥王神選。

  「我倒是並不想同意，畢竟法奧斯格賴埃幫助我太多了，但我看柯克蘭他們倒是躍躍欲試。」

  哈迪斯繼續說，他想起歡欣鼓舞，把數據上傳至一個類似泰坦的戰爭神機的柯克蘭。

  他不好澆冷水。

  哈迪斯放下手上的資料，

  「於是我同意了，但前提是動靜小一些，最好把戰爭控制在大陸板塊規模，火星那邊也同意了。」

  「那些機油佬們確實需要一個機會發泄精力，」布茲說，「否則我們會看見無數賢者以私人名義，試著介入接下來的泰拉政變。」

  倒是泰拉那邊……

  哈迪斯沉默著，

  「泰拉那邊並沒有消息，兩天前，泰拉跟外界的所有聯繫都被隔斷了，」他簡扼地說，「我收到了太陽星域外，商船隊的投名狀，但並不是來自目前商船隊的主代表——是一個副代表。」

  「牆頭草罷了，」布茲評價，「可以讓賢者多賣給他們一些好處……他們會退讓地很快的。」

  「我不擔心這些，」鈴聲響起，這趟短暫的量子彈弓投射即將結束，希望這次的降落誤差小一些。

  哈迪斯站起來，「商船隊武力不足，我們這次是去武力覲見的……我比較關心帝國海軍和星界軍的動向……還有靈能者們。」

  「但是往好處想，」哈迪斯的語氣輕鬆了些，艦船內的光線變成了猩紅，最後的登錄開始了，

  「既然帝皇都會讓禁軍來保護涅槃了，他估計會讓禁軍們攔一下那些瘋狂的靈能者。」

  泰拉有帝皇坐鎮，不會太亂的。

  哈迪斯想著，他大步走出辦公室，因為量子彈弓的緣故，他們不必走冥王星或是天王星那條亞空間通道，自然也就不需要通過導航員們的審批，

  但作為預警，他們已經朝著太陽星域發射了登錄通報——他們將隨機降落在太陽星域的一點。

  哈迪斯走進指揮室，舷窗後的星光點在地上，他期待著太陽光灑在他身上的感覺。

  七分鐘後，一支艦隊突兀地出現在泰拉上空。

  剛好地、恰好地、適宜地，降落在逃難的艦船群內。

  「等等，」哈迪斯說，他低頭掃了眼布茲的肅正清單，腦中瘋狂響起附近艦船的電波頻段，「來活了——看起來我們得先清逃兵？」

  「不，」哈迪斯隨後補充道，「先把他們抓起來，了解情況，這之後殺也不遲，現在立刻聯繫帝國海軍。星界軍還有帝國之拳，」

  可惜他還是想簡單了。

  ————————————

  「大主教啊，那位大人是不是要來了？」

  昏暗的禮拜堂暗室內，內政部主管扯出一個微笑，他放下祈禱的手，看向冥教大主教薩繆爾。

  身穿肅穆黑袍的老者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薩繆爾的光頭在黑暗中熠熠生輝，他跺著步，一步又一步，故意踏在這位不安等待著的高領主身旁。

