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番外天啟與火刑架

  第192章 番外·天啟與火刑架

  ——第三卷63章弒君棋(上)片段展開——

  馬卡多舉起手,他的寓所隨即被亮起的燈光照亮。

  莫爾斯的目光划過梵谷的向日葵摹本,在黑衣女人蒼白而神秘的微笑上掃過,對著單耳被紗布裹緊的男人自畫像笑了一笑。

  另一面牆上掛著幾面破破爛爛的旗幟,雷霆褪色,霹靂彎折。他伸手挑起破損閃電旗的一角,嗅了一下旗幟邊緣沾染的血跡。

  「我的軀殼表面沒有油脂和細菌,」工匠放下閃電旗,轉過頭。「沒有污染——而你將這些東西直接掛在空氣中,想必這也不是什麼十足值得擔心的問題。」

  馬卡多的白髮散在兜帽里。他坐在木椅上,慢悠悠地打開一瓶剛從靜滯立場裡取出的紅葡萄酒,捏著瓶底內陷的凹槽傾斜酒瓶,酒水落進杯中。

  「來一杯?」馬卡多問。

  莫爾斯接過酒杯,在馬卡多對面坐下。木椅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像落座的只是一團輕盈的黑霧。

  「我不認識那面旗。」莫爾斯說,「就像我不完全認識你正在擺弄的這些卡牌。塔羅的變種?」

  「舊夜之前,人們用這些牌來占卜。」宰相說,「只是些解悶的小玩意兒。」

  老人將紙牌一張張地翻開。月亮。殉教者。怪物。主教。黑暗之王壓住了皇帝的半側。

  「它們的含義並不絕對。」馬卡多說。「比如月亮,在西歐的巢都象徵命運的上升,在南極則與意外做出的犧牲相關。」

  「殉教者呢?」莫爾斯問。

  馬卡多將那張畫著被縛於火刑架的枯骨之牌收回掌心,卡牌消失在空氣里。

  「必然的犧牲。」宰相回答,視線越過工匠的耳邊,落於他背後的雷霆旗幟上。

  莫爾斯的手指敲了一下木椅扶手的側邊,打量這間帝國宰相的寓所。這兒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反而更像個小型的博物廳。薰香和牆壁上的花飾融為一體,昂貴的自然木料鋪成深褐地面,居中則是他們現在所用的方形小桌,小到只容得下兩個人面對面而坐。

  「這裡有那幅畫嗎?」莫爾斯問,「一個年輕女人位於畫幅中間,戴無邊便帽,穿黃色長裙,手持一面紅白藍三色旗,引著一群工人市民小孩打仗的那幅?」

  「未曾聽聞。」宰相抿了一口紅酒。

  「帝國計時的第二個千年裡,一個名叫法國的國家中,波旁王朝二次復辟,1830年7月26日,法國首都市民起義,三日內占領王宮,查理十世逃亡。」

  莫爾斯閉上眼睛,頭半仰半靠在木椅高度及頸的靠背頂部:「在這次戰鬥中,克拉拉·萊辛首先在街壘上舉起象徵共和的三色旗,她就是畫幅的主體。」

  「歷史就在統治和反抗之中循環不止。」馬卡多說。

  「而我們正走在統治之路上?」莫爾斯睜眼,單手支在扶手中段,撐起頭。

  馬卡多添滿了他的酒杯:「這瓶酒在整個銀河存世不超過三瓶,你應當喝一些。」

  莫爾斯將酒杯輕輕放回桌面:「伱可以把它倒回去。」

  馬卡多笑了。

  「克拉拉·萊辛死時,尼奧斯就在附近。」莫爾斯繼續說,「事實上,他就在那副畫裡。」

  「作為無名的戰友?」

  「不,他在畫面背景的巴黎聖母院中。」莫爾斯說,「他那時是個神父。」

  「他在市民起義中有所參與。」馬卡多肯定地猜測道。

  莫爾斯回憶的時候用手遮住了他的笑容,「一場三日獲勝的起義。他們在參與戰鬥前都說自己一定是瘋了,那些人提著步槍,拎著刀,從大街小巷裡衝出來,像一場從海岸向上層層遞減的風暴……可他們獲得了勝利,儘管死者的血腥氣讓當時那條髒得像個下巢的街道更加不堪入目,而這場天賜的勝利也在歷史的循環之中消弭於無形。你覺得尼奧斯究竟想要什麼,馬卡多?」

