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那是一把錘子

  第264章 那是一把錘子

  每當他有時間思考,且無法進行別的活動時,他會思考另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 6➈𝓼Ⓗυ𝔁.𝓒𝓸๓ 😝ൠ

  當他在陰影中潛伏,雙眼緊盯著窗簾上映照的身軀,緩緩舉起手爪,靜候最好的時機之時,他常常在想,什麼是正義。

  一場伏擊,一次突襲,在誅殺有罪者的行動之中,他的行為是否必定位於正義的領域範疇之內?怎樣的架構將創設出一個正義的社會?有哪些律法、哪些原則,存在被制定的必要性?

  當兩個社會的文化絕對衝突時,正義是否依然普遍存在?

  如果正義僅僅因為文明理念的分叉就會輕易消弭,僅僅依附於單一立場、虛無縹緲地存在,那麼這種一碰即碎的脆弱概念,又怎麼可能被成功追逐?

  當他在漫長的實驗之中傾聽液體煮沸的氣泡聲,等待著血伶人的燒瓶給出一個答案,他也會想,什麼是道德。

  每個人應該得到他應得的,這其中又是否具備了某種道德隨機性?基因原體的天賦是否應該歸因於他自身?一名異形相較於人類更優秀的某些特殊能力,又是它理應獲得的嗎?

  不,這與所有的出身、財富、機會、權力一樣,是與生俱來的不平等、不相同。這些必定存在的差異因素,又會構建出一個怎樣的條理?

  康拉德·科茲探索著這一切的答案。

  ——

  「那兒怎麼樣了?」福格瑞姆抽出時間,向他位於地面的兄弟們喊道,「那隻畜生飛得太高了!」

  在巨型翼龍被康拉德·科茲引入高空後,場內敵人只剩攻擊性乃至整體威脅力度都陡然降低的翼龍騎手,以及防護罩之內偶爾得以抽離精神,小小發動些許靈能攻擊的靈族女巫。

  戰鬥迅速回歸常態,鋼鐵之手與火蜥蜴各司其職,除去前者無法模仿後者的戰術,在煙霧繚繞的火焰之中對戰之外,二者配合良好;基因原體們各有特色的戰鬥身姿,在焦土之中展現為紫金、銀灰與墨綠三色的風暴,所到之處無人能擋;而戰爭的天平,也漸漸向帝國遠征軍一方傾斜。

  伏爾甘現在只想儘快結束這場戰役,不論是出自他對高空情況不明的原體兄弟的擔憂,還是對地面死傷情況的痛心。大遠征不缺少犧牲,卻也不必讓無謂的死傷過多地誕生在戰場上或戰場之外。

  「他正在降落。」費魯斯回答了福格瑞姆。

  正如鋼鐵之手的原體所言,空中巨型翼龍向兩側平展的膜翼,正在向它的身體核心收縮;高空雲層之中急速盤旋的黑點,在數秒之內擴大至凡人也可看清輪廓的程度。

  歌聲縹緲輕靈,如霏霏細雨,自重雲之中洗過空氣,蕩漾在防護罩之外的戰區中;這引得已有戰鬥經驗的帝國人們紛紛穩固起各自的重心,卻詫異地發現,地面沒有竄出突出起來的深綠邪藤,枯木也並未陡然長伸枝條發動抽擊。

  翼龍向下俯衝,卻沒有瞄準此片戰區的核心,而是往遠處的空地如巨石一般順應重力迅速下沖;與之相對,先前仍在與星際戰士苦戰的小型翼龍群,在聽見歌聲的數個時刻之內,紛紛如逆飛的落葉般向上空捲起,不計條件地脫離戰場。一切都在陷入寧靜。

  數百米外,翼龍磕絆踉蹌,滾落在地,費魯斯先前對它的腳爪造成的傷害不可忽視;風壓傳輸至星際戰士與法利亞凡人軍隊中時,只餘下一縷撲面而來的大風,再無先前摧筋斷骨的衝擊力。

  「他做了什麼?」費魯斯沉聲問道,「來贏得這片區域的戰鬥轉機?」

  伏爾甘暫且將沉重的武器撐在地面,視線隨正在撤軍飛往戰區之外的翼龍騎士而遠去。

  「這並不容易想像,」他說,「靈族高傲而狡詐,他們的撤退宛如欺瞞的前兆。」

  隨後,他收回目光,轉頭等待科茲本人將要給出的答案。

  這點小小距離,對基因原體的移動速度而言,不過用上了可以輕易計算的幾個小小的秒。幾乎稱得上轉瞬之間,康拉德·科茲手提一件東西,出現在他們眼前。而那被順從地抓住的事物,則被證實為先前傲立龍背,怒視眾生的靈族女巫。