  比起內政部主管，暗室內的星界軍領主指揮官倒是冷靜地多，中年男子閉目坐在長椅上，默念著禱詞。

  帝國海軍志高領主上將沒在這裡，前去國教大教堂避難了。

  薩繆爾抬頭，看了眼面前的冥王雕塑——他倒是不相信冥王會來，但既然他來了，那便也沒什麼壞處。

  至於冥王要殺還是要賞他，薩繆爾也不在意，這又不是他的事。

  只要冥教大教堂能不被發瘋的靈能者攻陷就可以，順便糊弄住這幾個不明所以的高領主，冥王已經下令了，他要面見高領主。

  「等吧，」薩繆爾說，「你我是哪根蔥？冥王得先去面見神皇，你聽……」

  他特意安靜了片刻，

  「是不是外面的炮聲小了些？那幫國教的傻逼絕對回去了。」

  「你不……」內政部總管頓了頓，「你不去迎接冥王？」

  「冥王沒下這般命令，我等作為信徒自是追隨神明——不去。」

  他被殺就殺了，但冥教大教堂必須守住，不能被這幫靈能者蟲豸所占領，不然成何體統？

  至少在教義里清楚地寫出來了，冥教大教堂神聖不可侵。

  冥王倒是沒被這麼評價。

  ————————————

  靈能……這是…奸奇的……不……色孽？

  像也不像……

  ……卻依舊熟悉。

  殷紅鮮血自黑盔靴上淌下，盔靴在逃難者的甲板上踏出鏗鏘，哈迪斯自黑暗的艙室中走出，抬頭望向眼前昏黃的泰拉。

  萬年了……泰拉倒是依舊這幅模樣。

  跟剛剛拜訪過的馬庫拉格相比，遜色不少。

  哈迪斯已經接收到了來自泰拉的訊息，帝國之拳的戰士們告訴哈迪斯，空域已開。

  現在的泰拉上有一些「小」騷動，據帝國之拳們描述，不同的派系打了起來，這其中還有疑似混沌和靈族的手筆——但由於局面過於混亂，帝國之拳們也暫未搞清現狀，只能先行同泰拉駐軍穩住泰拉的防禦。

  ……意料之中。

  先去皇宮，見過禁軍與帝皇后再進行下一步。

  哈迪斯想，冥王緩慢地吞噬著這艘船上的殘餘靈能，他也可以順便在降落時消殺一波。

  ————————————

  轟！轟！轟！

  高聳內政部大廳內望去，凌風穿堂而過，火舌翻飛，積攢萬年的紙片化為灰燼。

  烈焰熊熊，瘦弱的文吏朝著攻入內政部救火搶救文檔的禁軍部隊發起進攻，揮動他們手中的裁紙刀。

  衛士之矛掃過凡人血肉，黃金身影直奔火焰深處，但被熱氣扭曲的空間中，藍羽夥同靈族的身影正若隱若現。

  火焰捲起萬年積攢於案牘間的沉思與疲倦，燃起狂歡。

  泰拉之上，其餘勢力已然撤出了這片詭異的區域，另聚他處。

  喜馬拉雅山脊之上，漆黑的哥德式建築高聳入雲，冥教大教堂盪起悠遠鐘聲，聲聲啼，聲聲泣，每一聲都震起一次亞空間衝擊，

  每一聲，圍聚在冥教大教堂旁的靈能眾中便有人倒下，七竅暴血，癱倒在積雪中，在明媚的雪地上爆開一朵白花。（*）

  爆矢撕裂風聲，無魂者同冥教衛隊委身掩體之後，沉默著朝著這幫憤怒的傢伙傾瀉彈藥。

  那些進攻他們的靈能者，已經徹底瘋了——他們被千年的故事所蒙蔽，亦自知自身褻瀆，壓根無法獲得冥王寬恕，便直接選擇一戰。

  倒是真正的星語者代表躲了起來，三個靈能部門的正規軍並未直接出面，有的逃了，有的則混進暴民靈能者部隊，朝著冥教進攻。

  高領主們反倒膽子小。

  山脊之下，無數巢都內亦燃起硝煙，潛藏在暗處的幫派與存在們被這般嘈雜激了出來，基因竊取者、雷霆戰士、黑暗靈族……但比起內政部上燃起的戰火，卻不過依舊是小打小鬧。

  雷達列陣上亮起紅點，權限授予，飛彈井不再追蹤，雷鷹群的轟鳴划過泰拉上空。

  倒是比他想像中的情況好不少。

  青藏高原上的氣流令穿梭機顛簸著，哈迪斯蜷縮在貨倉內望向艙外——他想起第一次來泰拉，當時還是馬卡多接待的他。

  可惜……故人不在。

  他看著那如蟻穴般密密麻麻巢都上飄起的硝煙，萬年後的泰拉更加擁擠不堪，也更加混亂，僅僅是用黑域簡單地探查，哈迪斯便已經感到了四種混沌的信仰分布——或許這裡有些太巢都化了。