  「你認為呢?」宰相把問題還給莫爾斯。

  莫爾斯聳了聳肩,將話題再度盪開。「法國還存在的時候,古泰拉有個笑話。這個國家需要女人、矮子和外國人來拯救。比起克拉拉·萊辛,另一個女人更加出名。」

  馬卡多安靜地聽著,眼神幽邃,手指空懸在那套卡牌上方。

  「讓娜·達爾克。」莫爾斯說,「後來被冠以聖女之名。1429年,來自棟雷米的放羊女讓娜·達爾克終結了正在進攻法國的英軍的攻勢,帶領部隊解除奧爾良之圍,隨後自稱聆聽了啟示之言,領導軍隊進行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勝利,扭轉整個戰局。」

  他略作停頓。

  「1431年,聖女貞德受審,被指控為異端。法庭質問她是否獲得了上帝的恩典,她說若她沒有蒙恩,望上帝賜予他;若她已經受賜,希望上帝仍眷顧她。她另外提及自己擁有一枚戒指,鐫刻有三枚十字架,以及耶穌瑪利亞的銘文。」

  「同年五月,她上了火刑柱。她的告解神父趕回教堂為她取來金十字架。從點火到化為枯骨,她堅定地喊著耶穌的名號,沒有得到回應。隨後他們撥開木炭,檢驗屍體,再燒了一次,防止有人想要收集骨灰。這些灰燼落在塞納河。

  「劊子手後來說,他為自己親手處死了一名啟示的追隨者而害怕。」

  馬卡多沒有詢問在這轉折的兩年內都發生了何事,這對於一名帝國宰相而言稱不上疑問。「這個故事裡,尼奧斯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以為這很明顯。」莫爾斯的手指擦過酒杯上沿,發出一串滑動的摩擦聲。「他是啟示之聲,是眷顧聖女的上帝,是帷幕後推動時局的陰影。他讓聖女貞德篤信於他。」

  「這是……」馬卡多沒有說完。他又喝了一口紅葡萄酒,手指壓在酒杯側面,溫度透過玻璃傳導至酒水中,影響了這瓶極度珍貴的酒水的口感。

  「我在諷刺,」莫爾斯忽而低低地嘆息了一聲,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我又在諷刺。」

  他翻轉手掌,拋出一張殉教者牌。薄薄的紙牌在桌上滑動,精準地落回原先的牌堆里,落進皇帝牌之下的縫隙中,只露出牌面火焰的一角。

  「中世紀狩獵巫師時,他自己也體驗過一回。」莫爾斯說,「他有一百種方式逃脫,但他沒有。『否認惡魔和巫術存在的人是異端』,他為了公開反駁當時教廷的這句話硬是把自己燒了一次。」

  「這真是……」馬卡多搖了搖頭。

  「學以致用。」莫爾斯說,「現在帝國真理中也有這句話了,只不過改了一個詞。」

  他將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再次驗證自己不喜歡紅葡萄酒的澀味,隨後站起身,向馬卡多伸手。

  宰相與他握手,數秒後鬆開。

  「我就不問那面雷霆旗幟究竟是什麼了。」莫爾斯的聲音輕而冷,「凡人終有一死。」

  「啟示亦可為啟示而死。」馬卡多喃喃,收起酒瓶,將兜帽拉回頭頂,忽而停頓:「你伴他一路而來,你又在這些故事中身居何處?」

  莫爾斯向側方伸手,纏繞黑布的手掌朝上。

  一枚戒指落入掌心,似金似銅,小巧古樸。其上刻有三道十字,另附銘文耶穌瑪利亞。

  「送你了,你可以把它加入你的珍藏之中。」莫爾斯將戒指拋給馬卡多,勾了一下嘴角。「我通常是那個劊子手。」

  好,那麼這漫長的一卷就徹底結束了!

  下面一卷自然是某位羅伯特基里曼……只有他嗎?不知道呢。

  順便,有些小小的思維定勢看來還是要提一提,鐮刀不一定等於莫塔里安,蛇妖不一定等於福格瑞姆,送兄弟巨炮的不一定是獅王,難以攻破的城牆不一定是多恩……

  (本章完)