  「你受傷了嗎?」福格瑞姆率先問道,他隨即面露微笑,「不,這真是個蠢問題。」

  科茲的表情紋絲不變,定格在不多見的沉靜與嚴肅之中。他行走的姿態也與曾經表現出的輕靈或詭異很不相同。

  實際上,他挺直脊背,大步流星,血紅披風在步伐帶動的氣流中大幅度展開、如血潮漲落,每一次踏步都彰顯出一種肆意的威嚴,和獨特的冷酷。

  「我感謝你的關心,兄弟。」科茲向福格瑞姆略微點頭,用一個人稱詞彙精準地定位了他對基因原體們的態度。「我尚不至於因此受傷。」

  他徑直經過幾名或是困惑、或是慎重,或是升起警惕的基因原體身旁,向靈族巫師構建的透明的結界護盾靠近,腳步在結界之外一收,順手將世界歌者扔向護盾,如拋出一卷廢布般隨意。

  結界在歌者的身體周圍溶解,在將靈族的領袖納入庇護之後,迅速重新閉合,回到原本堅不可摧的狀態。

  「他在做什麼?」福格瑞姆自言自語,茫然地將手指搭在火焰劍的劍柄。

  他以為科茲將會提出一些交換條件,或者藉機攻擊靈族的護盾。但科茲只是站在靈族面前,等待。

  另外,科茲點頭之中包含的那一份冰冷,也讓他有些不安,就像他先前認識的那名性格古怪卻對帝國心懷嚮往的基因原體,和真正的康拉德·科茲並不是一個人似的。

  接著,從科茲的口中,傳出一句明顯與靈族語言根源相同,甚至很可能就是靈族語的語句。

  這令伏爾甘立即回想起初見之時,科茲語調中的異樣。黃昏幽靈,一個名詞從他心中閃過,他的血液仿佛頓時變得滾熱。靈族對夜曲星的騷擾和襲擊,以及它們犯下的罪孽,再次一樁又一樁地飛過他的心間。

  這些敗類不可饒恕。他想,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驅散他眼前的薄霧。他的鐵錘在他的手中微微發燙。

  靈族女巫聽見科茲的話之後,立刻從泥土中爬起,向著其他靈族急切地訴說著什麼。護罩之內的靈族驚詫地盯著他們的女巫,表情充滿抗拒。

  「你位於炮手的射擊範圍之內,科茲。」費魯斯提示。

  科茲沒有理會。福格瑞姆想要上前,被費魯斯攔住。後者的破鑄者微微下沉,動作比振翅的蟲翼更加輕微,卻不可忽視。

  「等待,我的兄弟們。」科茲換回哥特語,沒有回頭。這一次,他的哥特語標準如他生而誕生在帝國的核心。「他們來了……」

  「王座啊,誰來了?」福格瑞姆聲音顫抖,「有什麼是伱不願告訴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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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界的中心,一陣新的噪音傳來,就像地面正在裂開縫隙。很快,視野的盡頭,傳來刃翼切割空氣的絲絲聲響。

  伏爾甘立刻認出為首的那個靈族,他曾差點擊碎那個身穿黑甲的混蛋的頭顱,並在地面上無力地看著他乘坐快艇逃之夭夭。現在,他膽敢再度返回!

  結界中原有的靈族們,在新來的靈族面前紛紛反向後退,被夾在結界與結界內部的兩股勢力中間,進退兩難。

  三名原體看不見科茲的正面,但他們卻能聽出科茲哥特語中傳達的熟稔。

  「大傷已愈,維克特?」科茲問。

  名叫維克特的黑甲靈族堂而皇之地將眼神落在科茲背後的三名原體身上,他同樣用上人類帝國的哥特語:「血侯啊,我可是向天真的夏娜多爾對著阿蘇焉立誓,黑暗靈族不會入侵伊布森。」