  唯一棘手的或許是內政部，哈迪斯的擠在舷窗旁，看向火光聚集處，但聽說禁軍已經去救火了——並且他們並沒有請求哈迪斯的幫助。

  顛簸！然後是引擎漸熄，他們停在皇宮一處出口前方的平台，哈迪斯看見稀稀拉拉，明顯是臨時湊出來的國教神皇教歡迎隊列，還有一名禁軍。

  簡陋的歡迎儀式，哈迪斯皺眉，怎麼他沒看見冥教的隊伍呢？

  但……這樣或許也好。

  ————————

  【黃金王座】

  晨光靜靜地閃爍著，比晨曦時滴在草葉上的鑽石更加璀璨。

  「……」

  「……」

  「你不走？」

  尼歐斯默默地看向他面前，不語品茶的馬卡多。

  但此時此刻，他卻不再是【皇帝】了，珠寶盡數收起，灰暗的斗篷擋住珠光寶氣，權杖收起，王冠落下，皺紋攀過。

  倒是像當年的掌印者。

  「不走。」

  馬卡多平靜地說，「又或者你走。」

  「我無法站起來。」

  帝皇說，「你並不想去歡迎他？」

  「我想去歡迎他，」馬卡多說，他再次品了口茶，「但他並不歡迎我——又或者你可以去近距離感受他的熱情，他現在的自控力依舊較差。」

  「我不理解。」

  帝皇說，

  「我想伱可以瞞住他，馬卡多，為何不去？」

  馬卡多嘲諷地笑了笑，

  「你過時了嗎，我昔日的摯友？」

  「我想起來了，」馬卡多說，「我想……你並未經歷過被動感受這些的過去。」

  「又或者……」馬卡多慢吞吞地說，「你不了解他現在的飢餓與殘暴。」

  「至少在這一方面，」馬卡多面色不變，「亞空間生物應該團結一點，我們在這一方面依舊是同路人。」

  「我不理解。」

  帝皇說，但下一刻——

  他看見黑暗。

  涌動著的，翻滾著的，雀躍著的……黑潮。

  ……

  他理解馬卡多了。

  ……或許他這萬年來投給哈迪斯的信仰有些多了。

  不，這是亞空間的問題，不是他的。

  ————————————

  寂靜……

  一片寂靜，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引擎空轉的聲音，哈迪斯隨意地擠出艙門，完全不顧姿態——因為沒有人會記錄這一切，

  至少在這裡，大家都睡地很熟，很安詳。

  喜馬拉雅上，天黑了。

  放心，黑域控制地很好——他們都沒有死，只是醒來時……可能會略微地嘔吐一小會兒。

  他對於這些來歡迎他的人們表示略微的歉意，還有送他來的冥王之子們，哈迪斯走到依舊站著的禁軍面前，黑域掠過禁軍，形成空腔，哈迪斯揮了揮手。

  「抱歉，你還好嗎？」

  禁軍一愣，遲緩地點了點頭。

  「先清掃一遍地面，犁一遍地，」哈迪斯歉意地笑笑，「我避開了星炬和人類之主的位置，這樣可以嗎？」

  禁軍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現在帶我進去？去見人類之主？」

  哈迪斯試探地問道，他看著禁軍側身，為他讓出一條路。

  遠處，薩繆爾自觀測孔探出目光，他看著倒在地上的靈能者隊伍，還有癱倒的冥王軍隊們，嘖嘖搖頭。

  「看來來的是真的冥王了，」大主教自言自語，「我還是準備好遺書吧。」

  ————————

  「……」

  馬卡多抿了口茶，他挑挑眉，看向面色有些蒼白的人類之主，

  「看起來你後悔了？」馬卡多隨意地問道，「怎麼，又不歡迎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