  科茲笑了。「我們難道不缺次級位面和衛星世界嗎?」

  維克特挑剔地掃視著他生長在蠻荒世界,與人類混居一處的表親,哼了一聲。「我會為你善待他們。」

  而福格瑞姆的語調已經變了。

  「你在和誰共稱『我們』,科茲?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靈族,我的兄弟!」

  科茲終於側過半身,將半張側面露給他的原體兄弟。

  「二十年前,」他輕飄飄地說,「從我降生於世開始,福格瑞姆。從我睜開眼的那一刻起。」

  「你!你不是說……?我只看出你對那幢樓房多有修飾!」

  「你欺騙了我們。」費魯斯說。

  「我承認,福格瑞姆,費魯斯·馬努斯。」科茲眼眸低垂,「我為我的欺騙認罪。」

  「你怎麼能這樣說?」福格瑞姆高喊,「你怎麼能就這樣……」他被氣得扭出一個上唇緊貼牙齒的笑,「承認你撒了個這樣重要的謊?」

  「謊言,任何謊言,都並不美妙。」科茲說,歪著他的頭,「任何謊言都與道德真相的法則違背,無論是善意抑或為惡,否則道德將陷入結果論的怪圈。所以,我承認這一份罪惡。」

  即使原體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羅格·多恩,也沒有人有興致在此時提起他。

  伏爾甘深深呼出一口氣,感受到一股怒氣正積攢在自己的胸腔,並且愈燒愈烈。他握起戰錘,讓巨錘的重量拽著他的手,同時拽住他理智的韁繩。

  他已經從這段對話中,讀懂了許多隱含的信息。

  「你欺騙你的兄弟,隱瞞你勾結異形的行徑,侮辱了他們的信任與感情……」不知不覺之間,他的用詞逐漸加重,「你找藉口來到這顆星球,只是為了救你的異形同伴,而不是為加入帝國做出你的準備!」

  當他一口氣說完這段話,伏爾甘發現自己的心臟正因為他對科茲的斥責而痛苦地蜷縮。這些話中的每一個字都不是他想要說出的,他卻不得不開口,讓烈焰的痛楚燒灼他的舌頭。

  「你讓我們如何原諒你,康拉德·科茲?」伏爾甘虛弱地說。「你知道靈族都犯下了多少罪孽,殺死了多少人類嗎?」

  科茲半面向原體,半面向靈族,側立著開口。他的每一個單詞都無比清晰:「我為我的謊言懺悔,伏爾甘。並且僅僅為此懺悔。我否認我只是來此從你的錘下救援靈族,同時再次聲明,我正在為加入帝國做出我需要的一切準備。」

  在科茲身側,結界之內,更多的黑暗靈族正在列隊排開,像漆黑的棋子一樣,列成整裝待發的方陣。

  他們頭戴無面的蒼白頭盔,身披幽黑盔甲;除去少數持槍、矛的靈族,多數戰士手中各有一把兩米餘長的寬刃大刀,刀身銘刻符文,刀尖存在著一道彎鉤。

  伏爾甘立刻看出這就是科茲當前手握的大刀的原型。他的拳頭已經因此攥起,並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科茲的十米之內。

  「你……這是已經與靈族……」比火焰更加灼熱的淚水滾下伏爾甘的臉。

  「不要為我哭泣,伏爾甘。」科茲輕聲說。「我正在觸碰一條重新探索正義的……道路?」

  他主動搖了搖頭,「不,這是一個有趣的議題,關於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之下,正義到底該從何處誕生……」

  「停下!」伏爾甘顫抖著呢喃,然後放大聲音,憤怒地低聲咆哮:「停止你的說理,康拉德·科茲!告訴我你到底站在誰的一邊,誰才是你的血親!給我一個答案!」

  科茲抿起嘴唇,鬆開手,拋開伏爾甘名為借用,實則贈送給他的大刀,讓它噹啷墜地。

  「這不是一個立場問題。」他說,「儘管我可以告訴你,我站在人類的一邊。」

  「那就過來!」伏爾甘大聲吼道。

  「你太憤怒了,伏爾甘。」科茲端詳著黑膚巨人的臉龐,「而這份怒氣無處施放……費魯斯·馬努斯,請告訴我,當你與羅格·多恩產生衝突時,荷魯斯提出了一條什麼建議呢?」

  「力量和真理,」費魯斯說,「西吉斯蒙德與索斯分別代表第七軍團與第十軍團,進行了一場決鬥。」

  「那麼,來吧。」科茲徹底轉向伏爾甘,面朝帝國遠征軍。「等待我們各自的公證人到場,然後,我們戰鬥。」

  「你就這樣赤手空拳?」伏爾甘情不自禁地問,「而我……」

  「拿著它吧。」科茲說,「我知道那是一把錘子。」

  他側耳傾聽,忽然說:「我的公證人到了,你的也來了。」

  結界之內,大步走來一個與原體們高度相仿的身影,其樣貌尤其驚人,半身機械,半身皮膚。

  若僅僅如此,這還不夠令歷經諸多戰役的基因原體們吃驚。真正讓他們難以理解的,是那半身皮膚勾畫出的面容。

  「佩圖拉博……?」福格瑞姆不敢相信,第四軍團基因原體——或者與他緊密相關的機械的出現,讓局面的混亂程度再上一級。他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情里,還有最近理論上一直身在泰拉的佩圖拉博的參與。

  機械佩圖拉博微微頷首。「你們好。」他說,熟悉的聲音再一次證明了他的身份。「我是佩圖拉博。」

  「你好,佩圖拉博。」一道輕快的聲音從低處傳來。「我來了,聽說你們這裡需要決鬥公證人,對嗎?」

  福格瑞姆轉頭看去。

  凡人法斯不知何時出現在此,正從後方揮著手朝他們跑來,那粗布製成的破爛衣服上,似乎隱隱閃著一層金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